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谢遥用了三天的时间,很快就结了案。
玉莲以香养蛊,诱使蛊虫在城中杀人,其中贾恒也是帮凶。
二人如此行事,只是为了报两年前白清清的仇,从而引起众人注意。
玉莲假死之后,贾恒那日前往金湘坊,是想要带走藏在暗室的蛊虫,没成想却被谢遥发现。
两人计划败露,真相公之于众。
百姓一片哗然。
城中关于信王冤魂作怪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与此同时。
谢遥淡定地抿了口茶,不经意地抬头瞥了瞥,状似无意道:“没别的了?”
“没有了。”谢衔有些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大人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谢遥垂下眼帘,眸光意味不明。
“没什么。”
谢衔稍顿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大人,你可有见到沈公子?”
谢遥只愣了半瞬,接着沉声道:“你问他做什么?”
“没有什么大事,”谢衔答得很快,“只是当时沈公子看上去很担心您,但是之后却不见他的踪影。”
那日的事情谢衔并不知情。
谢遥不咸不淡地说:“死了,也不一定呢。”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明白。
若是人真的死了,南平侯府没道理没有一点风声。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谢衔即便是再不聪明也能猜到了。
“大人,你……”谢衔有意压低了声音,担忧道,“你疯了吗?万一这件事情被发现,就算是楚家那个老头也保不住你啊!”
谢遥不语。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这人不是还没死吗?”
“谁知道他醒过来会不会告发你?”谢衔忙道。
谢遥倒是不在乎:“他有证据吗?”
沈辞那日又不曾带随身侍从,只要谢遥一口咬定从未见过他,他又能如何?
谢遥好说歹说,也是楚家的养女,再加上锦衣卫这层身份,更是没人敢说闲话。
若不是这件事,谢遥本都差点忘了。
她的面具遇火则落,若不是贾恒那厮纵火纵得突然,谢遥也不至于叫人看了真容去。
她当时就该亲自杀了贾恒才是。
“即便如此,大人也不该如此行事,”谢衔眼底透着不安,“更何况,那沈辞不像是这种人。”
谢遥轻笑了声,眼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你似乎很关心他?”
“我关心的不是他。”谢衔双眼定定地看向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关心的是你。”
闻言,谢遥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阿姐。”
谢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思虑良久才开口:“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们不应该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们二人为了掩人耳目,这么多年都是以主仆身份示人。
谢遥费尽心思和楚家打交道,赶上门去做楚家的养女,不过就是为了一步一步爬得更高。
她杀了无数的人,清除了多少障碍,才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谢衔却说她不应牵扯旁人。
“我不在乎,”谢遥幽幽地看着他,又换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只要能让这王朝倾覆,我什么都不在乎。”
“阿姐,我们……”
“嘘——”
谢遥抬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字一句道:“别叫我阿姐,小心,隔墙有耳。”
谢衔似有所觉,警惕地看向窗外。
谢遥一边笑着,一边迅速地朝窗外丢出一把飞刀。
几乎是在下一秒,只听闷哼一声,窗纸上就出现了飞溅的血迹。
“谢衔,拿去处理了。”谢遥拍拍手,说得云淡风轻,“处理干净点。”
谢衔稍作停顿,最终应了声是。
谢遥这才敛去几分笑意,眼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看来,她这个好“哥哥”心思不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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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府上下人说,楚老爷今日心情不佳,屡次派人传话要谢遥过来。
谢遥美其名曰要结案,拖了整整三天才独自前往楚府。
此时屋内却一片平静。
“谢遥,你胆子大得很啊。”
楚老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脸色阴沉,泛着森冷的杀意:“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敢忤逆我了吗?”
“遥儿万万不敢如此作想,”谢遥跪在地上,低头道,“父亲如此提携遥儿,我怎敢生出二心?”
“只不过这件案子本就引起不小的波动,若立马来寻您,只怕引起圣上猜忌。”
谢遥的声线平稳,姿态从容,即使身居下位也并无半分失态。
说出的话无形中可信了几分。
“是吗?”楚老爷子眯起眼晴,目光沉沉。
谢遥抬眸对上楚老爷子审视的目光,一贯地沉着冷静,她不卑不亢道:“遥儿所言句句属实。”
楚老爷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本相果然没看错你,”楚老爷子背过身,低声道,“说说吧,你说的金羽令呢?”
金羽令这个东西,在上京权贵中无人不知。
七年前信王李氏一族发动叛乱,一年后就被朝廷镇压,信王不甘屈辱,最终于兖州城楼上燃火自尽。
兖州之乱后,不知从哪传出来一个传闻:信王当年为保女儿,特地留下来一支影卫,名为金羽卫。
可那李靖瑶竟然也出现在了城楼之上,与信王一同被烧得面目全非。
随着李靖瑶的死,信王留给她的那支影卫便再也没了踪迹。
从那以后,金羽卫便四散在各处,唯有金羽令能把他们集结起来。
不管是于皇室,还是于世族,若是能得到这一支影卫无疑都是一大助力。
“未曾找到。”谢遥言简意赅。
“没有?”楚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僵住,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怎会搜不到?”
谢遥眼眸微敛,淡淡道:“线人的消息有误,可是父亲,遥儿所用之人都是您的亲信,没道理会出错。”
谢遥这番话意有所指。
见楚老爷子把目光投向她,谢遥顿了顿,又道:“父亲,遥儿适才在谢府发现了内鬼,这一查才知道,竟是兄长身边的人。”
“楚临风这手伸得可真长啊,”楚老爷子长叹一口气,面露不悦,“野心大得很,直可惜……用错了地方。”
“他已然盯上了你,你以后行事更要万分谨慎。”
谢遥虽然只是养女,但好歹也是记在楚老爷子名下的,旁人不敢不恭敬。
这楚临风倒是明目张胆地跟他们作对。
谢遥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她轻轻松松地便将矛盾引到了楚临风身上,这楚老头自然也就顾不上怪她,只简单说了几句便让谢遥退下了。
谢遥离开院子之后,刚行至水榭处,却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动静。
她停下了脚步。
站在最前头的是名女子,约莫二十有余,她眉眼柔和,手中握着上好的手炉,神色恹恹。
“这东西我不会喝的。”
女子偏过脸,不去看眼前侍女端着的药碗,眼里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拿走。”
只这一句话,谢遥便知晓了那女子的身份。
如今楚府的少夫人、楚临风的妻子——柳言溪。
“求夫人不要为难奴婢,”小侍女急得眼泪打转,颤抖道,“奴婢就这样去复命的话,公子会打死奴婢的!”
柳言溪厌恶之色不减,但语气极为和善,像是怕吓到她:“你直接半道扔了。”
“届时楚临风问起来,我帮你圆谎便是。”
小侍女哭着直摇头,幅度很小,显然还是在害怕。
“夫人,不如便喝了吧?”旁边的大丫头侧身,轻声劝道,“这好歹也是公子特意为您熬的养胎药,您这……”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便彻底点燃了柳言溪的火气:“我就是做鬼也断不会和他孕育子嗣!”
“他杀了我夫君,强娶于我,如今还要逼迫我喝下这等东西!”
“夫人慎言!”
侍女们被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去。众人跪在雪地里,却没有一个人敢有半句怨言。
“夫人,这种事情万万说不得!”大丫头急忙道,“您可是头婚,夫君自然只是我们家公子,没有旁人。”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讲。
柳言溪似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稳了稳心神,刚偏头就和谢遥打了个照面。
谢遥一愣,紧接着几步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柳夫人。”
柳言溪常年深居内阁,消息不太灵通。于是她盯了谢遥看了好一会,才猜测道:“你是……谢佥事?”
“看来我的名声在上京还算响亮,”谢遥语气平和,寒暄道,“就连柳夫人也认得我。”
谢遥知晓她不爱和楚临风攀上关系,便也没有叫那一声“嫂嫂”,亦或者是“楚夫人。”
若是叫她嫂嫂,楚临风会膈应得很。
毕竟他可不认谢遥这个义妹。
柳言溪正要说话,一只手却突然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随之响起的还有他的声音——
“谢遥,你还不配和她说话。”
那柳言溪一见来人,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但她还算注意自己的仪态,没有当场骂回去。
谢遥也不恼,反而笑了笑:“兄长。”
“我的话都听不懂吗?”楚临风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冲那些侍女道:“在这个府里,凡事都以夫人的意愿为先。”
“夫人说不喝,那便不喝。夫人爱说什么,那便说什么。”
柳言溪无声地甩开了他的桎梏。
楚临风也不在意,正要下令处置了这些侍女,猝然不知从何处扔来一枚暗器,直冲谢遥而来!
“有刺客啊!”
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句,府内顿时乱作一团,众人逃窜的逃窜,尖叫的尖叫。
谢遥侧身轻松躲过,二话不说就跃起府墙,朝刺客的方向追去,快如闪电。
混乱之中,柳言溪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似在哪里见过。
这位谢佥事……真是像极了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