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迎客
“下榜了!下榜了!今年新的安慧堂春考清早刚下了榜,就贴在皇城门外的皇城告示贴上,去凑个热闹啊!”
“呦呵是嘛,这可是京中一年一度的大事儿啊。哎,你们家亲戚街坊的,有没有参加春考的?”
“害,我们家除了我没别人了,还能有在安慧堂的?邻居倒是有个,听说啊这闺女平时成绩还不错呢!应该是得信心十足喽。”
安慧堂春考的重要程度就如同现在位于商街上买菜的几位老爷子老太太们说的一样,是京中一年一度的大事,关系到京中和其他信国地方的官员替换。
至于提着一菜篮子萝卜正吹嘘自己邻居的安慧堂考核成绩的这位老爷子姓萧,信国南立人士——别问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口音太重,重到京中人听不懂的程度。
皇宫外安慧堂春考榜。虽然知道自己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的林幼安为了避免会因为意外导致欢喜落空,所以保持谦逊地把榜从后向前,一个一个地确认信息和成绩。
结果就是明明起了个大早到门口挤了个前排的林幼安一字一句地看完整个榜最终看到自己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整个看排行的队伍从几乎没人到挤得熙熙攘攘再到空无一身。
没办法,参加考试近千人,可她林幼安考了第六名。
但以林幼安的性格是定然不会把兴奋或激动流于表面的,多是内心暗爽而后查看之后再需要做的诸多事宜。最后得知结果属实稳定且不会再有其他需要善后的事物,才会把快要藏不住了的欣喜告诉身边比较亲近,或比较能敞开心扉之人。
在鲁西的时候便是如此。或者说,她是从小如此。虽说林幼安是无论遇到何事都会尽量像好处想的人,但似乎对她自己永远保持一个例外。
瞧完了榜,也眼看着快到了中午,林幼安这次好不容易接了个喜讯必得告诉亲朋好友,整个京中只有个张笑愚能说得上聊得上,可张笑愚字不识几个,也不了解考多少名具体是个什么概念。
所以林幼安分享顶多只能分享个开心,张笑愚也只能听个兴奋。
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如今林幼安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一路上脚步轻盈身姿挺拔地从皇城附近往家长街走去,心里希望着走在路上能碰到正好也在路上的张笑愚。
微风徐徐。和楼最顶层有个半露天的房间。这整间屋从外边遥遥望去是一片深红的木色,或桌椅栏杆或架子地板,除去架子上放的几盆花盆以外,皆是一色的暗红。
此间往日来者甚少。虽是间没有主的公共空间,但近乎是无人问津,就连屋内的花盆也是很少有人浇灌。前些日子还枯黄了一盆,被上来吹风的张笑愚看到后上街买了盆新的换掉了。
“师兄,还记得赵师姐么,她教给我的一整本五出的剑指。”站立于窗台边张笑愚向后面坐在木桌边喝茶水的张凤竹道。没等到张凤竹开口答复,张笑愚再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从桌边路过,出了门,下了楼。
当然记得。张凤竹嘴上没机会开口,心里答道。
赵蝶晴,也叫张蝶晴。张笑愚二十三年生命以来最重要的白月光……之一。
这位便是张笑愚曾和王白林幼安她们所说的她那位和她一样大但是被称作师姐的师姐。师姐家有亲戚是皇商,家境富裕而且家中都是非常宠爱,师姐本人又是张笑愚所羡慕敬仰的爽利性格。
再加上某些只她自己明白的原因,张笑愚一直把师姐当成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和赵师姐相处的其中种种纷繁复杂,张笑愚所投入的感情也大多同桩桩件件事一起变化不同。若是一一提起,恐怕会引起“轰然大波”——其实也不一定,毕竟如今是大信,不会有人觉得一个姑娘对另外一个姑娘说“我娶你”这种玩笑话是真的。
“嗯……这么说其实不对,明明人们是思想越开放旁人越容易想多嘛,不开放的时候你跟人家说我娶你顶多算“不着调”。”
前些日子在义楼几个人谈论到“时代对于人们对爱理解的改变”的“课题”的时候,王白反驳张笑愚时如上所说。至于这个“课题”的名字一看便是林幼安这个安慧堂第六名取的。
当然,张笑愚对赵师姐始终是开玩笑。真心实意的人有的是,那就另当别论了。
《剑指:红颜英豪》里有一段念白,“世人总道情是爱,可怜信者常徘徊。可悲可叹心如水,不知水涨船竟抬。”
大致意思是“把各种感情全当爱情,导致陷入情情爱爱中的人踟蹰不前。这些人总会觉得不陷入爱情的人是心如止水是可悲可叹,但是他们不知道水涨船高。”
当年刚学习这出《剑指:红颜英豪》的时候张笑愚对这几句念白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可如今十来年她不断被要求唱各种各样,含情爱量极高的悲戏,走了京中内外好几十家班子,学了百余出悲戏,又和文令府打过数不清的交道之后,体会便越发深刻了。
“闲人快退散——让让都请让让啊,凌何班杨班主到,都别挤了啊。”
今日午场张家班特别邀请来唱《剑指:红颜英豪》的凌何班的人现下已经到了。若不是文令府下的新令“京中实行各班联合演出三月”,张笑愚真不想接这个每次排场大得都得影响一段时间交通的要命活。
正午十分,后楼楼下甬道上慢慢涌来了
很大一团的人,几十个人拥护着一位身量高得突出的人。两个打着镶金边的京中城纹“京龙”的大红旗。
由于这杨老板实在是高得离奇,远远便可看到杨二三身板挺直,耳边戴着一朵京中城花“一串红”,长发高高竖起,发根处用银色冠束着,别着一根银白色发簪。身着红纱银丝边长袍。
裙摆看不到,但抱着膀子在和楼门口面露难色地看着前面一坨的人中突出的杨二三的大个头,目测裙摆拖不了地。
被宽大袖口遮挡住的右手抬于身前,手里执着一本书,这书只露出一半角,看不见书的书名。另一只手垂于身侧,随着步行前后小幅度的摆动。上下台阶的时候儒雅地提一下裙摆。
众所周知身量较高的人往往会有点走路摇晃或身板不直苗的问题。张凤竹就是如此。他身量高气质好,而且从小学戏身板也直,但总会因为高走路还是有些晃。
刚成年之时师娘张帅翊总跟张笑愚说以后找夫婿一定要找像张凤竹那个头的,比张笑愚高两个头,般配。结果张笑愚现如今找了只比她高一个头的陈迎秋。
而这两个会有的缺点这杨二三确是一个不占,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英俊洒脱本人。
这边抱着膀子看热闹的东家本人心里琢磨着这人得比自己高好几个头,要是穿个短衫穿个裤子,那腿得多长啊那腿。
杨二三周围除了打旗的两个,剩下的全在杨二三的四周围围成一个圈,手里拎着行头包裹。围着的这帮人都身着统一的蓝色短衫,轻快又干练。男女都有,吵吵嚷嚷地开路。
嘴上喊的大差不差都是,“让一让来啊。”
奇怪的是,京中还真有人吃这浩浩荡荡一套。也不一定,兴许是堵路的捧角的人们多了角儿才会有这一套的。总之这东西肯定有个互相的关系。
路上一堆堆的京中粉丝们在凌何班从城南来的一趟的必经之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从杨二三还在驿站的时候就开始堵起来。出入驿站的不知情况的人连出去都变得费劲起来。
“哎??”刚刚千辛万苦走出驿站,一没留神又被两个人架着似的挤了回去的欧琼路一时不知所措,心道,“大信人还真是热情似火呢……”
人群如凹凸不平的冻湖冰面,人像被冻在地面上,整个人群基本动弹不得。
只靠几位蓝衣人开路实际基本上根本就没什么用。
楼门口准备迎接自家班主到来的探路的小梁先生转头瞧着身边一幅老子的样子,而且脸上挂着惊叹表情定在原地不动的张家班班主张笑愚,淡定地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的微笑,“不好意思张老板,人……确实有点多了……”
这小梁先生脸上有点婴儿肥,再加上很是白净可爱,从刚来探路到现在经过了几个时辰的相处以来,还能在他却生生的脸上看到不少细微的小表情。
像小孩儿似的。
“小孩嘛,就是小表情多。”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陈迎秋聊什么东西的时候,陈迎秋和说过这话。张笑愚陈迎秋,俩小孩儿控。不听话的小孩儿除外。
“说实话,小梁先生,确实有些震惊到了”气氛尴尬了一下后,张笑愚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问问哈小梁先生,你们班主买东西或者遛弯儿嘛,这要是出门买个东西或者串个门子,那道上会不会也堵啊。”
坏了。小梁先生心道,“张老板怎么又聊起来了,我应该说点儿什么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小梁心里疯狂呐喊,嘴上仍旧淡定从容,“采购是有人专门代采的,杨班主没亲戚也不喜欢出门走动,所以不串门。”
闻言本就挺震惊的张笑愚更震惊了,震惊到把震惊直接表现在了明面上,“这就叫排场啊,要说是大老板呢。”一句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其实没有恶意的话。
这无心之言让一边的小梁有些想了些别的。
“祝,杨老板演出成功!”
“杨老板天下第一!!”
这类话在街上如雷贯耳。听得立于们侧的一男一女,一浑身散发着“我好尴尬”和抱着膀子看戏的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