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我介绍一下？”林烟左看看右看看，“这是草原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兀里齐，这是幽州守将上官玲乐，还有这位，凉州兵马节度，靖王殿下。”
兀里齐：“阿姐，不会寒暄可以不用寒暄。”
玲乐点头，“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有的，稍等。”林烟展开桌上的地图，“你们先聊，打扰了。”
玲乐按住地图，“先说好，你们两个慢一点，多给我解释一句不会死。”
“那我先说，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对西域知之甚少，”兀里齐指尖点了点，柔然和景国的部分清晰了然，而西域的部分，却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西域现在的君王是谁，不知道，现在的都城是否还在雀城，不知道，西域境内除了黄沙，何处有城池，何处有绿洲，还是不知道。”
玲乐感慨：“神秘的沙之国度啊……”
商景昭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界限，“这部分交给我，剩下归你。”
“溯水源而查？”
“可以。”
林烟旁听了一会儿，提问道：“为什么要溯水源？傀儡并不需要水源。”
兀里齐笑道：“傀儡的确不需要，但控制他们的，一定是人吧？”
商景昭颔首，“显而易见。”
玲乐盯紧了地图，“哪里显而易见？”
“药人军屠灭了漠西的两个部落，却并未东进，如果不是我们偶然捉到一只落单的，甚至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兀里齐在地图上凌空一划，“所以，这大概率是试探，真正的进攻，则是发生在漠南楼烦一带。”
商景昭接道：“遭遇银狼铁骑的激烈阻击，此战并不顺利，所以，改道向东，攻凉州。”
林烟点点头，“而且我有一个印象很深的地方，漠南一战，每到日落，药人军就会自行撤退，可是傀儡明明不分昼夜，所以一定有什么在控制着他们。”
“勘定地图，你需要多久？”
商景昭：“十天。”
“那就十天后见，达慕里盛会结束，我就带人出发。”兀里齐点头，“下次在哪里见？”
“幽州。”玲乐说，“草原与凉州，路程太远，幽州是折中之地。”
“你亲自去吗？”林烟紧紧皱着眉，“西域很危险，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想了想，林烟又补上一句，“如果你回不来，我真的会哭到死的。”
商景昭看了她一眼。
“阿姐……”兀里齐受宠若惊，“你放心吧，我发誓，肯定毫发无损地回来！”
玲乐看不下去了，“你说话就说话，突然脱衣服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摔跤，时辰差不多了，”兀里齐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大家都等着我呢，今年应该能遇上不少别族的好手。”
玲乐红着脸跑出去，“是吗，那我得赶紧抢个好位置。”
“你去年不都看过了吗？我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去看高手对决，谁要看你狗打架？”
“别跑！你说谁是狗！”
林烟笑眯眯目送两人出门，正打算将地图收起来，商景昭忽然开口道：“且慢。”
“还有什么事吗？”
“我在凉州找到了能锻银器的工匠。”
“银器？武器吗？”林烟的眼睛一下亮起来，“看来你也发现药人军的弱点了？靖王殿下开个价，草原急缺这种工匠。”
“这种工匠不多，有价无市。”
林烟警惕地往椅背靠了靠，“我有种你要诓我的感觉了。”
“三千副银制武器，狼主的银狼铁骑有没有兴趣？”
林烟震惊了，“你愿意先打武器给银狼铁骑？”
“名刀先开刃，将军先配甲，这是自然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这是资源最大化利用，但我觉得靖王殿下并不希望银狼铁骑做大做强。”林烟做了一层心理建设，“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取消今年和亲的聘礼。”
“什么？！”林烟差点跳起来，“那是五万两白银和十万匹丝绢啊！靖王殿下，你知道五万两白银能做成多少武器吗？！”
“但你们做不出来。”商景昭毫不留情地陈述，“只有景国能做。”
林烟咬牙，“可是，五万两白银……”
“五万两白银，每年，”商景昭冷冷地看她，“公主殿下可知，为了你这份聘礼，景国的百姓要背上多少赋税？”
林烟小声地说：“可是，没有钱，草原的发展建设也很困难……”
“凉州境内的技术典籍与百业匠人，任凭索要。”商景昭皱眉，示意自己的耐心和价码都到了极限，“狼主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更值钱。”
技术典籍和百业匠人？
虽然这样一来，景国不用付一分钱，但商景昭的条件，又的确正中她下怀。
还有三千副顶尖的银质武器……
林烟眼一闭心一横，“成交！”
讨论完正事，林烟和商景昭也出门，她的红衣还穿在身上，沿途的人都认识她，林烟走到摔跤的比武场，踮脚抬头，居然看见一个戴着狼面具的景国少女正放倒一个壮汉，林烟笑起来，指着少女问场边的书记官，“她打得怎么样？”
“天神在上啊，圣女，这个神秘的狼面少女已经将七八个部族的勇士挑下场了。”
林烟笑眯眯地点头，“好好看，好好学。”
“圣女今年还参加马术的较量吗？”
“不了，我就不去丢人了。”
“哪里的话，圣女的身手也十分了得，”书记官一指商景昭，“不信您问商公子，去年他也在场的。”
林烟看向商景昭。
商景昭面无表情，“不记得。”
林烟笑起来，“你看吧，说明我的身手的确平平无奇。”
很快就到了星野低垂的夜晚，各项目的比试较量都分出了胜负，林烟将一枚银狼徽章亲自别在兀里齐的胸口，“祝贺你，今天连战百场而不输的赢家，草原第一的勇士，我血脉相连的弟弟，兀里齐。”
篝火边的人群轰然叫好。
“兀里齐！”
“兀里齐！”
“兀里齐！”
林烟与有荣焉，春风满面地拉着兀里齐坐在篝火边，身旁的族人看得很惊奇。
“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和少狼主同席？”
“是啊，认识少狼主这么久，连酒都没一起喝过。”
于是，热闹的人群纷纷向兀里齐举杯。
“敬草原第一勇士！”
“哈哈，那我就敬草原万军不败的战神！”
“少狼主！将西域药人军赶回他们的沙漠老家去！”
林烟乐不可支地看着兀里齐被男人们围着喝酒，伸手推了推身边郁闷很久的玲乐，“神秘的狼面少女，还不摘面具吗？”
“算了，我可是幽州守将，不少人都能认出我的脸，不给你们添麻烦。”
林烟指指商景昭，“你看他，怎么就不怕给我添麻烦？”
“他给你添的麻烦还少吗？”玲乐哈哈大笑，“再说，草原和凉州井水不犯河水，他的身份本来就不敏感。”
“今天玩得怎么样，打尽兴了吗？”
“尽兴了，不过，还以为最后能与兀里齐打一场呢，”玲乐耸肩，“没想到技不如人，提前败下场了。”
兀里齐刚坐下，就听见这句话。
“你想与我打，随时都可以，”他说，“和那些人怎么能一样？”
林烟正看八卦，忽然热闹的人群转向了她。
“柔然的狼主，到现在滴酒不沾，这可不像话了吧？”
“可不是！达慕里盛会，讲的就是一个大醉方休！”
“圣女可别光说不做，劝我们喝酒，自己却连杯子都不拿！”
林烟连连求饶，“我酒量太差，沾杯就倒，你们尽兴就好，千万别带我！”
“不行！这怎么说得过去！”
“对啊，至少喝一杯！”
林烟被热烈豪放的草原人围住了，实在推托不过，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按照草原的风俗，把空了的碗底给众人看。
“好！”
林烟扶着脑袋重新坐好，忽然看见被灌了无数酒的兀里齐站起身，向着身边的狼面少女折腰伸手，朗笑道：“去跳一支舞吗？”
人群静默了。
林烟也睁大了眼睛。
静默以后，便是山呼海啸的起哄声。
玲乐抬头看他，“为什么要跳舞？”
“草原的风俗，在达慕里盛会，男子必须邀请喜欢的姑娘跳舞。”
“我问的不是风俗！”
兀里齐取下玲乐的面具，“那你问的是什么？”
“咦，这张脸……”
“她现在不是幽州的守将吗……”
“你是说，幽州？那不是敌人吗？”
“嗯，这很难说……”
玲乐站起身，“你现在还想邀请我跳舞吗？”
“当然，你不必隐藏自己的身份，因为不管你是谁，我都敢对着天地发誓，眼前这个，就是我兀里齐喜欢的姑娘！”兀里齐坦坦荡荡地保持着邀请的姿势，“谁在乎明天的事，今夜，我就要和喜欢的姑娘跳一支舞！”
林烟热泪盈眶地叫道：“结婚！今天就给我结婚！”
商景昭一把将她拽回来，冷冷问：“你喝多了？”
玲乐说：“我是景国人。”
“上官玲乐，”兀里齐用她从前的话回敬她，“人间的感情，为什么总要掺杂是非恩怨、阴谋算计？难道不能像比武较量一般，赢便赢，输便输，纯粹坦诚，不得虚假？”
林烟：“答应他！答应他！”
商景昭：“闭嘴。”
玲乐微微垂眸，在各部族的围观和注视下，这个人却如此堂堂正正、直言不讳，象征着草原第一勇士的银狼徽章夺目地佩在他胸口，像一颗跳动的心。
“你赢了，兀里齐。”玲乐笑起来，握住兀里齐的手，“从今天起，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啊！”林烟尖叫，“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草原上，篝火边，相携起舞的人群欢笑更甚。
一切，都淹没在巨大而狂热的浪潮中。
商景昭看着身边面红耳赤，只差满地打滚的红衣少女，脸色冷得要结冰，“阿依努尔，你是不是疯了？”
“人哪有不疯的！强撑罢了！”少女依然保持着狂野的精神，目光灼热地望着不远处起舞的兀里齐和玲乐。
商景昭沉默了。
他为什么要管她？
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
她居然喜欢那样大庭广众的表白？
肤浅，庸俗。
……
……
她真的喜欢那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