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三刀
米瑞尔是个彻底的行动派,在答应邓布利多暂时躲避麻瓜的要求之后,她便说话算话地丢下了那些簇拥着她的热情东方群众,两手空空地返回了霍格沃茨。
里德尔在她回校当天便寄来了一封信,照常进行了一番洋洋洒洒的阴阳怪气,字里行间用几乎要戳破纸张的力道,对她轻易向邓布利多屈服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仿佛她顺从地在霍格沃茨待上的每一秒,都是对他思想上的背叛。
然而话锋一转,他又不情不愿地委婉表示了妥协,并让她干脆趁此机会抓紧时间,补上这学期漏掉的学业。
对此,米瑞尔吝惜地只回复了一个单词——
「不」
气得里德尔在收到回信的瞬间便砸开了双面镜。
“离学年结束还有不到三个月。三个月,你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补上各科学业——那都是你总要完成的内容。如果可以早点赶上进度,就不需要留级了。”
他板着一张脸,似乎有那么几秒试图保持体面的克制,结果下一句话就放任了自己发泄出垃圾情绪:“留级!真是见鬼了,连阿布拉克萨斯那个鲷鱼脑蠢儿子都没留过级!”
“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那我干脆再出去搞搞事?正好下个学期从头开始,凑个有始有终。”米瑞尔故意唱着反调。
“随便,反正为此头疼的是邓布利多。只是我没有料想到,一个自诩优秀的学者,竟然会害怕搞不定孩童的魔法课题,而选择去逃避。”
“这个说法可真是令人难堪……不如你来替我写写吧,优秀的里德尔老师?”
米瑞尔凝望着镜中的投影,黑发巫师正穿梭于幽黑的密林中,周围泛着些许朦胧的磷光,甚至遥遥透来了几声非人的沙哑嚎叫,怎么看都不像是让人有心情当场探讨学业的和平场地。
“为什么不干脆一步到位,让我来替你呼吸呢?我并不介意把这个好人做到底。”里德尔没好气地说道。
刺眼的光亮从他的魔杖中迸射,激起了周遭更多此起彼伏的噪响。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侧过头,又轻微拧起眉梢,最终换上了副无奈的表情。
“你知道的,霍格沃茨的确对我意义不凡……而我曾经差点就沦落到和格林德沃那个辍学傻蛋一样的地步。超乎常识的事理总是难有容身之所,不是吗?”他幽幽叹了口气。
“所以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我总是希望这次我们至少能够一起无忧无患地顺利毕业,在所有纷争和动乱来临之前。我们不必去承受那些庸人的忌惮与侧目,可以和其他学生一样享有完整的学院生活,体会所有人最纯粹的关怀与善意。米瑞尔,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都会好好上完七年级。”
“这样啊。”米瑞尔友好地翘了下嘴角。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觉得面前的人和蔼到仿佛被邓布利多给附了身,不禁暗暗感叹真不愧是汤姆·里德尔,然而到达嘴边的挑刺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地改口,放弃了继续故意激怒他来套话的打算,“但是有一点我认为有必要纠正一下。”
“什么?”
“不是我们。”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镜中投来询问目光的年轻巫师,“是我,和你们。”
“……”
“汤姆,你也是忌惮我的人,或许还在害怕我……为什么?我已经小心谨慎地避免伤害到你了。”她歪了歪头,流露出真挚的不解,“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将你变成了小狗?为什么?有谁会讨厌小狗呢?”
里德尔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他停下脚步,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凑近悬浮着的双面镜,深邃凛冽的视线似乎能够将单薄的镜面给生生割裂。
“米瑞尔,你在高傲些什么?”他带着和煦的笑意,用吟咏古典诗歌般的腔调慨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比你强大,能轻易够夺取你生命的东西。”米瑞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力量并不代表一切。”里德尔不假思索地反驳道,然而下一瞬间,他挂在脸上的完美面具就裂开了缝,露出了生吞蟾蜍的嫌恶表情。
“别老问那么多为什么。”双面镜对侧迅速失去了画面。
“哎呀,跑掉了。”米瑞尔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镜子。
她隐约察觉到,邓布利多用来说服她暂时藏在霍格沃茨的理由,那些恰好能够切中她久远回忆的语句,大概来自于窥探过她过往的汤姆。不像表面展现出的对她听从邓布利多要求的气恼,汤姆也许要比邓布利多更加希望她能够乖乖被关在霍格沃茨里,才会捏着鼻子与自己厌恶的宿敌达成共识。
米瑞尔对被囚禁的处境并不陌生,无论是曾经赛尔维斯的私心,还是卡利亚的满月女王在学院内部筛网般扫除源流异端的行动,她已经习惯了禁锢之外的那些忌惮眼神。在不影响大体的前提下,她并不介意满足一些小小的期望,让自己暂时蛰伏下来,让劳心劳神的巫师们暂且安心。
只是,汤姆·里德尔希望把她关起来这件事,令她莫名感到了一丝额外的难过。
米瑞尔抽出一张新的信纸,开始同艾琳·普林斯约见面时间。
即便巫师在岁月的侵蚀中不可避免地走向衰颓,英国巫师却拥有着厚重历史囤积出来的底气,以及一位举世闻名的白巫师顶梁柱,这让他们整体的心态更加乐观平和,也因此将幼崽们保护得更加稳妥。
在外界局势已经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霍格沃茨的小巫师们依旧愉快地生活学习着,除了暂时取消了圣诞假期、限制了霍格莫德的人员流通之外,似乎没有受到战争的任何干扰。
正如邓布利多所言,这里成为了一个信息隔绝的孤岛。学生们虽然在与家人的来信中获取了关系到巫师们的变革以及开放与麻瓜接触的只言片语,但整体舆论均保持着乐观与期待。积极的念头始终充斥着他们纯洁的大脑,让他们依旧能享有甜蜜的睡眠,以及朝阳般的无暇。
在他们被赋予的想象中,未来他们将打破传统的地域理念,与麻瓜们融洽地生活在同一个环境下,消除巫师与麻瓜间的界限和文化差异。大家会团结为一个整体,开创新的和谐与和平。
他们并不能完全听懂这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大概能猜到,这是一件好事。
而隔着北海的另一片大陆上,在经过短暂而微妙的休战之后,第一声炮响自按捺不住的远征军团的钢铁堡垒中响起,麻瓜继续与奇妙好用的巫师携手并进,将鲜血与生命的残骸肆意挥散在骄阳之下。
艾琳·普林斯以最快的速度应邀而来。
总是苦着张脸的小女巫带上了一股莫名的激动与好奇,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这大半年到底去哪里了?”
似乎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表情管理有失妥帖,她大人似的右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了几下,才再次开口,“我的意思是说,在你离开的这一大段时间里,我甚至都已经当上了高布石俱乐部的主席。”
“恭喜,我就知道你是最聪明的。”米瑞尔体贴地送上了小女巫最希望听到的肯定话语。
“当然,那个蛞蝓大脑的前主席除了会拉帮结派地搞小团体排挤,棋技完全就是一塌糊涂。别人让他让得多了,他就真觉得自己也是个货色了。”艾琳措辞尖锐,不屑地斥责着,“我本来没打算沾上这片腥,要不是他抢走了你送我的那副价值整整四百九十五加隆十一西可的纯金高布石——梅林在上,这简直是罪该致死的恶行!”
“而斯拉格霍恩教授根本不当这是一回事,他认为那位‘好学生’表面上把棋子还给我了,又诚恳地向我道了歉,事情就该圆满结束了。可是只要他还长着手,自然就能够犯下第二次恶行。所以后来我干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干得屁滚尿流,夺走他主席的身份,羞辱他的棋力和智商,骂得他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那双比弗洛伯毛虫还要臭烘烘的鞋子里。”她骄傲地抬起下巴,“现在那家伙看到我只敢绕路走。”
“做得不错。”米瑞尔抖了抖背包,将一本本大部头书籍掏出来,分门别类地码放在桌面上,“下次也可以试着先下手为强,例如在他第一次抢你东西时,就把他变成一只绝音鸟。”
“所以,这大半年你到底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暗暗猜测呢。”看到她心情还算不错,艾琳放弃了兜转话题这项她完全学不会的技能,陡然压低声音,大着胆子再次问出了关键问题,“——有传言说,你就是那位横空出世的黑魔王。”
“哪里来的传言?”米瑞尔暂缓了手中的动作。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斯莱特林内部传出来的消息。”
米瑞尔刚想敷衍着夸一句斯莱特林还算听话,就听见艾琳接着说:“因为我们一致认为,你其实是回家养胎了。”
“嗯?”
霍格沃兹的学生们的确拥有着纯白无瑕的大脑。米瑞尔被这股清澈的愚蠢给惊到了,她尝试着问道:“可能我单纯只是个黑魔王呢?”
“罗齐尔学姐带来过外面的消息。其他学院的学生也许不太清楚,但我们知道,黑魔王其实是里德尔学长的父亲。”艾琳在空荡的密室里左右瞟了瞟,小心翼翼地又压低了一丝声音,仿佛再高哪怕一个分贝,那位传说中的黑魔王就会一路寻到她嚼舌根八卦的现场,给她一记最可怕的黑魔咒。
“罗齐尔?我原先室友的那个罗齐尔?”
“没错。据说那位大人是一名同性恋,为了传承尊贵的血脉而被迫与冈特家的小姐结合,在生下里德尔学长后便抛下他们,追寻自由去了。”她轻声介绍道,“但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即便不想负责,他也总是要尽一份家长的义务,于是就为儿子培养了一名同样优秀的未婚妻——所以你甚至掌握了和黑魔王相似的厉害魔法!”
“噢,合理。”
“一个月前,有人凑巧在黑湖旁听到了里德尔学长和邓布利多教授的对话,对话中提到了你和‘婴儿’。里德尔学长这几个月也的确在频繁地离开学校,时间恰好对得上。”似乎是直接将米瑞尔模棱的回答当成她默认了这一事实,艾琳的语气变得更加笃定起来,“所以——我们都很好奇——孩子是男是女?”
“那不重要。”米瑞尔决定不再为这个抽象的故事浪费时间,她继续往外掏着书册,将列好的各科论文题目和要求一股脑交给了小女巫,“现在更加重要的是,帮我补课写作业吧,拜托了。”
“啊?”
艾琳在猝不及防被切断话题的呆滞中被迫捧起了长长的羊皮纸卷,她望了望羊皮纸上的高年级科目,轻而易举地被带跑了思维,“可是这些课我没学过啊?”
“现在开始学就好,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足够了。”米瑞尔亲昵和善地环住她的肩膀,推着她一步步走向桌上的书堆,“我思来想去,整个霍格沃茨也只有你能够帮助我了,因为艾琳是独一无二的天才。”
“可是……里德尔学长警告过我很多次,不许帮你作弊了。”
“只有这段时间,他人不在,你不说我不提,又有谁能够发现呢?”她耐心地劝说着,“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赚钱,可汤姆甚至没有为你的听话支付过哪怕一个金加隆。辛劳在哪里,酬劳就该在哪里,这样才算公平,否则他就只是和前任高布石主席一样蛮横无理的人,不是吗?相反,我给予你的肯定价值,单单只那副高布石,都有几百金加隆了。”
“我……”艾琳的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了一下,“其实我并不确定,我到底需不需要更多钱。我的父母在采集秘鲁毒牙龙的腺体时意外感染了龙痘疮,他们身上慢慢长出了绿色的怪异皮疹,打喷嚏时还会喷出猩红的火花。圣芒戈对这种会逐渐恶化的传染病束手无策,只能将他们隔离在一个小房间里,持续地消耗金加隆,来进行保守治疗。”
“他们斥责我没用,筹集不到更多钱为他们提供更好的药材。”
“你不想继续下去了。”米瑞尔了然地补充道。
“我没有!只要我还是一名普林斯,只要我还继续生活在这里,就不可能放弃我的父母。”艾琳低下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闷声否认到,“里德尔学长并不是蛮横无理的人,他允诺会想办法解决我父母的龙痘疮。”
“龙痘疮是连邓布利多教授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为什么你相信汤姆能够解决呢?那也许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空头承诺。”
“但是……”
“艾琳,你听说过一个传言吗?”米瑞尔对着低低垂下的脑袋打了两个响指,吸引了她发散的注意,“只要不是断了气,黑魔王就可以治愈任何人,足以令圣芒戈倒闭,让死神叹息。”
“可是黑魔王不会屈尊帮助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啊!”艾琳激动地原地跳了起来,“你和黑魔王——”
“只要你愿意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替代我。”她慷慨地允诺,“这件事汤姆可做不来,毕竟你知道的,他都被黑魔王给抛弃那么多年了——他爸爸不喜欢他。”
送别艾琳之后,米瑞尔拉开了她储存炼金材料的置物柜,认真地挑选出合适的素材,开始久违地做起了手工活。
人们总是会有些逆反心理,她想,汤姆越要把她关起来,她就越要跑出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