墓地
徐宁妄在暗室之中找到的药案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患者是林家的小少爷。
通过药方看得出这个孩子属于先天发育不足，所给他提供的药物大多也是补充这一方面的。
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些药物仅仅到他八岁那年，之后再没有了相关的药方。
为何会这样？
是八岁之后孩子痊愈了，还是说八岁之后换了其他的大夫，这个传说中被藏起来的老林家的宝贝疙瘩现如今在哪。
巫医替林家诱拐男孩，为林家治疗林家的小公子，倘若说就是他们在背后资助巫人，那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隋霜将暮晴刚刚传过来的信息看完，墨儿和这个林家小公子同岁，墨儿死在这一年，而林家小公子的药方也只找到了这一年的。
暮晴说已经找到了墨儿被埋葬的地方，随时可以将墨儿带回家。
隋霜的脑海总回想着她去林家时的场景，林长生在主宅旁边设的宅院应该就是这个小公子的，那么那天隋霜在他身上闻到的特殊味道到底是什么？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太守府方向前进，车外是嘈杂的人声，车内静得只有隋霜自己呼吸发出来的声音。
隋霜慢慢倒了一杯水，强迫自己在这乱流般的信息中脱身，静下来一点点将自己的记忆剖开，一丝一缕地拿出来进行分析。
林长生身上的味道，应该是一个很常见的气味，她自己知道但是没有闻到过这种东西。
她自己一定没有做过这件事情，否则她不会不记得。
产生这种东西气味的事情很常见，但是隋霜自己没有经历过，非但她没有经历过，徐宁妄也没有经历过。
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隋霜探身喊道：“停车！”
马车唏律律停下，隋霜下了车，发现正巧到了卢家的后墙，而最开始撞到她的卢大夫人，正在嘴里念念叨叨地烧着纸。
刹那间，纸张燃烧散发出来的味道和林老爷身上的味道相互重合。
啊，原来是这样。
什么事情听说过见过，但是自己和徐宁妄都没有做过。
是缅怀先人。
他们的身边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来不及去向其中的任何一个表达一份多余的哀思。
倘若当真有这个时间，恐怕不是在打仗，就是在预备下一场战役。
林家的场景重新出现在隋霜的眼前，所有的事物速度全部缓慢下来，隋霜注意到上次没有在意的，林长生沾了点儿灰的发梢，以及踩了泥的鞋底。
这个林老爷是去祭祀什么人的。
前面的卢夫人好像认出了隋霜，又好像没有认出来，她看了一眼隋霜，笑着说：“啊呀，是你呀。你也来参加我儿子的生辰啊。”
她这样说完，又再次沉浸回了自己的世界之中，絮絮叨叨地表述着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和思念。
隋霜看着她的这个动作，是的，人们去祭奠的时候一定是需要选择合适的时间的。
通常会选在中元节，这种时候大家都会祭祀，是民间百姓去烧纸的日子。
但还有一个时间，这一天也需要给故去的人烧纸，但是大家的时间也许各有不同，就是这个人的忌日。
但是还有谁是能够劳驾林长生去祭奠的，隋霜的脑子里面千回百转，她转头：“春茶。”
暗卫出现。
“去查一查林老爷的行踪，他这个月十九日到底去做了什么，每个月的十九号都在什么，还有……查一查他到底什么时候来过卢家”
孩子的事情还有一个疑点，卢家的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丢的？
卢家的孩子没有生过病，最近也仅仅是因为贪玩摔断了一节小指，但是这件事情也是找府中的大夫给看的。
他没有接触过中州有问题的那几家医馆，晚上的时候海贼的锁钩更是没有办法偷走他，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丢的？
烧纸的陆夫人若有所觉，她慢慢从火光中抬起那双空洞而哀伤的眼睛：“你会找到我家孩子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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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阴云密布，中州的街道很是安静，这条路的尽头是家寿衣店。
根据调查，林长生每个月的十九号都会出现在这里，之后他祭祀的地点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一个月已经过去，下一个月的十九号即将到来。
隋霜调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人，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林家。
临近傍晚，林长生果然乘着一顶小轿从偏门出了林府，随行人员虽少，但是周围隐藏起来的护卫人数却多，隋霜他们没有跟的很近。
只看着林长生先是去了寿衣店，从寿衣店出来后拎了个不小的包裹，之后就拎着这个包裹去了山上。
那个方向……
隋霜脑海中的某个设想越来越清晰。
旁边跟着暮晴悄声说：“大人，林长生走的这条路怎得这般的眼熟。”
隋霜摆摆手，示意他安静。
林家护卫多，为了防止暴露打草惊蛇，快到墓地的时候隋霜他们就没有再跟着去了，准备等林长生结束之后再进行查探。
约莫半个多时辰以后，林长生再次出现，手里的包裹已经消失不见。
他掸了掸袖子背过手，有人替他掀帘，林长生一弯腰，钻进了小轿之中。
遮住月亮的乌云被风吹移了一点，洒下满地的清辉，恰好照在林长生璀璨昂贵的华服之上，逐渐落下的帘子遮住他深不可测的背影，这就是那个中州不可一世的林老太爷
等他完全消失，周围的看守也全都撤走，隋霜这才打招呼让人进去看看。
想要找到林长生在哪里祭祀的并不难，毕竟刚刚烧完纸，即便是下人将纸灰打扫干净了，也会留下余温。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林长生并没有让下人打扫掉烧完纸的痕迹。
也许是因为带的人少浪费时间，也许是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查到这一步。
总之，隋霜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刚刚祭祀的所在地。
祭祀的墓碑之前烧尽的纸灰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包，墓上一字未写，只是在角落刻了一个林字。
“小姐。”暮晴指着这里的墓说，“这应该是……”
“这里应该是墨儿的墓对么？”隋霜接上了暮晴想要说的话。
暮晴点点头。
这里不是墨儿的墓吗？
在林家，女儿，外孙女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为何林长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每个月来到此处进行祭祀？
“觉得奇怪么。”隋霜问。
暮雨不解地点点头。
隋霜古怪一笑，伸手指着这个一字碑下令：“开棺。”
开棺？
此处临近深夜，鬼火重重，周遭只有虫鸣声与偶尔的猫头鹰啼叫，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他们连火把都没有打，阴云密布再次遮住月光，周围全是黑的。
隋霜却忽然要求人们开棺。
周围的几个锦衣卫都有些犹豫，但一直跟在隋霜身后的徐宁妄站了出来，拿起铁锨铲起了第一锹土。
几个锦衣卫对视一眼，将满心的白毛儿汗压下去。
算了，隋大人什么时候出过错。
不断有土被挖出来移到其他地方，土坑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下面金丝楠木的昂贵棺材。
空气中透露着一股子土腥气和湿重的木头的味道。
旁边的侍卫想要劝隋霜回去：“小姐，您看看，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您要不然就先回去？”
隋霜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在场倘若说谁最吓人，莫过于死了又活过来的自己和徐宁妄了，其他人死了可没有这样去诈尸。
尸山血海又不是没经历过，连她自己都是阎罗殿走过一遭的人。
有什么好怕的。
随着锤子与长钉相互撞击的声音一声声响起，宽大的棺材钉被逐渐撬了出来，长钉坠地。
巨大又沉重的棺材盖被用力掀起来，摔在了地上，荡起无数飞扬的尘土。
腐烂的人味儿直冲天灵盖儿，隋霜捂住口鼻，凑近观看。
就在此时，呼的一声，狂风骤起，密林摇晃，墓前的纸灰于半空中飞舞盘旋。
风吹走了阴云，惨白的月光正好洒在这棺材之中，照亮里面没有丝毫腐烂的人脸。
看清楚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只有隋霜露出了一脸的了然。
“大、大人！”一个锦衣卫指着墓碑前的一个东西，仓皇出声。
隋霜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刚刚燃烧后的纸灰堆被风吹散了，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隋霜缓缓说：“我听说在祭祀的时候，人们会准备一些瓜果贡品一起祭奠，在烧完了纸钱以后会留下一部分的贡品，意思是长眠此处的人吃了，这样才算是祭祀到位。”
锦衣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所以，所以留在这里的这个东西可能是个祭品？
隋霜弯下腰，将这个“祭品”看得更加清楚。
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的手掌，五指被强行掰直了，呈现完全张开的形状，被从手腕处平平切了下来。
手掌表面的皮肤呈现一种红褐色，细闻之下还有一股子和烧纸味儿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卤香。
而这个手掌的小指，却正好错了一点位置，显得不是那么的直。
刹那间，隋霜心底雪亮。
难怪一直找不到卢家的孩子失踪的方式，原来是有人当晚就在卢家，出于某些原因看上了这个孩子。
而这个人已经等不及他的佣工帮忙了，他决定这次的事情……
亲力亲为。
隋霜挽上扬起的发丝，忽觉眼皮一凉，抬头去看，才发现这中州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