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这场争端最后以石大人庭杖最后没有撑下来,直接打死了作为结束。
而另一边的国子监忽然死了个监丞,皇上为了补偿李麦,让她举荐人来担任。
李麦行礼谢恩,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穿着宽大的朝服,在一众年龄都在三十以上的官员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然而今日之后,谁也不会再觉得她是个任人拿捏,没有了老师就什么也做不成的黄毛丫头。
她起身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起头正对上李程,李程没什么表情,但是可以从他紧抿的嘴唇中看出这个人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李麦好像一点也察觉不出这位兄长的情绪,十分大方地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长公主肤色偏深,弯眉杏眼,眉心一点红痣,英气十足,她笑起来的时候仍然保有着一分少女的天真,但是有有种莫名的杀伐决断在里头,像匹丛林中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小狼。
散朝之后,李麦快乐地走在出宫的宫道上,子仪想要和她说话被她打断。
“嘘。”李麦竖起手指,她示意子仪说,“你听。”
“听什么?”子仪没有看懂。
李麦用孩子一样的稚气残忍地说:“当然是石大人被打死时候的惨叫声,多好听啊。”
子仪用一种堪称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李麦。
李麦却没有半点的察觉,她从自己的怀里的掏出了一个贴身放着的小本子,用炭笔勾掉了两个名字,一边勾还一边给他们定罪。
这个,还有这个,你们都说了我师父坏话,嗯,所以你们都该死。
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师父,谁让她难过,我就杀了谁。
李麦忍不住回忆起那个隋霜降临的午后,她如同神明一样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
她给隋霜看自己的伤口,让这个人心疼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曾经被所谓的教养宫女整夜整夜地折磨,被关狗窝,被拔掉指甲,被撕掉头发,被打,被骂,被用烙铁烫。
李麦觉得自己早就不是人了,但是如今却有一个隋霜,用那样瘦弱的手拉着自己回到人间。
她居然会因为我的难过而流泪。
李麦一蹦一跳地,转身发现子仪被自己远远落在了身后,就边蹦跶边招手叫对方:“赶紧的,赶紧的,我要去见我的老师啦,嘿嘿嘿!”
子仪看着天真和残忍非常矛盾又万分自洽地同时出现李麦的身上。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隋霜对自己说过的话:“你最好放弃利用她的想法,成为她手下一条衷心的狗比当一条天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噬主的狗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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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霜听着手下人汇报完今天早上的事情,一勺子一勺子舀着药碗里面的药。
汇报的人一脸愤愤,觉得那群臭不要脸的官员就是在趁着隋霜不在欺负二马。
隋霜听完以后摇摇头,没说什么对或者不对,他们如今这个位置是在指挥使府邸后院的湖心亭上,隋霜披着狐裘,亭子四周都被厚被子挡了起来。
手下和她说了几句话,已经热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而反观隋霜她非但没觉得热,甚至已经这样了,却还是觉得冷。
天气一冷,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总是分外的难熬,一丝冷风被顺着缝攥紧了亭子,隋霜不受控地打了个激灵,一声不落一声地咳嗽起来。
隋霜不得已将药放在了方便,自己蜷缩在藤椅上面,艰难地缓着气。这咳嗽咳得她头昏脑涨,半边身子都麻了。
恰巧此时,一个丫鬟掀帘子而入,低头似乎是来给茶壶里添点热水。
手下看着隋霜这个样子也是着急,赶紧招呼丫鬟:“去,你给你家主子往茶杯里头添点热水,我去把大夫叫过来。”
丫鬟乖顺点头,扶着壶走近,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隋霜,而后飞快收回视线,准备往隋霜放在外面的杯子里面倒点水。
而就在此时,旁边还在咳嗽的隋霜忽然一把抓住了丫鬟的手,隋霜眸中含水,眼神却凶。
她哑声嗓子冷声质问:“你不是我府上的人。”
丫鬟眉毛一立,知道自己被发现,非但没有挣脱隋霜的手,反而一手将其拉近,另一个手从腰间抽出了短刀。
眼见就要朝着隋霜的脖颈剁去。
“大人!”旁边的手下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忽而一个人影从其身后出现,比这个女刺客速度还要更快地将一把长刀插入了她的心脏。
“噗呲”一声。
徐宁妄揽住隋霜后撤,与那倒地的刺客拉开距离。
几名暗卫出现,压制住了已经没有什么生气的刺客。
徐宁妄皱着眉问:“你如何?”
隋霜想说话,可是暗卫进来的时候太快,这家围出来的暖阁此刻四面透风,隋霜被冷风一吹,喉咙再次发痒,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又开始咳嗽。
而且咳得比之刚才更加严重,隋霜想要说话,忽然察觉嗓间一天,赶忙转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被抓住的女刺客撑着最后一点的生机,看到隋霜吐血忽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隋霜,这就是你的报应,你杀我全家,自己不也是要活活累死在这山河之上!”
“隋霜,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等着你进了阴曹地府,上刀山,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这句,女刺客直挺挺倒地,再没有了声息。
不过此刻也并没有人在意她到底如何,徐宁妄将隋霜一把抱起来,用狐裘细细密密将她裹严实了,大踏步往屋子走去。
锻炼一下二马是隋霜之前就已经有了的打算,但是今天没有去上朝请了病假却并不是隋霜提前安排的,她是真的生病了。
女子学堂的事情步步展开,她和李程的争斗也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加上各种事情,隋霜越来越累,相应的她的身子越来越差,白月魂快要压不住了。
徐宁妄将人搁到了塌上,手下去请大夫,他就站在了隋霜的床前头冷着脸一言不发。
隋霜知道他在气什么,为了自己以后出门不受到阻止,只能叹了口气解释:“我这个,总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头,多闷啊。”
徐宁妄不吃她这一套:“隋霜,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努力让她活久一点。”
隋霜一点也不在意,她随意摆手:“我这不至少还能活到27岁吗。”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徐宁妄更是生气,隋霜是说上辈子她是27死的,至少说明她27岁之前还死不了。
“你这样折腾下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到27岁。上次你抄一户官员家的时候不是找到了白月魂的线索,为何没有接着查下去?” 徐宁妄一句不落一句。
“你还想着往外跑,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隋霜看徐宁妄是动了真火,从狐裘里面伸出手,揪着他的衣角摇了摇:“不是还有你在吗,谁杀得了我?”
徐宁妄转头,好险才没有翘起嘴角。他假装咳嗽了一声:“别往我身上扯,你死我也得死,把手放回去,你不冷吗?”
“关于你说的那个白月魂线索,我是在一户人家抄家的时候找到了一点,传闻中先皇建朝的时候曾经收到了一本奇书,这本奇书上记载着天下的奇毒怪病,上面可能有白月魂的解毒之策。”
隋霜看着徐宁妄不生气了,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而恰巧此时,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的赵大夫推门而进,他先是在火炉旁细细将自己烤暖和以防止冷气冲撞了隋霜,这才坐下给隋霜把脉。
只不过这回,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浪荡和调侃,赵大夫沉声说:“大人,我还指望着我的女儿长大以后也能进学堂呢,我会全力为您寻找白月魂的解药的。”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没有言明,但是赵大夫具体想说的话此刻却分外的震耳欲聋。
徐宁妄垂眸,看着床榻上这个女人,因为白,她脖颈处的青色的血管分外的明显,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那团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赵大夫后来又重新给隋霜开了药,药里应该有安神的作用,她喝完之后很快睡了过去。
徐宁妄就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即便是睡着也没有完全松开的眉头。
他就这样定定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转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府门。
徐宁妄再次出现在京郊的破庙之中,此次迎接他的人里面,除了平时的手下以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女人。
这个男子栗色卷发梳成马尾,弯腰小心护着怀里的女人,女子手把着男人的胳膊,眼睛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布条。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隋霜当初为了登上海怪岛,将人家船劫了还拿了人家身份的钱老板和钱夫人。
钱老板名叫钱万贯,是南冶的第一皇商,在南冶不说是只手遮天,也是个叫的上名字的人物。
当初两人被抓,隋霜没有表现出伤害他们的意思,钱万贯为了妻子的安全也是积极配合。隋霜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事成之后当真干脆放了他们。
至于今日为何在此嘛……
钱万贯对着徐宁妄一拱手:“小皇子,皇上最近已经有半月没有上朝了。我趁着他昏迷之前勾着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北陵遇到的那个女人,又透露了这个女人曾经生育了一个孩子的消息。”
“你知道的,人老了之后总是喜欢旧的东西,他已经悄悄派人过来寻找了。”
钱万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有着一双和如今的南冶皇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
商人逐利的本能,让钱万贯在南冶那么多的皇子中选择了眼前这一个,即使他相比于他的兄长们好像根基尚浅。
钱万贯的妻子此时轻轻柔柔开口:“尊贵的皇子殿下,我们夫妻已经准备妥当,随时恭迎您回到南冶,拿回属于您的一切。”
而另一边,隋霜在徐宁妄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分外清醒,没有任何一点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