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志
第二日去学校前徐俟清别别扭扭的从身后拿出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肖明树手中。
肖明树接回来,却没打开,反倒是微微低头笑着问她:“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肖明树依言打开,是一枚呈着日落熔金色的手镯,周身均匀布着六颗明钻。
“给我的?”他明知故问。
徐俟清瞪了他一眼,道:“给赫如的。”他得寸进尺她也不顺着着,随口诌来个名字气他,一只手就要把礼物拿回来。
肖明树抬高手臂让徐俟清半身扑在他身上,“那就是买给我的了。”
在徐俟清头顶将镯子取下,戴到自己腕上,问:“怎么想到给我买镯子的?”
纵使是在光线不微弱的门廊,饰品依旧美丽生辉。戴在肖明树白皙有力的右手腕上竟不觉得俗气,从剪裁合度的西装露出的白色袖腕上的银色袖钉相衬着,分外合适。
他与徐俟清竟不约而同地都给对方买了镯子。
看徐俟清一副不情愿细说的神态,肖明树晃了晃戴好的镯子,很满意的样子。向前朝她稍近了一步,说:“告诉我,”认真执着的神态,“为什么?”
徐俟清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在这样的声音下狠心,她甚至怀疑肖明树是不是用声音把她魂牵走了。
她不自然调整了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与你相衬。”
“哦。”得到了答案后肖明树收回了紧盯着她的目光,又问:“所以攒了很久?”
虽然很丢人但确实攒了好久的钱,她没动用肖明树时不时转给她的大额金钱。除了在校认真完成学业的时间外她也在接些私活,但真的还是花了好多钱的,甚至有把自己长时间攒的小金库赔进去的架势。
徐俟清抬头看看肖明树,眼神深沉嘴唇紧抿着,然后开口道:“需要提前准备夏令营的面试了。”
她连忙向他说明:“好的好的,没占用学习的时间。”老天啊她都二十一二岁了还是要被男朋友管着学习。
气呼呼地把他推出门外,隔着门听到了肖明树沉稳的声音,他说:“我很喜欢。谢谢。”一板一眼的像在给她一个交代。
“哦,知道了。”徐俟清背靠着门,手不自觉地抚在自己的白明玉镯上,平稳着心绪。
要不是和好了她才舍不得送他那么贵的东西呢。但不和好肖明树也值得,他那样的人哪里会真的稀罕些什么东西,只有东西陪衬他的份儿。
想到肖明树佩戴上镯子的样子,徐俟清愈发觉得自己的眼光好了,爱人与黄金清钻相得益彰。
继肖明树将关于Y的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后,晚间又接到了一个显示美国ip的号码打过来的电话。
他听见电话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女人蜷缩在木质地板上,在窗帘紧拉的客厅里四处摸索着,终于是找到了打火机,动作缓慢地点燃了一支缭绕香烟。涂了蔻丹的手指间夹着星点火光,脸上有拳头打过的青肿痕迹。
“张杳鹤?”他揉了揉眉问,“你还好吗?”仿若始终做不到对她狠心。
“还好。”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很快挂断电话。
肖明树拨了拨桌上绿植的小叶片,顺势又看了眼手腕上戴着的收到的镯子,抬手掐断一片半萎顿的枯叶。
徐俟清从学校回来后就直接进了浴室,水汽弥漫蒸腾,她眼前浮现出庆京大学的牌匾。
近些日子过得囫囵混沌。她还是从夏令营联系的导师发来的邮件中,才得知自己并没有在入营名单中。
模糊着一双眼去挤按沐浴露,抬手的瞬间却被置物架边缘划过食指指背。
散着白气的空间很快有了几滴刺眼的红,被流水冲刷着连成一片。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叫肖明树。
他在外面应声,“怎么了?”
“手划着了。”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伤口,但却是很疼,徐俟清用层层纸巾覆在上面,止住了流血。
她的一只手按在右手食指上,无法自己去穿衣了。
肖明树敲了门进来,看到她脸色脆弱地捂着手指,头发还向下滴着水。皱着眉头扯过来条毛巾给她擦干身体,披上浴袍。
把她拉到沙发上坐着,拿来医药箱后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揭开覆在伤口上的纸巾。
一边用棉签蘸了碘伏涂着,一边温声叮嘱着:“下次不要用纸巾盖,会留疤。先稍微冲一下,按住手指根部,等不出血了再消毒包扎。”
“有你吗。”她忽然没头没尾的这样说了一句。
肖明树抬头看着她,问:“什么?”
徐俟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
徐俟清曾收到过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那人直接在信息里问: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翻出来那条消息和从肖明树手机里拍下的号码比对着,不是同一个。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又颤抖着手拨出号码,显示归属地是美国,但没有打通。她又拨通了另一个,也是境外的号码。
她听见了对面女子的声音,有些被烟浸着的沙哑,却是好听的。那人应当是用细弱的手指拿起的电话,柔柔说着:“你好?”
徐俟清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肖明树下班很晚,下午四五点时天就布着阴云。空气留滞,微风不起,湖也无波澜。再到他凌晨从办公室出门时,雨点密密麻麻砸下来,到家后裤腿湿了一小节。
进屋没看见徐俟清人。到了卧室,见她坐在飘窗上,抱膝望着窗外漆黑的风雨。
见肖明树进屋,拖鞋没穿好就来抱他。
肖明树把人拥在怀里,徐俟清身上带着卧室的暖,没一会儿就把他自己的皮肤也染热。是家的气息。一袭暖人的向日葵的香。
徐俟清抬头吻他,把他带到床沿。就要倒下,肖明树分心看着未拉合严实的窗帘。窗外隐约是一片浓郁树色,徐俟清伸手托住他的脸,不再去管窗外。
他们在天黑尽时刻亲吻着彼此。徐俟清在他耳侧轻呵着字,他没听清。
等徐俟清再次醒来进到卫生间时,就看见了壁挂置物架被换成了塑料的,边缘和缓柔钝,不会伤到人。
看到手机里又收到的短信,终是下定了决心回过去:我想见你一面。
那边的消息是款款的,到很晚才传达而来。
她说:他很爱你,小清。
徐俟清倒有些想笑,她竟然唤她“小清”,肖明树到底还同她说了什么。带着些怒气问:那你为什么给我发消息,是要让我发现你的存在?
张杳鹤无奈着回道: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们的境况。
徐俟清有些疲惫了,光学习都忙不急,每天还要提着一颗心等着他说分手两个字。
对方仿佛了然她在想什么,发过来带着哄慰意味的信息:他不会和你说分手的。万分笃定的语气。他爱的只是你而已。
这是怎么,白月光前任安慰炮灰现任吗?徐俟清出离地愤怒起来,忍着已经不平稳的声线,颤抖着打字:你们可真可以。
怆然绝望。
对方不再回信。
她存了许多疑惑,却不敢与肖明树去对峙。她怕掉下悬崖。
而他身边唯一的好友陈有俞也肯定是不会告诉她的。
一直到夜晚徐俟清躺在床上时还默默地想着,直到肖明树从身后把她嵌入怀里,她竟惊了一下。
他问:“怎么了,想什么呢?”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颈。
“嗯,没什么。”徐俟清裹过薄被,让他落了个空。
暗夜里听着肖明树故意大着动作,要惹她注意似的。徐俟清又转过身来,床微微晃动。
肖明树正等着她呢,却听她说道:“订后天下午去庆京的飞机吧,生日想去那里。”
他没忘记自己答应了她生日时与她去跳伞的,纵使近些日子忙到吃不上饭,他也早前就安排好了空出两天来。
“没入选?”
他从三言两语间很快猜出她低落的缘由。
徐俟清委屈着点头,“材料准备得不够完美。”
肖明树轻轻将她揽进怀中,“没关系。好好准备预推免,一定可以的。”
“好。”徐俟清将泪水蹭在他胸膛上。
他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说道:“不用担心。”
第二天徐俟清又心烦意乱了一阵儿。觉得还是不能待在家里,于是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打电话问邓枫能不能收留她。
晚上肖明树回到家后还不见她,打电话过去竟然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脑海中空茫一片,顿时有些心慌。
幸而邓枫体贴地打来电话说徐俟清在她家,累了就先睡下了。
肖明树这才舒了口气,没忘记让邓枫提醒她明天去庆京,早些回来收拾东西。
挂断电话后邓枫看着窝在她小床上的徐俟清,轻叹着气问:“吵架了吗?”
“没有。”十分委屈的语气。
“他欺负你了?”
徐俟清蜷起膝很凶地点着头,却又摇头说:“没有。”
邓枫拿她没办法,只得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和我说吧。”
“嗯。”徐俟清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缓着乏累。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夜晚来厘清烦乱的思绪。
现在的自己还很喜欢肖明树吗?她愈发地不确定了,自他在蓄谋着那场撤退后,裂缝依旧在延续着它行进的轨迹,只是这场后退带来的疼痛,来得过于迟缓而悄无声息。
她与肖明树之间从来都是,他想在一起了她就贴近,他偶尔厌倦了就自发着撤离。
他是什么?万物都是流云,都是须臾,是过客,是坍塌。
都怪他总是扰乱自己的心,连入营资格都没拿到。
徐俟清想给他起个破破烂烂的名号埋怨起来更方便些,却又不忍。
思绪越理越乱,她头疼得厉害,邓枫开了灯给她轻缓地揉着。徐俟清窝在她怀里小声抽噎着,被拍着后背。
邓枫柔软的声音漾开在空调的细微鸣声中:“没事儿,没事儿。”温和而又令人安心。
上午邓枫送她回到家里,门口已经摆好了两个行李箱。
肖明树不在,她的手被邓枫牵着,听到她说:“要不下次再去吧,今年先和我一起过生日。”
徐俟清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轻摇着头否定:“就这次吧,我有些事情想问清楚。”
“嗯。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邓枫从包里掏出个长盒,说:“打开看看。”
徐俟清缓缓打开,一条明黄色彩的足金项链,吊坠做工精致,有些分量。
“虽然俗气是俗气了些,但实用嘛。”
“嗯。”徐俟清紧紧拥着她,朋友间真心实意的算不得太多,邓枫是她最不能失去的那个。
林荷也给她寄来生日礼物,自高考之后两个人走得并没有那么近了,但也算不上疏远。
她真诚感谢过之后,忽然想起两人同上庆大的心愿。试探性地询问林荷拿到入营资格没有,对方回过来的【拿到啦,你呢】几个字震慑住徐俟清的心。
【失败了。】徐俟清觉得难受到了极点。
林荷那边沉默了一阵儿,很快给她发过来密密麻麻的保研攻略笔记注意事项等等。又用一句郑重的语音安慰道:“我相信你,相信十七岁时的我们。”
徐俟清忽然觉得添了许多力量。她要先去庆大看一眼。
快到中午时肖明树打电话问她想吃些什么。徐俟清没什么想法,就说着随意。
很快肖明树发来几种选择,菜单和诱人的食物图片一起,问:“这些可以吗?”
徐俟清回行。
“那我就看着点了。”肖明树始终都能很好地拿捏她的喜好。
但当饭菜被端到桌上时,徐俟清却很快又失去胃口。她整个人的心还是有些顿惰之感的,肖明树放下筷子,冲了杯蜂蜜水端到她眼前。徐俟清抿了两口就放到桌上了。
他问:“不想喝吗?”
徐俟清眨眼肯定。肖明树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站在徐俟清身边把她揽着靠向自己,问:“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徐俟清摇着头:“昨晚没睡好罢了,待会儿睡一会儿午觉就行。”
看着肖明树担忧的目光,她又说:“真的不行我一定会说的。”拿起筷子吞咽了几口饭菜。
“好,不舒服一定不要强撑。我把行程取消了吧。”
“不用,”徐俟清扯着他的手,“等我先睡一会儿休息好,不行了再取消。我看了下明天庆京的天气很好呢。”
“那好,先去睡吧。”肖明树半搀着她走进卧室,给她理好床铺后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后徐俟清再出来时不再是恹恹的,状似明朗般挽着肖明树上了飞机。
在高空时徐俟清看见了蔓延到天际的三千浩荡晚霞,澄金般闪耀。流金云海滚滚动行,如宇宙虚境。
她又转头看看身旁戴了眼罩的男人,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戴了镯子的手腕牵住了她的手。
就这样继续飞行吧,燃烧而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