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恋
六月的中旬,进入梅季,连了两日的阴沉终于得以爆发,窗外的雨下得干脆利落。
“这天太烦人了!”咕哝的抱怨声掺杂着还未全然消减的起床气。
“这几天都下雨。”程响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然后关上冰箱,拉开椅子,坐下,一切有条不紊。
楚南迷迷糊糊地弹开一眼,歪头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人,皱眉,疑惑:“你还没去学校?最近实验室不忙?”
以往这个点,像他这么自律的人应该早就坐在他的研究数据面前了,怎么这几天总是比自己出门还晚?反常!
“还行。”程响淡淡地回应,晃了晃手里喝剩下的半杯牛奶。
“哦。”总觉得哪里怪又说不上来,楚南附应了声,没在意,也没时间推究,径直去洗漱。
十分钟的时间,楚南迅速拾掇完自己,可在门口却滞留下来。
“诶,去哪了?我记得上次明明就放在这的呀?”入户柜被好一通翻找,只是一无所获,他下意识问沙发上看书的程响,“诶,我们家唯一的那把伞,你看见了么?”
“没有。”书翻过一页。
“奇怪,怎么不见了?”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天,楚南直起身叹了口气,放弃探寻,“算了,多跑两步吧。”
“诶,雨怪大的,用不用我稍你去地铁站啊?”他换鞋。
“不用,我一会打车。”书又翻过一页,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头。
“行吧,那我走啦。”门被有力地带上。
潺潺沥沥的雨声下,有人心不在焉地看着书,那把消失的雨伞早已躺列在书包里。
**
“早。”凑着对面的开门声,程响推开了门。
“早。”向念浅笑着回应,这是她第四天,在出门的时候和他撞上。
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这碰巧的默契难道是天赐的缘分?
连着三天,早上一起出门一起坐地铁,晚上相遇在学校门口一起到家,这奇妙的际遇似乎快变成了一种习惯。
只是上天哪有空制造那么多碰巧,一切不过是某人蓄意而为的“怀柔”之策——表白计划的一部分。
苦思良久,如何让她安然接受他这个虚拟的“AI”男友的奔现行为,第一步:潜移默化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想操之过急,不想让她觉得唐突。
撑起的伞被雨水迅速打湿,程响先一步钻入伞中,高举起伞柄递近,转身看向向念。
不得不说,上天是懂配合的。
从早上起床看到下雨,他就开始谋划着,为她打伞的场景。
然而百密必有一疏,屏蔽掉了楚南这个不定因素,却忘了问题的关键在于——事物本身。
躲在屋檐边上的人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伞,自然而然地撑开,没身其中。
“怎么了?”她抬眸,见他立着不动、眉目微滞,有些疑惑地问,“是忘了什么吗?”
“噢,没事,走吧。”嘴角轻微搐动,握着伞柄的手些许地用力,克制地往回收了收。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明显地降智,怎么就没想到人家也有伞?
心里拧巴地叹了口气,他提上一步,与她并入雨中,而一侧的肩头已被打湿……
**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向念今天在画室沉浸得有些忘了时间。
雨昏昏沉沉地下了一天,到此刻,方才小了些。
向念开始收拾,有点懊恼自己的投入。
她想,今天怕是碰不上他了。
刚出了画室楼,正要打伞的向念迎面撞上了小跑而来的程响。
她微微一愣,一点惊讶,加一点惊喜。
他还没回?难道是特意来等她?
眼前的人掸了掸身上的雨珠,笑着道:“我来蹭伞。”
他的头发和他的眼睛一样,是黑得发亮的那种,因为沾了雨水,透着晶莹的光点,愈发有质感,挂在额发上的雨珠自由落体,划过眼尾,顺颊洇入颈间,带了几分破碎感,却将他的笑洗礼得更加纯粹。
向念有些移不开眼,似乎他的每一帧都很适合入画。
等等!他说,蹭伞?可是早上……
向念反应过来,问他:“你的伞呢?”
“送人了。”他的回答轻描淡写,甚至语气中带了一丝松快。
雨天?他把伞送人?冒雨跑来蹭伞?
水滟的双眸颤了颤,对他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
“乐于助人嘛,那人比我更需要!”明晃晃的笑掩饰掉几分刻意。
的确是乐于助人,他不算撒谎,只不过这个“那人”该改为“有人”。
——
出信科院的实验大楼不远,来美院的必经之路上,义工会支了一个卖伞的摊,方便没带伞的同学。
掐算着时间结束工作的某人,撑起伞依照既定路线走过,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眉目攒动,他后退了两步,视线落在那些花花绿绿的伞上。
智商在重新占领高地,早上的失策是他错误地估计了对方的行动选择,但如果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呢?
“学长,是要买伞吗?”看摊子的是个大一的学妹,从下了课来坐到现在,还没开张。
“我不买伞。”程响笑了笑,将手中的伞柄折下,“给你。”
学妹顿时懵圈,强调:“学长,我们这儿是卖伞的。”
“我知道,助人为乐,给比我更需要的人吧。”他将伞塞到她手中,灿然跑入雨中。
看着手里湿哒哒的伞,学妹的脸上挂满了问号:这学长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是有点傻?
——
“所以,不介意顺我一段吧?”程响挑了挑眉。
向念恍然,举起手中的伞。
“我来吧。”湿润的指腹划过她的手背。
他撑开伞,举起伞柄递近,转头看她,一如晨时模样。
她掂了掂裙摆,跨出一步,钻入伞下。
计谋得逞,一扫阴霾,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向上的弧度。
伞由他撑高了一个度,豁然清明的视线,向念有些不太习惯。
女士的伞,容纳两个人,本就局促了些,还要维系着不多不少的距离,属实为难。
再多的小心翼翼在绵绵细雨里都化作了徒劳无功。
不经意触碰的肌肤,勾紧了内心的弦,凉凉的、麻麻的,透入每一根交感神经,可这酥软的感觉又让人上瘾,让人贪恋,让人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的亲密。
潮湿的空气沾染着香草的芬芳,嗅入鼻尖,却尝出了甜意。
雨滴欢快,竞相跳落在伞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脆响,然后沿着伞骨,集聚到伞尾,一跃而下,形成四分之三的水帘,笼作两人的天然屏障,而另外的四分之一披洒在他的肩头……
这样不断试探的安全距离在临进地铁站时有了重大的突破。
飞驰而过的小电驴潇洒越过水洼,激起一片水花。
还未收合的伞及时地挡在了她的身侧,而她的人已被扣在了他的怀中。
她的手扶在他的胸膛,透过沾湿的衣料,是紧实的触感。
她看着他,大脑有些哄乱,不是因为呼啸而过的小电驴,也不是因为溅到伞面上的水花,是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想起那天晚上的暧昧。
眼睫禁不住扑打起来,急于逃离他注视的目光,却意外地扫到了他滚动的喉结。
这么近的距离,小鹿乱撞的又岂是她一人?
扣在腰间的手一点点地松下力道,他不想放,却不得不放。
下意识填满的怀抱里,是她柔软的温度,是她独有的香甜,也是他躁动不安的心。
尤其现在,怀里的女孩还在用她那卷翘的睫毛不停地扫着他的脸颊,轻轻浅浅的气息拂在他的颈间,像羽毛在心尖划过,痒痒的,难言的,让他不由自主地吞咽。
“让一让,小伙子。”身后拄拐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打着伞,走得蹒跚。
两人悸动的心绪得以暂时缓解。
“婆婆,我帮您吧。”程响搀扶着老人上台阶。
向念自觉地帮忙收伞:“婆婆,您拿好。”
“诶。”老人接过伞,左右瞧了瞧,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慈和的笑,“你这小伙子长得怪好看的,这女朋友也好看。”
女朋友?
想解释的话到了唇边,被向念生生咽下,因为某人率先做出了回应。
“您说的是——是好看。”他的前半句带着笑,后半句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