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麟岂是池中物
许久，颤抖地伸出手，指着地上的凌霄，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真是作死啊！真是要老命啊！我都跟师兄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收徒了。他怎么就不信我。唉，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徒弟不但叛出师门，还开始自相残杀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说着，老道士突然画风一变，精神矍铄地一步跨到小童子面前。
颤抖着手指，指着小童子的鼻子尖失声地尖叫道：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都敢打你大师兄啦？你当着你师父面打你大师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你来啊，来！也杀了我！赶紧动手！快点！动作快！怎么，还不动手，快点儿，我把老命给你了，今天你不杀我我不让你走！啊呀呀呀呀呀呀……！”
一面不管不顾地满嘴跑火车，一面毫无形象地张牙舞爪把脖子死死地往小童子的桃木棍上送。
小童子一见这种情况，并没有大惊失色，反倒十分镇定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老道士在撒泼。
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叹一声：
“师门不幸啊……想我小小年纪踏入师门，每日不但要督促师兄们勤学苦练。还要照顾傲娇的师父不要随时随地撒泼卖宠。也罢！”
抬手抚上老道士的头，语重心长地劝道：
“哎，师父。要淡定啊……你看，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你要……哎呀，忘了！”
小童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不顾老道士在胸前拼死送命。
错开一步，快步走到倒地的凌霄身边，蹲下来，抬手抚上夜小四的口鼻。
细细看了看夜小四的面色，很突兀地回头对着老道士叫道：
“师父。死了，还能救吗？!”
老道士一听，师父死了？还能救吗？
如雷贯耳啊，瞬间勃然大怒：
“住口！什么师父死了！小兔崽子，你巴不得我早死是吧！”
说着，老道士毫无形象地抬手撸下穿在脚上的破布鞋。
拿起来就往小童子身上招糊过去。
小童子一见大事不好，往地上一坐，步步后撤。
还不忘急急忙忙地行礼，一脸歉意地说道：
“师父息怒，师父你要控制好你自己。师尊还在等我把这姑娘带回去。有空再联络哈！”
说完，只见这小童子双手往太阳穴上一按。
只见一股白烟升起，再看，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不但他人跑了，就连地上的夜小四也跟着不见了。
“臭小子，小王八羔子。教你什么都学不会，就这招遁术竟然无师自通。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老道士对着远处的应璇师门，撸着袖子大嚷了几句，便收敛了。
嘟嘟囔囔地墨迹着什么，上前几步，弯腰抬手拉过地上的凌霄。
衣袖一挥，两个人同时原地消失。
……
清晨，安静的山林之间，依稀有着鸟鸣声声。
“四儿——！”
不知过了多久，凌霄满头大汗的从梦中猛然惊叫着坐起。
等到他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睡于一大块青石之上。
然而，此时怀中空空，伊人已去。
一想到此，凌霄不禁曲腿坐起，哽咽一声，泪水汩汩而下。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道德经》第二十三章）。
待听清了耳畔的声音，仰着头，四下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人悬空打坐于两棵枝繁叶茂的粗树之间。
须发花白，迎风而舞，道袍松松垮垮，堪堪蔽体。
看上去，脸上的神情虽然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却隐隐透着一股无语言说的威严。
待看清眼前人，凌霄先是一愣，随后慢慢起身。
低下头，“噗通”一声，向着那老者直直跪了下去。
喉头一甜，一声惨呼：
“师父……！”
一声师父堪堪吼出口，面前的老道士立刻应声站起。
清了清嗓子，扯了扯衣领，手中拂尘一甩，微闭双眼。
面上立刻适时地换上一副仙风道骨，望之出尘地静静说道：
“哦。不要喊我师父，我没有你这个师……徒弟！”
说完，不着痕迹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滴观察了一下凌霄的反应，又立刻闭上。
凌霄伏低了身子，嘶哑着嗓音哭诉说道：
“是徒儿不孝。徒儿恳请师父，发发善心，救救四儿。只要……只要您救了四儿，徒儿甘愿谨遵师命，永不背离。求师父开恩啊……”
哽咽着，又是一个头狠狠地磕了下去。
站在老道士身边的小童子，立刻跑上前去扶凌霄，大声地道：
“哎呀，我说凌师兄。你放心吧，师父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救夜姑娘的。师父已经向师尊们求情，并且门主已经同意救她了呀……”
凌霄猛然抬头，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脸慈爱光辉的老道士，眼中泪水再次涌出：
“师父……”
突然之间，老道士不合时宜的嘻嘻一笑，风轻云淡的形象立刻被毁。
弯着腰，甩着袖子，一脸猥琐地窃笑，抬手比划着说道：
“嘻嘻，臭小子。这次你师父我可是下了血本了。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补偿我啊？听说，乾甄国飘香院出了几个美女，改天带我去啊？双飞，两重天……哈哈，我喜欢我喜欢……”
脸上还挂着鼻涕泡的凌霄瞬间一脸黑线。
站在老道士身后悄悄看着这一切的小童子，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
“哦……原来师父这么做，竟然还有这么深刻的个人意愿在其中啊！”
脸上瞬间呈现出一种大彻大悟的表情。
随后，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一脸猥琐身姿孟浪的师父，对着其大摇其头。
一脸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把自己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指着面前的师师说道：
“师父。您老人家能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的情绪吗？麻烦照顾一下我这未成年人。我还是个孩子啊！”
老道士听见身后的爱徒声嘶力竭的提醒，立刻清了清嗓子，手中的拂尘一扫。
刚才举止放荡，神情猥琐的各种姿态已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风中凌乱，衣袂翩飞，神仙气质十足地仙风道骨。
老道士分分钟入戏，抬手作势抚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眯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脸正气滴说道：
“笑话。想我堂堂应璇门千绝峰峰主，倾城木离就这点觉悟吗？老夫岂是那种行为粗鄙，举止放浪之人？”
说着，继续端着峰主大人的架子，优雅地抬手指着面前跪着的凌霄，朗声道：
“所谓这夜姑娘，为师将会带回山上慢慢救治。只是你，从今日起，没有老夫特许便不要上山来寻隙滋事了。你，可还记得，为师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当初为师让你在她二者之中慎选其一。你不听为师劝告，一意孤行，执迷不悟。一心要与那夜姑娘两厢厮守。毫不犹豫便起了你的大好前程。如今，你肯幡然醒悟，善莫大焉。为师应准你，竭尽全力，救治这位夜姑娘。那么，你就要选择另外的那条路了。你可明白？”
凌霄听完师父的话，僵硬的身子猛然一震，神情木然呆愣了半晌。
许久，才沉沉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在师父面前跪好行礼，沉着声音镇中地回答道：
“是。徒儿，谨遵师命。”。
再抬头，看见的便是那风中衣袂带风的老道士，翻着一双白眼，对着凌霄拂尘一甩。
瞬间，有一道凌厉的金芒打着旋，如一只天际流星，缓缓飞入凌霄的身体之中。
凌霄周身金光一闪，自感觉筋骨舒展，有一股莫名的真气于七经八脉之间迅速游走。
丹田真气盈满，简单运行一个周天，周身外伤不药而愈，所有筋骨伤势尽数恢复一半。
同时，精神为之大振，瞬间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了一样。
运起法力，体内真气如滔滔洪波，奔腾不息。
凌霄面上一喜，知道是自己之前被师父收回的“阡陌杀”功力全都回来了。
“你我师徒暂且别过，你自行下山去吧。你姨父家中不日将有大事临门，你不出面也甚为不妥。此番成就大业，你姨夫给你的安排，你可要好好听从才是。不要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老道士稳稳地端着架子，继续一本正经地谆谆教诲。
“至于那位姑娘……为师劝你，你还是忘了她吧。所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作龙……”
老道士说着，手中的拂尘一扫，转眼身影慢慢变得浅淡透明，逐渐消失在凌霄面前。
凌霄跪地，久久不曾抬头。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作龙。”
老道士的话，还在耳边久久回荡。
是啊，自己终究要抛开那些尘世的纷扰，终究是要登上那孤寒的权力之巅。
猛然回首，目光远放。
遥望出云山主峰的方向，呆愣愣的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袖子里，夜小四头上的那枚凤头钗触手冰凉。
却不知，这一别，竟如同这神鬼造化的出云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