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起（二）
夜璃擦拭头发的动作一滞，她并没有回头看他。
“因为……因为我已经有未婚夫君了啊？我跟他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我之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很明显，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白书颜对林星梧的态度是与旁人不同的，而她不会在这里久留，亦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能早点让他死心就最好了。
她忽然回眸，莞尔一笑：“白二公子，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清风明月盛名在外的白二公子难道想行那挖人墙角的勾当？”
白书颜侧对着烛火端坐在床上，他微低着头垂下眼眸，隐在暗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声音里倒是染上了山中夜雨的一丝冷冽：“我想知道是哪位公子何其有幸竟能夺得林姑娘的青睐？”
哈？夜璃没料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继续问，他何时变得这么执着了。
“怎么？你不相信啊？”
夜璃自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用绸绢细心包好的小木人，她拿起小木人给白书颜看：“这个就是我的未婚夫君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小木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做工谈不上精细娴熟，是个约摸十岁左右的俊俏小郎君样貌，手执长剑气度不凡，小小年纪一脸严肃冷傲。
夜璃身上现在唯一能拿出来装成定情信物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小木人了，这东西是林星梧之前放在乾坤袋里的，她早就发现了，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木人的来历，但她猜测了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林星梧自己刻的，另一种就是关系近的男子送的。
若他非要再问，她就随便现编个人凑数，实在不行先安在宋清玄头上也行，反正先应付了他再说。
白书颜愣愣地盯着她手中的小木人良久，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他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深邃又温柔。
“能给我看看吗？”
夜璃把小木人递到他手上，心里已经开始着手杜撰接下来应对的说辞。
谁知他仅仅是接过手随意看了两眼便交还给她，还十分平和自然地叮嘱她道：“既是定情信物，那你便好生保管着。”
把小木人收回来妥善包好装进匣子，夜璃便等着他的下文。
“林姑娘，再帮我倒杯水吧。”
难道是要准备跟她长篇大论一番说服她变心？
她起身倒了水递给他。
“多谢。”
夜璃放好杯子，面对着他在小杌子上端正坐好，心里连她接受定情信物时说的话、做的动作都已经编好了，就等他开口来问。
谁知白书颜竟然盘腿开始打坐，半点都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思。
又等了半晌，他竟然是真的一直打坐。夜璃实在憋不住了，主动开口问道：“你觉得我这定情信物怎么样？”
他睁开眼认真地凝视着她，仔细回想片刻才道：“这木偶刻的是你的心上人？”
“自然，他小时候就长得极其漂亮。”
白书颜竟然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嗯，你喜欢就好。”
说罢，他又闭上眼继续打坐。
夜璃：“……”
这就不问了？竟然这么快就死心了？放弃了？
也好……早知道他这么容易忽悠，她就该早点拿出来。
夜璃舒了口气，田大嫂此时正好端了吃食过来：“二位仙长，我给你们送些包子来。”
“多谢大嫂。”
夜璃立即起身接了吃食，田大嫂送完东西就说要回去收拾灶台，转身离去。
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却依旧趴在门边偷偷伸着脖子往屋子里瞧。
夜璃刚坐在桌边就发现了她，小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虽然长得黑黑瘦瘦的，但一双眼睛又大又有神。她便笑呵呵地招呼道：“小妹妹，你要进来吗？要不要吃包子？”
一听见她喊，小女孩就欢欢喜喜地跑进来，跟夜璃一起坐在桌子边，但她的眼神从一开始就只盯着白书颜看。
小女孩问道：“姐姐，这位好看的哥哥是你的情郎吗？”
夜璃怔住一瞬，没想到她一来就问这种问题，随即反驳道：“当然不是啦，他是我的……师兄。”
她还是坚持一开始对田大嫂的说辞，白书颜闭目打坐，也并不反驳她。
小女孩听见后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闪闪的，高兴地问她道：“那你的师兄有喜欢的姑娘吗？”
夜璃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不知道，小女孩便已经跳下桌子朝着白书颜跑去。
她站在离白书颜三步远的地方，勇敢又害羞地开口：“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哥和大壮哥都好看多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跟你一样俊俏的公子。”
白书颜并没有理她，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小女孩抿了抿唇，一咬牙紧张忐忑地道：“既然你没有心上人的话，那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吗？我叫小玉，等我长大后我会去找你的，我长大后肯定会很好看的，我娘都说……”
她还没说完，白书颜就开口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我已有心仪的女子，此生非她不娶。”
小玉呆立原地片刻，红着眼跑了出去，夜璃刚想去追，便看见她跑进对面的房间还一下关上了门。
想了想，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都比较怕羞，她在旁边见到了全过程，人家怕是以后都不想再瞧见她了，算了，还是别凑上去了。
她转头便对着还像个木桩一样打坐的人嘀咕道：“你看你把人家小女孩都弄哭了，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白书颜又好气又好笑：“那林姑娘怎么不对我温柔些，我也是会难过的。”
她一噎：“我……你不一样。”
破天荒的，白书颜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屋外躁郁凄冷的暴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夜璃和白书颜辞别了田大哥夫妇，小玉偷偷躲在房间的窗户后瞧着他们离开，并没有出来。
“娘，你看，我在桌子上发现的，是他们落下的吗？”
小玉手里拿着一锭银子跑出来时，夜璃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雨已在黎明破晓前停止，经过一夜暴雨的洗刷，天空和山野澄澈如新，生机勃勃。
鸟儿的叫声空明清脆，山道两旁的野草上托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夜璃小心地抬腿跨过，飘逸的竹绿裙摆还是不可避免地蹭掉了几颗，裙子上晕开一朵朵墨绿的水花。
白书颜蓦然回首，看到她正提着裙摆左看右看，他莞尔勾唇：“林姑娘需要我帮忙吗？”
夜璃抬头看向身前颀长挺拔的男子：“啊？不用不用，你不用管我。”
这人昨天还重伤昏迷，今天就兴致高昂、精神饱满地像个没事人似的。看来他身体不错，很抗揍啊。
“好，兄长就在密林外等我们。”
她点点头：“那行，咱们快走吧。”
白尘雪带着三名弟子站在玉舫旁，一见他们出现便迎上前来。
“书颜，林姑娘。书颜，你的伤势如何，可有妨碍？快上玉舫我帮你看看。”
白尘雪满脸紧张，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扶他，被白书颜抬起手中的剑拦下了。
他淡淡道：“我无碍，多亏了林姑娘不辞辛劳，挺身相护。”
听见这话，对面四人便从一脸担忧地看着白书颜变成一脸热切感激地望向夜璃。
“多谢林姑娘的救命之恩，你是我不见山的大恩人，请受尘雪一拜。”
说着，四人就要拜她，给夜璃惊得立马跨步上前阻拦，她干笑道：“别别，这我可受不起啊，大公子和二公子言重了，这一路上白二公子多次出手相救，我这不过举手之劳帮了点小忙，谈不上什么大恩。”
要拜她的四人倒是被拦住了，却听身后之人温声笑道：“林姑娘勿要妄自菲薄，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葬身于山野了，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白尘雪四人一听又要开拜，夜璃死命拦着，回头丢给了白书颜一个警告的眼神，用唇语让他别说了。
上了玉舫，几人围坐一桌，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菜肴。这几天又累又没吃好，夜璃倒是真的饿了，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
白书颜一边听白尘雪说话，一边看她吃饭。看到她夹哪个菜，他就立即给她挪到面前，最后直接一桌菜全都围着她了。
白尘雪道：“周岐师弟回来说你腹部受了一剑，父亲和柚宁都快急死了，要不是柚宁跑出去寻你们了，现在肯定跟着过来接你们。”
白书颜给夜璃倒了杯水才说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出了意外吗？”
白尘雪低声叹了口气：“只有你们一组在比赛中途集体失踪，不过……其余还有十数名弟子遭遇不测，死状如之前所调查的那批离奇身亡一致。”
白书颜手一顿：“十数名？”
“是，找到十四具尸体，还有四人不是你们组的，也不知去向。父亲当即逐一排查，但并无收获。”
夜璃放下碗筷：“死状一致？什么样的死状？”
白书颜给她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们刚入骨妖法阵时，也有两名离奇身亡的修士吗？周身无伤无毒，无半点征兆便死了。”
夜璃点头：“之前还遇到过这种情况？”
“是，早在一个月前，各大仙门便有相继上报，我与兄长近来都在调查此事，你们吟花谷也有两名。此次盛会不光为了举办群英荟，也是邀各仙门掌事前来商议此事。”
原来如此，她就说宋臻还算个开明的长辈，怎么都已经到了不见山，不是让他们待在房间里练功就是让他们待在房间里休息，正常的应该让他们多出去交朋友才对。
白尘雪早已对这事感到极度头疼棘手：“未免引起慌乱，此事本是我们私下调查，但这次闹得太大，各大仙门世家已经人尽皆知，前来参会的所有人皆被卷入其中。”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死的都是修士，但这种杀人手法我此前从未见过，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他杀这么多人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