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两人倒完垃圾回来，林再照旧陪她去他家门口找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有他在的时候，小乖叫的频率会很高。
任凭杜倪怎么管教都不听。
林再知道杜倪患有抑郁症那天，他正陪她通宵复习。
杜倪做作业做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拿了个用黑色袋子包着的东西进厕所。
一开始林再以为是那东西，他也有心避着。
直到这个动作杜倪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才有所警觉。
他无意中瞟了一眼，呆愣原地半响都没缓过劲来。
在他眼里，杜倪一直是个积极、阳光、善良、勇敢，乐于助人的人。
他很难想象，也不敢想象，在他面前的她也不过是一种伪装。
那一晚，林再坐在她床前好久好久，他替她抚平紧皱着的眉，进入她的梦里，赶走梦里对她不好的人和事。
给她新编出一个个美梦。
林再的爱是陪伴，是漫长的陪伴。
高考那天，林再陪在她身边，他看着她在写物理时摇头晃脑，抓耳挠腮时觉得很可爱，就蹲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答题。
他给她估了一下成绩，语文在130和140之间徘徊，数学只算她对的102，外语不算上作文的话69，理综252，其中物理可能只得71分。
又因为他的答案也不是全都是对的，所以林再就保守给她的总分定在500到550之间。
杜倪在考最后一科时，林再在她旁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两人在同一个班。
以杜倪的这个水平，又按照他们班优扶差的政策。
他大概率是要帮她补习的。
高考结束后，杜倪看着通红的天，没有任何留恋的走了。
她以后将会去更远的地方，做崭新的自己。
她想，她以后不会再回来这个让她感到不愉快的地方了。
高考结束那天，所有人都在往外搬着东西，准备离开学校，杜倪因为是走读生的缘故，能搬的东西也就只有书。
杜倪背上背着书，手里又抱了一大坨的书，两人穿过学校的小树林，在她的身后跟着几个男生，以苏秉谦为首。
杜倪自顾自的走着，苏秉谦喊了个人过来问她：“杜倪，过两天我们要搞个聚会，你来不来。”
杜倪回头看了苏秉谦一眼，知道这是他的主意，她想也没想的就给拒绝了，“不用了，你们自己玩吧。”
那人又回去跟苏秉谦传话，“老大，她不来。”
苏秉谦用舌尖顶了顶腮，明显有些生气，说话语气里都带着不悦，他大着嗓门讲道：“不用你说，我自己听得到。”
那声音大得像是在说给谁听。
杜倪被他这一突然的大声讲话，吓得一抖，走得更快了。
......
之后的那几天，杜倪不是在去林再家的路上，就是出门溜狗，小乖她养了三年多，每次都会来学校接她放学回家。
后来因为有段时间她要去找林再，就都让它自己先回去。
这天杜倪依旧是去溜狗，一人一狗溜着溜着就走到了五一中的校门口。
杜倪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寂静无人，一片荒凉，地上只有几片清洁工还没来得及扫走的落叶。
她看保安大叔在里面睡觉，就没有出声，而是蹲下身来，小声的说着。
“小乖，我们回去了。”
小乖抬头看向她，又看了看学校里面，这才恋恋不舍的跟上她。
杜倪一个人走着无聊，就边走边和它聊天。
“以后你就不用再来这里接我了。”
“也不是说不让你来，是我以后就不在这里读书了。”
“姐姐已经从这里毕业了，知道吗。”
林再跟在一人一狗身后，听她温声讲话，还时不时的往地上的小乖看去，那模样像极了两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
他带着宠溺的眼神看向她，眼睛里温柔得像是真能滴出水来。
随后，林再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他无意抬眸看了一眼，只是那一眼便让他脸色大变。
男孩发了疯的跑到杜倪面前，尝试性的去拉她的手，“别再往前走了，杜倪。”
“杜倪，听我的，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往回跑。”
“回去找保安大叔啊，杜倪。”
“那是坏人。”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但杜倪都像是没听见似的，穿过他的身体仍在继续往前。
林再找不到任何能阻止她的办法，绝望从脚底蔓延全身，再把他浇凉，他说话声都带着颤抖哭嚷，哽咽，还有一丝丝的乞求。
“杜倪，你别再走了。”
“算我求你了，你别再往前走了。”
林再用着近乎恳求的语气跟她讲话，那声音不大，只是透着绝望，他抓着她的双手，那姿势就差没给她跪下了。
但杜倪脚步没停。
而就在她的正前方，那几个男人带着笑意大步向她走来，眼看几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林再心急如麻，却又无计可施，那几个人手里拿着家伙，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可杜倪什么都没听到，更是不知道危险的来临，她仍就半弯着腰和地上的狗讲话，“小乖，姐姐等下去给你买火腿肠吃好不好。”
“嗨，美女，方便认识一下吗？”
林再瞬间愣在原地，眼睛空洞无神，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上一眼。
他可太懂这些人了。
杜倪看着拦住她去路的几个男人，觉得有些脸熟，好似在那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她没有说话的直接越过几人，并不想去过多的搭理。
那人在她身后，声音如地狱般袭来，“我想你应该知道林再吧。”
林再的脸色变了又变，身体都跟着冷了。
杜倪脚步微停，回过身来。
大头男：“你给我们哥几个感受感受，我们就告诉你他在哪。”
杜倪在心里暗骂了句有病，没再做太多的停留。
但跟在她脚下的小乖，突然发了疯的朝几人狂吠，似乎是先她一步察觉到了危险。
大头男并没有被这小狗吼住，而是被杜倪的态度给激怒了，他捏着她的脸颊，“别给脸不要脸，老子上你都是给你脸了。”
他在上去拽住她的手时，顺脚朝狗肚皮上踢上几脚，杜倪惊呼一声，被他拽得手疼，想去拉小乖都不行。
与此同时，林再也在拉着她的手想带她逃跑，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几个人。
“放手。”
杜倪有些生气的说道。
听了她的话，大头男反倒是越抓越紧，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杜倪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时才想跑，但以为时已晚了。
两人身后的几个男人上来把她围住，用身高压制住她，对她又是拖又是拽，毫不怜惜。
杜倪死命挣扎，整个人不顾形象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呼喊救命。
有人上去捂住她的嘴，被她咬了一口，杜倪刚找准机会想逃跑，又被人抓住脚腕的给拽了回来。
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膝盖手肘也都被石头磨破皮，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跑出去，跑到有人的地方。
几个男人很快把她拉回，把她的裙摆掀起，再撕得粉碎，杜倪痛苦的声音在某一个时间段和林再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惊扰在树上栖息的乌鸦，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乌云遮住了天空本来的颜色。
杜倪在被拉进垃圾场时，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保安亭，她多希望这时候有个人能来救救她啊。
就是救救她。
可是谁又能来救她，是那些霸凌她的人，还是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亦或者是那些怕引火烧身永远在冷眼旁观的人。
没有人，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
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血把女孩的裙子染成红色，周围的树枝插进她的身体，像是从她的血肉里长出，而她是那朵盛开之后枯烂腐败发臭的花，她的头被撞击在石头上，血从里面流出，小草喝到了别样的液体。
垃圾场里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这让她感到恶心。
她的眼泪如洪水般喷涌而出。
一旁的林再被其他鬼像是对待罪犯一样的按压在地，粗鲁，死死的按摁着，拉扯，撕裂，摩擦。
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们不断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试图想要去阻止这一场浩劫。
鬼杀人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那将意味着你将无法转世轮回，更严重的会魂飞魄散。
可是林再说，他不在乎，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要眼前这个人平安喜乐。
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已经死了，你不能去阻止插手人世间的一切，那是她的命数，这些本就是注定好了的。”
什么叫做不能阻止，什么叫做注定好的，这算哪门子的注定，他不信，他不听。
他现在就是要把这些人通通都给杀了。
谁也阻止不了他。
他像是暴徒，在濒临崩溃和死亡时，蒙生出了想要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想法。
林再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着他快要挣脱开，越来越多的鬼上来合力把他扑倒，就像叠罗汉一样，重重的压在他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拦住他做傻事。
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差点摁不住他。
男人瞠目结舌，面容扭曲，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青筋暴满头，瞳孔呈现黑红色状，有血从里面涌出，像泪一般的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他在撕心裂肺竭尽全力的嘶吼过后，拳头攥得死紧，然后终于失声了。
他的痛苦、挣扎、难忍、失控......
他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个晚上消耗殆尽。
杜倪似乎是挣扎累了，双眼无神的盯着天空发愣。
嘴里楠楠着：“林再，我好像看见你了。”
林再跪倒在地上，膝盖像是嵌入在土里的树根，根深蒂固，坚固，顽强的。
他听到她这一声很轻的呼唤，这才放弃挣扎，丢盔卸甲的软倒在地。
杜倪死了，就死在他旁边。
有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她无力的向天空伸出手去，像是在呼救，又像是在摸谁的脸。
但那些人还在继续。
痛苦是持续又漫长的，林再不忍心再看，他艰难又缓慢的爬起身来，试图想要离开那个地方。
男人没走出去两步就倒在地上，继而他又爬起来，拖着自己这残缺破烂的躯体，步履艰难。
他经过的地方，周围新开的花都败了下来，落了满地的枯叶，小乖追在他身后叫嚷着，似乎是在问他。
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是你害死的她，你知道吗。
是你害死了她。
林再再也经受不住了，他倒了下去。
和她一样，死在那个地方。
天空下起了雨。
杜倪是在她死后的第三天被前来捡垃圾的女人发现的。
当时她身上空无一物，脖子上只有装饰裙子用的蕾丝。
她的双眼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女人吓坏了，但还是捡了一块挂在草丛里最完整的布丢在她身上最sm的地方。
这才保住了她。
白纸从学校一路蔓延到杜家，撒了一地，白条子在树上飘扬，唢呐响彻云霄，哭声悲鸣，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鸟在叫，厚重的阴霾笼罩在岛上，
有人来接她回家了。
张殄把纸条摊开的想要递到他眼前，“你和杜倪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的关系。”男人冷漠回答。
张殄挑挑眉，直接对他采用激将法，“根据警方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你们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杜倪家境优渥，成绩优秀，长相甜美也深受老师同学的喜欢。而你双腿残疾，连吃饭都成问题，如果不是靠着你爸妈留下来的房子，你是不是连学都上不起。”
他说着真假参半的话，想去试探他。
然后林再的注意力却只是在，“根据调查结果显示，你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那里就停止了思考。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朋友。
没有人。
“你们真的没有关系吗？”
“我们没有关系。”
林再面对他的再三逼问，已经逐渐开始表现出了不耐烦，而张殄仍在问。
“那你又为什么想要让我去调查她，还她清白，难道这也是你说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我不过就是看见她可怜。”
张殄心也横，不怕死的去威胁他，“那如果我现在告诉杜倪，你的存在呢？”
“你敢！”
男人怒了，嗦的一声，张殄瞬间感觉呼吸不上来气，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
他垂眸，低头看了一眼掐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双大手，再看带着女人飞到窗外的男人。
还真是警惕啊。
他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帮你啊，你什么都不说。”
林再不语，他又大胆猜测。
“你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
“那就是她喜欢你。”
“她也不喜欢我。”
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甚至于这两个不同的问题，他都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死人是没有心跳的，所以张殄并不能通过他脖子上的手来判断他的心率。
他只能通过他回答问题时的语速和时间来判断，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在这“我不喜欢她”的这中间他迟疑了半秒。
这足以告诉张殄，他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之后才给出的答案。
他也能感觉得到男人的手，在他的每一次提问中男人的手都在不断的往里收紧。
他的每一次提问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不爱，却又帮她赶走身边的其他小鬼。”
“我只是可怜她。”
“可怜也是爱。”
“不是。”
可怜不是爱，可怜怎么会是爱呢。
男人突然吼了起来，惊醒了他肩上的乌鸦，然后张殄再次看见了那天晚上他出现时的情景。
他想，张同这小子等他回去又要说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没睡等他了。
那小子总有一万个骗他的理由。
但是这次他可能等不到他了，这一次，林再的身后出现了数条百鬼，那画面宛如黑云压城，声势浩大。
之前是乌云遮住了天空和月亮，而这一次，是鬼。
真真正正的鬼，千奇百态，有头的，没头的，手长无手的。上吊的人会露出长舌头，死后舌头会发紫，出车祸的人缺胳膊少腿没一个地方是完整的，而林再靠着水里的鱼和吸食他们，长出了一个完整的他。
他想，早知道那天他就不上来了，可是，他想帮陈逸川侦破所有的案件。
陈逸川有一个惩恶扬善的英雄梦，他得用自己的这一双眼睛去帮他。
所以他上来了。
可是现在，他连能不能活着回去都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