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屋外狂风大作、云层翻滚，天色暗压下来，裴环意提醒裴诀先把一些花盆搬进屋内，却见自家哥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急，待会再搬。”
裴环意没有多说什么，卷好随身的包裹准备出门，裴诀见状喊了一声，“你刚说快下暴雨了，你还打算出门？”
“和人约好了。”她的话音刚落，仿佛开启了雨幕的开关，玉珠肆无忌惮地往下砸落，原本干燥的地面瞬间被淋湿。
裴环意面不改色，掀起油衣上的帽子，消失在瀑布中。
倾斜的金属大门被开了一个小口子，一手油污的大叔探出了脑袋，“我还以为今天天气不正常，你就不来了。”他将裴环意带了进去，很快坐会自己的工作台，熟练地将一台报废的机器缷开，挑出几颗还可以使用的零部件扔见一旁的绿色盒子里。
“约好了。”
大叔咧嘴一笑，见怪不怪，往朝里的屋子努了努嘴，“人在里面。”裴环意点头致谢往里走，一股若有似无的芳香气息。
裴环意摸上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推，明亮的灯光闯入她的视线，寒气扑面而来。
在实验台上忙碌的小萝莉好像没听到有人进来，或者也不在意。
裴环意看了眼手上的时间，秒针精确到0.01秒，她准时开口，“顾博士，我们约好的。”
“啊~”小萝莉呆了一下，看向墙上的计时器，恍然大悟，“哦对对对！”随后拉出一排抽屉，一边取东西一边询问，“这个东西你是哪里来的？我研究了几个月。”
裴环意看了对方一眼，缓缓开口，“摩西机甲，连接生物和机甲的链接线管中的一段。我需要知道这是什么物质合成的？”
“合成？”小萝莉摇摇头，“不不不，他是活的。”
“活的？”裴环意加重呼吸。
“按理说，活的生物神经离开生物体后，在低温中可以保存一段时间，但最终都会失活。这个很特别，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但它不是人工合成物，更像是从生物体上剥离出的。”
“但你刚刚说机甲上的。”小萝莉皱起眉头，“最近摩西机甲非常热门，我不知道什么生物能提供大量的生物神经……”她停了下来，严肃地看着裴环意，“可以让我看看这段神经的来源？那台机甲。我需要确认些事情。”
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裴环意把原先带着包裹也一并交了出去，然后就从修理厂后门离开了。
旁边是一座酒吧，裴环意打开修理厂后门，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传来，还有……嚣张的叫骂声。
她侧头往对面看了一眼，巷子里堆着杂物看不清情形。
抬起头，刚刚的暴雨已经转为眼下的细密牛毛，落在身上几乎没有感觉，她不做停留往外面走去。
回到住的小院外，裴环意看见墙头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眉眼弯弯，看见裴环意注意到自己了，兴奋地挥挥手，“姐姐！你看到我了。”
裴环意看着少年从墙上潇洒跳下，走到自己面前，面带疑惑，“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观察了你很久很久了，我们家就住在街对面。”少年有些害羞地挠挠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就想着等一等，如果日落前你还没回来，我就打算走了。”
“有事？”裴环意仔细回忆着，发现自己与这位少年并无交集。
“我，唔……我喜欢你好久啦！”他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少年鼓起勇气，“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超级喜欢你！”
裴环意笑出声，“你喜欢我？你有多了解我？”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你还年轻，小弟弟回家去吧。”
“我！我不小了！”随着少年的靠近，裴环意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少年的动作。
少年察觉后明显的失落，但还是继续把话说完，“你拒绝我，我会伤心一阵子。但是我见到了你，必须要表明对你的心意。”
他握住衣摆，“因、因为，因为这里每天人来人往，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或者有现在的勇气。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但我想当面认识你，自己去了解你。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裴环意没有说话。
少年有些垂头丧气，默认被拒绝，“希望你过得开心，打扰了，再见。”
裴诀一脸担忧地看着裴环意，“你一直盯着空气在说什么呢？”裴环意低头迈进院中，“街对面你熟吗？”
“对面？”裴诀望向远处街对面的一片密林，他能熟什么？熟悉都种了什么？一共几棵树？
妙氤也看得奇怪，但是那个少年刚刚的确站在裴环意面前，她趁着裴环意睡觉的时间呼叫脑海中的提示音，“系统系统，什么情况？”
“就是人物看到的情况。”
“？？？”
“系统为您科普生命体编号97-3前雾族。”
“前雾族有个美丽的传说，可以拯救濒临死亡的前雾族人。在月亮达到最高点时，家族中人一齐唱出雾灵之歌，献祭一位与濒死之人有血缘关系的幼婴生命，濒死之人就可以重新复活。”
“幼婴会在成长中逐渐被雾灵取代，永世成为雾灵的归属、不得解脱、不得轮回。雾灵会在完全占据幼婴的生命前，收割当初唱过雾灵之歌的人。作为交换，她还会满足被献祭者的一个心愿。”
“你的意思是？”
“人物裴环意就是当初被献祭的女婴。雾灵降生的过程中，裴环意会逐渐获得雾灵感应并触发经历时间的流返效应。”
“流返效应？”妙氤挠了挠头。
“这个世界上同一经纬度，不同时间下会经过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刚刚应该是有什么触发了流返效应。”
“她看到的可能是之前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主人公另有其人，类似玩家你现在的情况。也可能是不同时空下，她的可能性。”
“可能性？”
“SEPER宗旨为玩家提供编织各种可能性的机会。任何会遇到、发生的可能。换言之，她看到的也可能是另一种自己的命运。”
“游戏设计者到底是什么背景？这些故事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虚拟的？”妙氤继续询问。
“SEPER每张地图都有一定程度的虚构成分，游戏设计者会选择强化或弱化真实事件的情节，也会依据玩家最近的心态影响，发生偏转和改变哦！这个就是设计者独特的心思啦！麻烦玩家在完成该卷地图后，别忘了给个好评哦！亲亲MUA!”
额……妙氤：我刚刚是被植入广告了？
“亲爱的玩家，您现在还与SEPER设备连接中，系统是能知道你的想法哦，委屈~系统打工不易，全靠评分业绩。”
裴环意又见了几次小萝莉，两人逐渐搞明白了事情真相，摩西机甲中的生物链接设备，是从λ-伊莱西普族人身上提取的。
这时的λ-伊莱西普族还不明白怎么发挥自己的精神力、体质又差，只能在黑市通过卖血、卖器官换取需要的食物、衣服等等。
而摩西机甲的背后主事人率先在他们的血液中发现了神奇的作用，转而计划控制、捕捉大量的λ-伊莱西普族进行研究。
“有什么方法可以人工合成相应的物质？”裴环意听着小萝莉调查的结果，有些烦躁，“他们是在用活人的……”
“λ-伊莱西普族的精神力很特别，目前还没有哪个种族可以达到他们的地步。摩西机甲的确开创了生命与机械的先河。”小萝莉言语间充满对摩西机甲的厌恶，“但是，这种手段的机甲我是用都不敢用。他们如果一直滥杀滥用，λ-伊莱西普族很快会灭绝。”
裴环意满怀心事回了小院，雾灵就快完全占据她的身体，但她还有好多事情还没做。
今天的院子很安静，地上的落叶也没有清扫，裴环意疑惑地喊了声，“二哥哥……”声音戛然而止，裴诀举着一把长槊毫不留情地扎穿了裴环意的心脏，裴环意歪了歪头，有些不知所措。
裴诀颤抖着松开了手，“他告诉我了，你肯定不是我妹妹！当日你就被雾灵侵占了神志！只有篆刻了符咒的武器可以杀死你！让我妹妹彻底自由！”
“妹妹！你一定要自由！我来陪你……了。”裴诀看着毫无反击之力、倒在血泊中的裴环意，双眼流出泪水，嘴角也咳出黑色的血，“你要做你喜欢的事……”
裴诀很快闭上了眼睛，没了生息。
裴环意看着自己从小最亲近的二哥哥，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突然被终止。
已经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
“二……哥哥，”裴环意轻轻出声，最后一次出声。
她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雾灵的声音，“你死了。”
她知道。
“我看了你的一生。你出生那天，你的大哥意外溺水奄奄一息，有族人提议用雾灵之歌的方法试试，一开始你父母不愿意，后来还是被说动了。”
“你的大哥活了，传说被雾灵复活的人，将来会有大成就。他变为族中众人的希望，而你沦为续命的工具人。”
“你对机械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能力，但是没人支持。你只能经常被困在屋子里，尽量减少出门，因为你的性命还关系着你大哥的安危。”
“那天，我可什么也没做，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雾灵平静地陈述着，“永远是为了另一个人活而存在，喜欢的事情不能去做，渴望的关注也得不到。”
“关爱你的父亲不让你为难，选择自尽。你背负克父弑母的骂名。你救下来的大哥并没有心怀感恩或者愧疚，反而因此对你最疏远。最亲近的二哥想破除你身上的雾灵之法，却提前让我主宰了你的身体。”
“你好像一无所有。”雾灵戳穿了裴环意隐藏在心底的痛苦，“你在意，也不在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今后，你将是我最忠诚的归属，不得解脱、不得轮回。现在你可以许下一个心愿，让我替你完成。”
“我二哥哥他……”
“雾灵不会救她想要收割的人。你二哥哥虽然当时还是幼童不知情，但是他也参与了歌唱。”只是一个孩子觉得歌曲好听，跟着大人附和。
裴环意眼前一片模糊，心愿，她还有什么心愿？
“那就请你……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情……制造出不流血的机甲。”
“你制造机甲为了不流血？”雾灵有些不解，“武器都是会流血的。你确定是这个心愿吗？”
裴环意面色惨白漂浮在被禁锢的空间里，“是。”请继续完成她喜欢的事情，也让那些人活下来。
“星际历-53727年，摩西机甲被爆出丑闻，生剥λ-伊莱西普族神经元，美其名曰提取必要的机甲材料……同年八月，幸存的λ-伊莱西普族十一人被救出。……此后一段时间，曾经火热一时的摩西机甲无人提及。”
“星际历-53713年，顾博士研究出新型X/Z——人工合成神经元，成为制作机甲的主要材料。”
“星际历-53700年，正式开启初代机甲新纪元。”
“PJ公司主席裴环意在机甲大典上致辞：‘……新型X-Z，人工合成神经元，是当年被救出的十一位λ-伊莱西普族共同参与测试、研发的，他们或许亲自上过测试台，或许连着几天几夜不合眼盯着实验数据。’”
“……我需要大家记住，今天的发展和进步，不只是因为那些站在实验台前的研究者、创造者，还有无数为此献出生命、提供测试的、我们口中微不足道、或嗤之以鼻、鲜少提及的’实验品们’。”
“其实我讨厌这样的称呼。因为他们不是实验品，他们是时代驱动中，最无声的一群贡献者，值得在座的你我肃然起敬。”
……
逆转生死，死而复生，生而为死。
混沌秩序，往复循环，摧毁和成就伴生，善恶与爱恨并存。
机甲或武器，流不流血，从来是看使用它的人。
妙氤和雾灵的思想在这一刻突然同步了。
整洁明亮的房间里，原本昏暗的屏幕自动亮起：
“二次监测到彐完美波段。”
“定位。”
“科普地图第二卷。”机械音响起。
“彐完美波段截取中……数据包导出中……玩家信息组导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