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天照例是松土哦。”启博伦教授布置完任务就躲树荫下乘凉去了，鸢辰作为旁听生追着教授恶补之前的知识，留下十七位学院学生看着新区域的荒地发出哀嚎。
栗陆蓬松的绿发晃了晃，“今天也是想成为小精灵的一天。”又瞄见妙氤下弯着嘴角、一声不吭地锄地，半是疑惑半是担心地凑了上去，“你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
妙氤扯了一下嘴角，想作出一个笑脸却发现没有什么力气，她好像被卡在瓶颈，难上难下，不得动弹。
“我也不知道。”妙氤沉默了一会开口，“就是有点烦。”
“是发生什么事了嘛？”熊蔓蔓竖起熊耳，一边松土一边往妙氤这边悄悄挪过来。
“我觉得很多事情不太明白，也知道最好当面问清楚比较好，但是……”妙氤大力砸碎了一团土块，泥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四散开来，“我不敢问。”
“为什么不敢问？问清楚，会比自顾自的猜测或者放任不管要好吧。”栗陆用农具扒拉出三道凹槽。
“我想想……”妙氤手上动作不停，转眼又翻了几米土，“我怕是我自作多情、多想了，问出来很尴尬，或者失去一个朋友？”
“哦，那至少说明，你觉得这段关系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你也比较在乎和珍惜，所以有些畏首畏尾。”栗陆不知何时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啊，太阳好大啊，今天。”
妙氤表示认同，“嗯嗯，你说的有道理。”
“那对方呢？他也和你一样珍惜吗？”
“我……不知道啊。”妙氤下意识回答。
栗陆紧紧跟着熊满满身后的影子，左闪右闪、躲避阳光直射，闻言嚼了嚼嘴边的叶子，“那就不重要。”
“不重要？”一人两熊围着栗陆贴了过来。
“你们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栗陆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但是，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啊。”
“喂！那边的四个同学，不要围在一起，快点干活！”树荫下的鸢辰双手叉腰，一副被我逮住了的得意劲，“散开，散开，努力松土！”
“动起来！那个叫栗陆的是吧，躲什么躲！直面阳光懂不懂！”
“还有那个谁？”说着说着，鸢辰直接从树荫下飞了出来，拎着一个人耳朵大喊，“姚、姚白洛是吧。”
他伸出小胖手一把抽走姚白洛手中的星际纸币，“公然在课堂上贿赂其他同学给你干活，罪加一等！教授说这个要没收并且你今天多松一亩地！”
姚白洛“嗷”了一嗓子，“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他、唔唔唔唔唔！”鸢辰看着被自己噤声后、不停挣扎着要说话的姚白洛，骄傲地叉了个腰，“我、我、我不用知道，我对你家不感兴趣。”
树荫下的启博伦哈哈大笑，对鸢辰竖了个大拇指，“到底是年轻人活力足啊，可比我平常管这帮学生厉害多了！”
妙氤将琐事抛之脑后，既然一时半会想不出，那就不去想，转一下注意力。
今天下课前，鸢辰被栗陆他们邀请出去玩，约定过一晚再回来。
妙氤大致了解了行程，又看到课表上充裕的空闲时间，想着小精灵也该多出去看看，大手一挥同意了。
她回到寝室先将植物学院的最新任务完成，一天锄地的劳作让她早早就熄灯休息了。
夜半时分，她从梦中惊醒，听见寝室外窸窸窣窣的走动，她闭着眼、抬起右手摸索着枕边的光脑，手指感应下，刺眼的光从屏幕亮起，“02:58”。
凌晨这个时间，室友是很早就醒了？
隐约中传来朦胧的说话声，水壶烧开的蒸鸣声，很不真切，浓浓的疲倦再次袭来，她没再多想，反手扣住光脑，室内一片黑暗。
上午的阳光被一层窗帘柔柔地挡在外面，妙氤翻了个身又摸了摸光脑，睁开一条眼缝瞧了瞧，“08:48”。
她起身洗漱。吃完早餐，就看见自家的宠物龟瞪大着圆眼睛，拼命扒拉着玻璃门。“是饿了吗？”她推开移门，宠物龟迈着小步子栽了进来。
妙氤随手打开架子上的龟粮倒在小盆里，然后直接将龟壳拎到食盆面前，“吃吧。”宠物龟先是抬头瞄了眼妙氤，随后将头埋进了食物里。
两位室友一早有课已经出门了，妙氤想着等他们回来问一问，今天凌晨是有人烧开水了？好奇怪。
随后她晃了晃脑袋，看向寝室内唯一的娱乐设施——SEPER游戏仓，又想起了医生说的放松，难得清闲，不如就自己玩会游戏吧。
经过前几次的经历，她轻车熟路进入游戏仓，点开SEPER科普地图。与此同时，出院回家的戎熄看到光脑上SEPER发来的一条关联消息：“与您绑定的玩家已上线。”
“正在为您接入……”
“欢迎进入SEPER科普地图，第二卷混沌秩序。祝您游戏愉快！”
“星际历-53749年，前雾族领地。”
“粉衣的小女孩坐在庭院里，脑袋低着，用一支柳条阻拦着地上的蚁群。蚂蚁碰到阻拦，几只顺着柳枝爬走，几只翻过柳枝朝着既定的方向追去。”
“环意啊，让我看看，你在干嘛？哎哟，这些蚂蚁有什么好看的，抬起头来看妈妈，”粉衣女孩抬头，听妇人继续讲，“你快过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转头望向庭院中挥舞着木剑的男孩子们，“我也想要爸爸给我做一把木剑。”
“剑？那多危险啊，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点糖果糕点吃吗？后天你生日，给你买个蛋糕吃吧。”妇人拍了拍女孩有些肮脏的手，“你还去哪里玩了？手这么脏，要洗洗去。”
女孩将手伸进凉凉的井水里，想到庭院中的男孩子，小声嘟囔，“他们也在玩呀，不危险么？”
“亲爱的玩家妙氤，您已成功进入与你匹配度较高的角色中，是否选择保留自主意识？”
“保留。”
“角色名，裴环意，当前年龄7岁。”
妙氤跟着角色走马观花，很快经历了后续几年。
“裴环意！你上什么树，快点下来，摔坏了找谁去？”
“树上又不只有我一个人，二哥哥也在。为什么只叫我一个人下去？”裴环意大声冲树下不服气地喊了两声，“我就不下！不下！”
“男孩子多爬爬树，锻炼胆子。诶，你是女孩，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多危险！”
“可是我明明比他们爬得高！男孩子还有人摔下去过，我一次都没有！”
“是哦，伯伯，我妹妹爬得比我还高，很棒哒。”
“哦呦，我管不了你们，我去叫你们家大人来。”
转眼到了裴环意十八岁那年，裴家大儿子即将联姻。
裴环意对着家中逐渐热闹的布置兴致缺缺，她找到了二哥哥裴诀。
裴诀叼着根稻草，摸着下巴奇怪道，“我看大哥脸上也没笑意，有时候我见他独自一人待在院子里叹气、皱眉头，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裴环意摇摇头，“不知道。”
她从小喜欢更亲近二哥，大哥的事情大多是听家里人说起的，今天大哥得了什么好东西，明天大哥得到了什么夸奖，好像大哥从小就是完美优秀的代表，也被众人寄予厚望。
“哎呀，肚子饿了，我们出去买吃的吧。”裴诀将稻草吐了出去。
两人转了一圈，买了几包吃食，又约着去河边钓鱼。
“我去！”裴环意被裴诀拉着往大石头后面躲，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诀指了指河边的两人。她定睛一看，是大哥和一个陌生的姑娘。
“你真的要和于家结亲？那我呢？”姑娘说着红了眼眶，抹了抹泪。
裴钰叹了口气，“家里人不同意，我也很累，我不想结亲。”
“那我们私奔吧，一起走，离开这里！”姑娘鼓足了勇气拉着裴钰的衣袖，“只要你真心待我。”
“……”裴钰沉默着抓住姑娘的手，“我也想，可是家中对我期望颇高，这些年在我身上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我这一走……”
姑娘松开了手，声音也低了下去，“我知道了，那你今天来是要和我断绝关系的吧。”
“……”
“我们到此为止吧，你的家人比我重要，没有家人得到祝福的两个人也是不会长久的。”
“哇塞！”裴诀张大了嘴巴，“啧啧啧，怪不得他联姻好事将近却总是唉声叹气，原来自己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那他怎么不和家里说？这样说不定就不用联姻娶这个姑娘了？”
裴环意用手撑住下巴，蹲在地上，“那大哥既然不喜欢联姻的于家，为什么还要同意？那不是对新娘子也很不公平？”
“好复杂，不懂。”裴诀六十度望天，“我们快回去吃东西吧，饿死了快！”
裴环意闻了闻手中的包子，“嗯嗯，我们悄悄地走吧。”
“她一个外族女子，我说了不准你再去和她见面！你怎么还是去了？还被于家下人看见了！若非我好说歹说，人家就要与我们家取消联姻了。”
“你别忘了，这一路的资源，你年纪轻轻就有如今的成就，那都是家族给的！别想着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做出有辱家族荣誉的事情！”
转眼到了裴钰的婚礼，裴环意看到大哥一人待在角落，不解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不用招待宾客或者陪新娘吗？
裴钰嘴角扯出一丝笑，对上裴环意询问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往厅中走去。
裴环意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你如果对这场联姻不满意，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裴钰停下脚步，侧身吐出两个字。
“是啊，不然……”这场联姻也不会有好结果，裴环意止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别人婚礼上说这样的话……至少在她看来，婚礼应该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吧。
“我曾经也像你这样天真。”
天真？“你可以这么说。”裴环意上前几步拦住裴钰，“我也不是你，无法完全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
“我只是觉得，你既然选择了联姻，就知道必须放弃掉哪些东西，将家族荣誉放在第一位。若你觉得不甘心，那你早就该在河边的那天跟着那姑娘一起逃离这里。”
“在我看来，你既割舍不掉家族给你的助力、资源，又想要追求最纯粹的感情。你懦弱、你害怕离开家族庇佑，一无所有地和那位姑娘去别的地方从头开始，可能永远达不到你现在的成就和财富。”
“你自私、你纠结，你答应了联姻，又故意冷落嫁给你、托付一生的女子，仿佛她是拆散你完美爱情的罪魁祸首。我暂且不论于家新娘对你和联姻是什么态度，就从这点看来，你并不是良配。”
“你觉得到底是谁在阻碍你，囚禁你？谁又亏欠了你？”
“当然，任谁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困难、一条容易，都会想选最容易的那一条。”
“最怕是你选择了，还想鱼和熊掌兼得，瞻前顾后、得不偿失。”裴环意说完，郑重看了裴钰一眼，转身走了。
裴环意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她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口不择言。
无论怎样，在母亲的口中，裴钰都是最先被维护的一个，裴钰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吗？
母亲一次次有失公允的维护，注定自己永远不可能去亲近这位大哥，相反，自己还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敌意，人们称之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