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小节
沈落沉确实想起来了。
车就在当年那家宠物医院门口停下，沈落沉跟着傅焉予下了车。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宠物医院的门面扩大了一倍，装修环境也比以前好很多。
傅焉予从后备箱拿出猫笼，那块布还罩在笼子上。
一行人走进了医院。
前台护士抬头，不等他们说明情况，直接回头交代同事：“问一下宋医生有没有空，思亚的人来了。”
然后指了指一间空着的诊室，说：“那边等一下宋医生吧。”
沈落沉跟着过去，却不明所以。
卞浩在一旁画外音解释：“宋医生是予哥的朋友，在这家都是宋医生帮忙看。”
“这样。”沈落沉应道，然后绕到笼子边，轻轻掀起布的一角，弯下腰查看白猫的状态。
罐头吃了四分之一不到。
白猫蜷缩在笼子角落里，全身灰扑扑脏兮兮，毛结成一缕一缕的，应该是很久没有清理过。
一只眼球已经呈乌青色，脱落在外，另一只眼睛则警惕地盯着笼外人地一举一动。
沈落沉盖回那块布。
抬头发现傅焉予正抱着手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找话说：“这只猫伤得不轻。”
傅焉予点点头。
“求助人呢？医药费你们全包吗？”
傅焉予又点点头，补充道：“南伶的宠物医院我们都有合作，可以打折。”
沈落沉挺意外：“几折？”
“看具体的治疗手段，还有用药，三折到八折不等。”
正说着，宋维嘉推门进来，没有寒暄，直奔主题：“今天又是什么情况？”
接到同事的通知时，宋维嘉刚好结束一台手术，就脚步匆忙地过来了。
进门话音刚落，抬头见到沈落沉这个陌生面孔，微微意外，视线投向傅焉予。
傅焉予抬手掀起笼子上的布，笼内的白猫情绪还算稳定，耷拉着头，勾着正常的那只眼看着众人。
“南外后巷抓的，这只眼睛应该没用了。”傅焉予说。
宋维嘉单手扶住笼边：“能放出来么，还有什么其他表现？”
一旁的沈落沉开口：“没有明显创伤，右后腿血肿挫伤。胃口很差，罐头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不排除肠胃问题或者内脏损伤。不建议直接放出，比较敏感容易受刺激，最好用猫袋或者布卷来保定。”
宋维嘉听罢，有些诧异，却很惊艳地看向沈落沉：“这位美女是同行？”
沈落沉刚想回答，傅焉予就插嘴介绍：“沈医生，诒城来的，最近在思亚做客。”
“哦哦，沈医生啊……”宋维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傅焉予，随后把视线移回笼里的白猫身上。
沈落沉的判断基本准确。
宋维嘉只是试探性地打开笼子伸了伸手，白猫就立刻做出了防守反应，猛得后退撞到笼子上，然后朝着他的手用力哈气。
宋维嘉无奈地朝傅焉予翻了翻眼：“大哥，你怎么老给我出难题。”
傅焉予耸肩摊手，没反驳。
宋维嘉叫来助手，一伙人带上了厚手套，把猫从笼子里弄了出来，在诊室里面上演了一场多对一的人猫大战。
饶是见惯不怪的沈落沉，也觉得惨烈。
卞浩全程录像，不由得感叹，这猫也太出素材了。
初步检查之后，宋维嘉建议摘除脱出的眼球，腿部及内脏损伤，需要做造影观察。
助手带着猫先行离开。
宋维嘉脱下手套，说：“傅焉予，你确定要救吗，这检查费和手术费不便宜啊。”
傅焉予语气平静：“都送到这儿了，能不救吗。”
宋维嘉正了脸色，侧过身降低了音量：“你们资金还能支撑住吗？”
傅焉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你放心，不会欠你们医院的款的。”
宋维嘉“啧”了一声，白他一眼：“我是这个意思吗……”
回头瞥见沈落沉淡然清秀立于一旁，宋维嘉立刻收敛了表情，主动上前：“不好意思，刚刚没来得及打招呼，我宋维嘉，傅焉予老同学，我在思亚的视频里看过你。”
沈落沉莞尔：“你好。”
宋维嘉突然转身，拉过傅焉予：“想必沈医生已经知道我们焉予的好人好事了，隔三差五往我这儿送救助来的猫猫狗狗，连房租都快交不上了……”
话没说完，傅焉予直接上前打断：“咳，猫你看着救，该做手术就做手术，账记思亚名上。”
回头交代卞浩和石斌收尾，然后递给沈落沉一个眼神：“我们先走。”
沈落沉话听了一半，正纳闷怎么傅焉予连房租都交不上了，看到傅焉予递来的眼神，不自觉地跟着他往外走。
身后卞浩喊了起来：“诶予哥，沈医生今天刚来，不请沈医生一起吃个饭吗！”
“改天，”傅焉予驻足，回头，“今天沈医生要请我吃饭。”
正低头跟着的沈落沉，震惊抬头。
谁请谁吃饭？
-
傅焉予倒还真不是开玩笑。
两人回思亚取了车，拿了行李，傅焉予认真地问沈落沉要请他吃什么。
沈落沉一度怀疑自己失忆了，她确实想请傅焉予吃饭来着，但也没说就是今天。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她放话让傅焉予自己选。
傅焉予也不贪心，选了个人均一百多的火锅。
坐下点完菜后，两人陷入了沉默，沈落沉突然觉得有一些尴尬。
两人不是没有独处过，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在车内。傅焉予开车话不多，沈落沉坐在副驾，只管看着窗外的路况，也不用聊天。
突然这么面对面坐下，不说点什么，似乎也不好。
“刚才，”沈落沉主动开腔，“那个宋医生，说你们资金有点问题？”
傅焉予点头：“之前有。”
沈落沉：“之前？……”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了锅底，放在两人中间，又陆陆续续地把菜端来，在周围转来转去。
沈落沉一个问题卡在喉咙里，碍于外人在，不好问出口，只得噤了声，耐心地等服务员上完菜。
傅焉予似乎也不着急，悠闲地看着面前的锅底，拿着小票，对着上好的菜。
服务员终于走开。
沈落沉：“那现在呢？”
傅焉予捏着小票，头也不抬：“现在也有。”
沈落沉听糊涂了，皱起眉，看着傅焉予。
傅焉予感受到对面的视线，放下小票，抬眼正色道：“公益救助，资金永远是问题。”
沈落沉原以为，以思亚的知名度，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
没想救助规模年年扩大，领养速度却没有明显的提升，存量的流浪猫狗越来越多，郊区的基地也快放不下了。
场地扩大，动物数量上升，猫狗粮的消耗速度越来越快，再加上每每救助一只流浪动物，配套的医疗检查、救治、绝育去势，成本完全不可控。
沈落沉略担忧：“那宋医生说你自己房租都交不上了……”
“误会了，是说我们办公室的房租。”正好锅底开了，他拿起公筷，“单片涮，还是一盘全下？”
“全下吧……所以你自己经济方面……都行，肉放辣锅好了，”沈落沉指挥着傅焉予下肉，“你自己没有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问题。”傅焉予不咸不淡地回答。
也是，毕竟是富二代。
沈落沉暗自吐槽道，看着傅焉予用漏勺在锅里搅和着刚下的肉片，食欲上来了。
傅焉予捞起一勺，停在她面前。
沈落沉连忙抬起筷子夹了两片，说了声“谢谢”。
随后傅焉予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的碗里，仿佛听到了她的吐槽，说道：“我本人也算低收入人群了。”
沈落沉刚往嘴里塞进一片肉，有些诧异地抬头。
傅焉予把漏勺搭在锅边，用筷子夹起一块肉，轻笑道：“勉强收支平衡。”
其实沈落沉也不太了解傅焉予的家庭条件，那些传闻终归是传闻，她在南外不过半年多就离开，无从得知真假。
国际班出国留学归来勉强收支平衡，沈落沉觉得不方便问太细，只能试探性地给建议：“要不让你们老板涨涨工资？虽然全职做公益是做好事，但饭还是要吃的呀，更何况你还是大网红呢。”
傅焉予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挑眉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似乎想说什么，随后只是拿起第二盘肉：“继续全下？”
“好。”
沈落沉今天胃口很好，傅焉予服务意识又很强，下菜很有节奏，几乎没让沈落沉停下等食材熟。
吃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光动嘴没动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接过公筷，被傅焉予挡了回来。
“沈医生都请客了，就不用在意这些小节。”
沈落沉懒得和他辩，也就顺势享受一下掏钱的特权。
-
送沈落沉回了酒店，傅焉予独自坐回了车里。
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翻出了傅良言的微信。
那日在家吃饭，提前离席后，傅良言从家里追着他走了出来。
从小到大，傅巍的冷漠打压式教育，已经让他感到麻木，所以全然无所谓傅巍在饭桌上的话。
他只是无法忍受傅巍对他母亲的态度，呼喝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完全不尊重的态度。他也不理解毕盈，为何可以如此忍受。
所以傅良言叫住他时，他的眉眼之间是不耐烦的。
“我不是来替爸说话的。”傅良言先亮出前提。
傅焉予勉强停住脚步。
“思亚最近是不是资金周转有些困难？”傅良言抬脚走近，“我有一个提议。”
傅焉予直接否定了他的问题：“没有困难。”
傅良言被噎住，看得出来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继续说：“好，不管思亚有没有困难。我想说的是，集团正在计划拨出五百万的资金，投入公益支持……”
话没说完，傅焉予冷笑一声：“怎么，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写不出来了？”
“焉予，”傅良言努力保持体面，“怎么说你也姓傅。”
傅焉予回头看了一眼家门，再面向傅良言，淡淡地说了声“我考虑一下”，就直接离开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思亚的资金问题。
之前想要把办公室搬到大一点的场地，找了很久的场地，不是特别偏僻，就是租金太高。
好不容易托人托关系，找到现在这个商场，可以以对折给他们提供场地，前提是要求一次性支付全年的租金。
思亚确实不断在收到社会个人、企业的捐款，新媒体运营也有些基础收入，但作为非盈利性组织，账面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金，可以一次性拿出来。
傅焉予动了些个人关系，借了些钱，才及时定下了场地。
傅家二少爷在外借钱，这消息肯定也传到了傅良言耳朵里。
他点开傅良言的头像，发出了消息。
烟雨：【我接受之前的提议。】
烟雨：【但是不需要那么高的金额。】
随后，他回想起沈落沉吃火锅时说的话。
“……要不让你们老板涨涨工资？虽然全职做公益是做好事，但饭还是要吃的呀……”
他手扶着下巴，思忖良久。
而后远在办公室里加班剪视频的卞浩，又惊又喜地收到来自老板的一条微信。
烟雨：【你需要加工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