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他不是他
谢夫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叫出声音来。
监控视频里的谢川川将发皱的纸张摊开，两只小手不断重复摊平这一个动作，他神色认真，仿佛在做的不是复原一幅废弃的画，而是在复原一件艺术品。
但是那幅画已经被揉成过纸团，想要再复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即使谢川川努力抚平，但纸张仍然有很多褶皱，好在谢川川并没有固执到要把那纸张完全复原，他只是弄到差不多了，就冲着皱巴巴的画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感到非常地有成就感。
而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是谢夫人和谢先生从谢川川出生以来都不曾见过的。
他们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谢川川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柯岳，见对方还在皱着五官摆弄着笔，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从哪里下手比较好——总而言之，柯岳没有注意到谢川川。
这种不被时刻盯着的感觉，是让谢川川松了一口气的。
他左顾右盼，小心翼翼摸到了彩铅盒。
握住笔的那一刻，他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在那幅被柯岳丢弃的画上开始描绘自己想要的色彩。
监控器转移了角度。
他们可以看到柯岳单调的黑白画上，被增添上靓丽的色彩。
他就安静地在那里作画。
他坐在那里，嘴角翘着，眉眼弯着，也自成一幅画。
让人不敢打扰，不敢惊动。
谢夫人很激动：“达令，我们请来丘先生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做法!”
她抱住了谢先生：“你看，他用画轻易勾起了川川的兴趣，还假装无视了川川，让川川自己主动画画——之前川川除了低头玩玩具其他东西都不屑去碰的!”
谢先生也很激动。
他看着谢川川的笑，眉眼也不由得柔和了些许，更是说道：“画能够表达内心世界，或许我们能够通过川川的加工看到他的心里。”
谢夫人也赞同这点。
于是监控器的镜头又转动到了正对着画的角度。
谢川川正在拿不同颜色的彩铅画画。
他努力想要填补颜色，把原本只有框架的画装饰上属于自己的色彩，这个过程中，他难免遮挡住画的一部分，让监视器没办法捕捉画的全貌。
但即使是这样，拍摄进画面里的画也足够令人惊艳。
“好高超的画技!”谢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儿子。”
“……应该是丘先生的功劳。”谢先生本来对柯岳的职业水平还有些怀疑，但是在看到这些画面之后，他再无疑虑，“他打了一个框架，这个框架在川川眼里自动有了色彩。哪怕川川的的上色能力再弱，甚至涂抹的时候也涂抹出去了，但是，这仍旧是一幅经典的画……”
他在这里认真分析。
而柯岳也终于注意到他要画的对象不知不觉从他对面溜走。
他脸色大变，左顾右盼，发现身边沉浸在作画中的谢川川的时候，又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人还在，而不是失踪了。
然后他看到了谢川川手下填色的画。
柯岳：“……”
柯岳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恼的。
他想要把画纸抽回来，但是瞧见谢川川兴致勃勃的样子，最终没有这么做。
柯岳也似乎知道自己应该送给谢川川什么画了。
他迅速地动笔，在纸上勾勒起了什么，他很快画完了手中的画，把画递给了谢川川。
谢川川正在埋头涂涂改改，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画纸，他条件反射身体后仰，但下一秒却被那幅画吸引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喏，给你的。”柯岳把画往前递过去。
谢川川怯懦地盯着柯岳的眼睛，没有第一时间伸手。
柯岳保持着姿势不动。
谢川川看看柯岳，又看看那幅画，几乎是抢夺一般把画夺了过来，抱在怀里。
他警惕缩在墙角看着柯岳。
柯岳扭过头去，敲了敲门，示意外面的人可以把自己从无菌室放出去了。
他也的确很快出去了。
而谢川川见柯岳走了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被护着的画，肩膀放松了下来。
他学着柯岳刚才的模样，把画努力地铺到了画板上，再度开始了他的填色活动。
但是这次柯岳画的画，和上一次不同，需要更多的色彩来填补。
他翻来覆去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颜色，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室外的谢夫人下意识想让人把东西给送进去，但谢先生阻止了他。
因为谢川川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朝着监控器走了过去，努力地拍着上面，张口吐出模糊的字样。
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谢夫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
她朝着无菌室冲了过去。
而谢先生也激动难忍，但他也知道自己要招待客人，所以把空间让给了自己的妻儿，自己则是带着林九、江隼来到了会客厅。
“原谅我们的失态。”路上谢先生点了点自己含泪的眼角，如此说道，“我们只是太感动了，没想到川川真的能笑能说话。原谅我们作为一个父母的失态吧，我们太久没有见证过这一幕了。”
“不愧是丘先生啊。”江隼配合地感叹，“他总能表演一些奇迹。”
“是这样的。”谢先生弯着眼角，“这时候他应该在客厅等我们了，我们快过去吧，可不能让这位尊贵的客人久等。”
一行人朝着客厅走去。
林九拽着江隼的手，跟着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柯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没想到丘先生还是小江你的朋友。”谢先生笑着开口，“果然优秀的人都是在一起做朋友的。”
江隼跟他客套了几句，接下了他的奉承。
但是谢先生又很好奇：“不过到底有什么急事，让小江你急匆匆地过来找丘山先生啊。”
“其实也没什么……”江隼的视线瞥向林九，示意林九开口说话，但林九却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没什么的话，能让丘先生在这里多留几天吗。”谢先生这样询问，可以看得出他爱子心切，“或许他呆的越久，对我儿子的情况就越有帮助。”
柯岳也是说：“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江隼想了想，看向身边的林九。
林九反握住了江隼的手，低垂下眉眼：“也怪丘山一开始没和我们说清楚，现在知道他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的。”
于是江隼也点头跟谢先生说没关系。
谢先生自然是喜笑颜开，但转而看向林九的时候，目光带上了些微的疑惑：“这位是……”
江隼帮忙介绍：“算是丘先生的经纪人吧。是她一手把丘先生捧火的，这次和我过来，也是担心丘先生。不过既然丘先生没什么事，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了。”
江隼说着就要带林九离开。
谢先生去送客。
柯岳挥手和他们告别。
只是到了外面，走出距离别墅有一阵子远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那不是柯岳。”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等他们回过神来，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我倒是不意外我能看出来。”江隼摸着下巴，“因为坐在对面的柯岳的脸，很明显是一个陌生人的脸。”
“那可能是因为柯岳需要用假身份和谢家的人见面。”林九反驳。
“是啊，我知道。”江隼点头，“否则的话，谢先生早认出柯岳的真实身份来了。”
他笑道：“柯岳应该是用丘山先生的身份和谢家见面，他的光脑也没有被没收，所以他一直保持着那张陌生人的脸，谢家也没有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谢家撒了谎，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柯岳的光脑没收，哪怕是在无菌室里的时候，而且还请了另外一个人扮演了柯岳。”江隼这样说道，“简单来说，就是——”
柯岳来谢家拜访。
柯岳和谢川川的相处画面被拍下。
林九和江隼拜访。
谢夫人和谢先生把之前录下的画面给林九、江隼观看。
林九、江隼前往客厅。
这里假柯岳和他们见面，谢先生提议让柯岳留下。
林九、江隼离开。
“林九也是这么想的。”林九说道，并且说出了自己看问题的角度。
江隼没想到林九能够发现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东西，对此他表示了对林九的钦佩。
“别揶揄林九了。”林九的神色凝重，“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播放延时的监控画面给林九和江隼看，还请了一个假柯岳来扮演柯岳。”
林九担心柯岳出事。
“我也很疑惑这点。”江隼摸着下巴，“无论从我想的哪种角度来说，他们都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没关系。”林九点开了自己的光脑，“林九有办法。”
她在看监控的时候，给监控输入了一段程序，这段程序足够她联系上谢家最不会撒谎也最孱弱的家伙。
——谢川川。
林九说：“他的自闭症也很奇怪。或许从他那里入手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江隼惊叹地看着林九：“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未来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水准了吗？能够随意入侵别人的科技系统？”
他的语气多出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显然某种讽刺意味更深。
但林九反驳了他：“不。”
林九说：“这是林九从洛博的日记上看到的。他说他最初做间谍工作的时候喜欢用这种小技巧。很实用。”
江隼：“……”那家伙怎么什么都往日记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