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痕血点
沈落沉知道傅焉予在探究什么。
她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傅焉予见她一言不发,便也移开了视线,打开手机继续看求助人的消息。
高一入学报道那天,沈落沉第一次见到这个气势恢宏的学校大门。
她驻足在门口,抬头看了好久,犹记得空中有架飞机,在视线里飞过,仿佛穿门而行,留下长长的尾云,横亘在门后。
住校的生活很是枯燥,和同寝的国际班的室友作息完全不一致。开学初的那阵子,她总是独来独往,操场的小狸花是她唯一的陪伴。
直到傅焉予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漫不经心地要和她交个朋友,然后总是能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她眼前。
每一次,都有小狸花在场。
要么是她正在投喂小狸花,一旁突然多出一个身影,悠然地蹲下,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和它。
要么就是她姗姗来迟,他已经握着猫条,她迟疑上前,他很自然地把猫条递到她手里。
明明说要和她交个朋友,问得最多的,全是关于绕膝撒娇的小狸花。
……
石斌开车绕过了南外正门,拐进侧面的马路,朝后门驶去。
单看这条路和周边的建筑,沈落沉几乎认不出这里是南外附近。
本来在这里生活的记忆就很短暂,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回来过,沈落沉现在反而感觉是第一次来这里。
前座的卞浩,还不知道沈落沉在南外念过书,突然像个导游般扭过头:“对了,沈医生,这边就是南外,南伶最好的高中。诶,予哥,我记得你就是南外毕业的?”
“嗯。”傅焉予应了一声。
沈落沉突然跟了一句:“我也念过南外。”
很快地补道:“不过只待了半年,就转学了。”
卞浩诧异地歪过半个身子:“真的啊,为什么啊。”
傅焉予听她这样说,划手机的手指停了下来,眼皮浅浅的抬起,不带表情地看向沈落沉。
沈落沉笑了一下:“压力太大,跟不上。”
“害,”卞浩转过身去,“南外就是这样,我当年要是能考上,估计得半路辍学。”
沈落沉抿着笑,却低了头。她没有回看傅焉予的反应,她也不敢看。
-
南外后门那条巷子,汽车开不进去。
在巷口,一行人就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上了许多捕猫工具。
傅焉予下车前还带上了口罩。
沈落沉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提着准备诱捕用的猫罐头,匆匆跟在后头。
求助人一直在下水管口那儿守着,确保受伤的白猫还在那边。
见思亚的人来了,仿佛重获新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一眼扫到沈落沉跟在后面,不由得多看了两秒。
“还在里面?”傅焉予上前,半蹲下来观察着。
求助人引导着众人的视线,看到了那只虚弱却十分警惕的白猫,用它仅剩的一只眼睛,故作凶狠地瞪着围绕着的人类。
“不太好办。”傅焉予皱眉。
沈落沉也在一旁观察,猫咪应该是受了非常大的惊吓,几乎是谁靠近都会哈气的地步。下水管口向内还有一段空间,如果猫咪躲进去,就真的没办法抓到了。
“下笼子吧。”石斌把笼子递了过去。
傅焉予轻手轻脚地接过,转身朝沈落沉伸手:“罐头。”
沈落沉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目光询问要不要帮他打开。
傅焉予点点头。
沈落沉上手打开,递过去。
卞浩在一旁举着摄影机,一个画面不漏的全都拍了下来。
傅焉予把罐头放进笼子里,把笼子平稳小心地放到了距离下水管口二十公分的位置。
试图再往里推一点点,白猫的防御反应非常明显,于是只能作罢。
傅焉予和石斌又把带来的捕网铺开,绕着下水口做了一个环。万一白猫跑出来了,却没进笼子,还能勉强用网拦一下。
布置完毕,一伙人退了出去,卞浩架着摄像机,远远地观察着。
沈落沉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安静地站在傅焉予身边,不敢吭声。
卞浩小声地现场直播:“还没出来还没出来,再等等……诶诶出来了,闻到味儿了应该是……”
傅焉予带上了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垂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沈落沉,正像只好奇的小猫一般,缩着脑袋看着前方。
“快进去了快进去了!”卞浩小声又激动地哑嗓喊着。
只听“啪——”得一声,笼门盖上了。白猫也受到了惊吓,疯狂地撞击笼子。
众人正准备松一口气,卞浩那边突然喊了起来:“不对!笼子没关严实!”
原来是关门的那一瞬间,白猫下意识地反抗,只让笼子合上了一半的锁扣,另一半完全没合上,如果白猫再大力撞击,逃脱的可能性非常大。
沈落沉还没反应过来,傅焉予一个箭步迈过周围的捕网,冲到笼边,石斌则上前压住捕网,防止白猫一不小心跑出来。
傅焉予动作非常迅速地按住笼边的锁扣,“啪嗒”一声扣上。与此同时,白猫也更换了它的攻击目标,伸出爪子从笼子的缝隙里,狠狠地挠了一把傅焉予的手。
傅焉予条件反射地松开手甩向身后,沈落沉隐约听到他“嘶”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落沉赶忙上前:“还好吗?”
傅焉予皱眉看向自己的右手背,确实有一道白色的抓痕,眼看着慢慢变红,有一两处渗出血点来。
沈落沉正准备抽张面纸,傅焉予左手轻轻拂了一把,把那血点擦去。
“不碍事。”
说完,转脸回看那只在笼子里的白猫,伸出手指故作生气似的点了两下,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意味。
石斌拿过一块布,盖住笼子,防止白猫再受刺激。
没入黑暗的白猫果然安静了许多,匍匐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一伙人正式收工,回到车上。
沈落沉没来得及仔细看白猫的状态,十分担心:“现在去哪儿?”
“医院。”傅焉予已经把猫放置到后备箱里,侧身坐上车。
“哪个医院?”
“你去过的那个医院。”傅焉予抬了抬眼皮,把口罩摘下,随后抬起手背,神情不耐地看了一眼那个抓痕。
沈落沉先是没反应过来,刚准备追问,突然意识到了傅焉予在说什么。
南外附近的那家宠物医院,她确实去过。
那年临近期中的某个周末,她照常在无人角落陪小狸花玩的时候,发现小狸花的有点反常。
它突然退后三步,看了她一眼,然后四肢蜷缩起来,拱起腰部,一阵一阵作反胃状,喉咙间还有痛苦的闷哼声。
沈落沉第一次看到小狸花做出这样的反应,手足无措之时,小狸花“哇”得一声吐了出来,腹部隐约还在抽搐。
沈落沉吓坏了,想上前,却又不敢,生怕小狸花生了什么病,自己又给碰坏了。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下意识地寻找傅焉予的身影,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没有出现。
正好还是个周末,指不定傅焉予回家了。
越想越害怕,顾不得那么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撒开腿跑到操场附近,看到了正在篮球场打球的傅焉予。
破天荒地,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正在投篮的傅焉予,闻声停了动作,困惑地回头张望,发现了围栏后面拼命招手的沈落沉。
“哟,那不是实验班班花嘛。”一旁队友调侃。
傅焉予瞪了他一眼,把球稳稳地砸进对方怀里,对方“嗷”得一声弯了腰接住球,捂住了肚子。
在一片起哄声里,傅焉予迅速朝沈落沉跑过去。
“怎么了?”傅焉予正打得满头是汗,隔着围栏问。
“小猫……”刚一开口,一滴泪珠就沿着沈落沉的面庞落了下来。
傅焉予瞬间变了脸,立刻取过背包,绕过围栏走出操场,两人一起跑回小猫的位置。
还好小猫还在原地,沈落沉指着刚刚的呕吐物,和傅焉予说了刚刚的情况。
傅焉予试探性地伸出手,小狸花顶着脑袋撞进他手心,蹭来蹭去。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傅焉予说,“不放心的话,我们去宠物医院看看。”
说罢,从包里掏出一件短袖,把小狸花抱了起来。
小狸花也没有挣扎,反而好奇地看着两人。
傅焉予走得飞快,沈落沉在一旁小跑跟着,忍不住问:“你包里怎么还有衣服……”
“打完球穿。”傅焉予简短地解释。
到了校门口,傅焉予拦下一辆出租车,不给沈落沉思考的时间,立刻拉着她上了车。
车程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就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抱着小狸花冲了进去。
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不紧不慢地看着眼前两个抱着猫的中学生,男生满头是汗,女生眼眶红红的。
面庞稚嫩,却满目焦急地看着怀里的猫。
简单地问诊后,医生给出了“只是吐毛球”的结论。
两人愣住,搞明白什么是吐毛球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沈落沉眼中含泪嘴角带笑,一旁的傅焉予只一眼就看怔住了。
医生仔细又看了看猫,再看着两人的反应,很有经验地问:“是流浪猫吧?”
沈落沉点头。
医生看似有些无奈:“准备带回家养吗?”
沈落沉肯定是没法带回家地,于是转头看向傅焉予。
傅焉予没有说话。
医生:“要领养的话,建议做套检查,避免感染病毒。”
沈落沉瞄了眼墙上的价格公示表,捏了捏口袋里的钱包,坦然地说:“要不算了吧,我们都是学生,学校里的流浪猫,我们没办法带回家。”
医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这只猫有点猫藓,目前范围不大,还能控制,可以先买点药膏涂涂。其他问题,不检查可能看不出来的。”
沈落沉垂着眼睛,点了点头,把钱包从兜里拿出来。
医生正准备写病例开药,傅焉予突然出声:“做个全套检查吧。”
甚至补了一句:“来都来了。”
沈落沉犹豫地拉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小声说道:“很贵的,我的钱可能不够。”
傅焉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从书包里抽出银行卡,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前台缴了费。
沈落沉才恍然想起有关他的传说。
对哦,他是国际班的。
他还是豪门私生子。
他应该有钱。
……
而今坐在车里,她瞥眼看向坐在身边的豪门私生子,正拿着酒精棉片给自己手背的伤口消毒。
察觉到沈落沉的目光,傅焉予抬眼。
“怎么?”
“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