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ⅩⅣ
在太宰治彻底冷静下来后,他问我要去哪家餐厅吃晚饭,我很平静地报了个超市的地址后,他安静了一会,然后开始吵吵嚷嚷着问我是不是打算反悔了。
我很平静地回答他:“没有,太宰先生,但请客不一定要去餐厅吃,还有,会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上次太宰先生让我大出血了一次,我当时决定再也不请太宰先生出去吃饭了。”
闻言,少年“诶——”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还像困倦的小动物一样眯了眯眼睛,我听不出他的语气是生气还是开心,但最后他只是小声嘟囔道:“太记仇了你,原来你是这么记仇的人吗?”
“与记仇无关,只是因为那不是多美好的事情。”我说。
趋利避害,生物的天性,我也一样。
“而且我想太宰先生当时是抱着捉弄我的心情的。”我犀利地指出这一点:“你当时并不喜欢我,对我很有戒心不是吗?”
虽然现在应该也是。
对此,太宰治弯弯眼睛表示默认,在这一点上他好像不打算撒谎或掩饰,意外地坦然,所以看上去对我当时空瘪下去的钱包也没什么愧疚感,不过,他还是很担忧自己今晚期待的晚餐会打水漂的,于是又拐弯抹角地问我:“你现在提起那件事是为了今晚让我喝西北风吗?”
“不是,只是告诉你为什么不请你去餐厅吃饭的原因。”我随口说,末了又补充一句:“也许还是想告诉太宰先生,以后要更谨慎地对待我。”
他眨了眨眼,细碎的发丝扫在眼睫处,随着他眨眼的频率而轻轻晃动,少年像是听到了幽默的笑话一样,笑道:“什么嘛,明明自己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的,现在倒是会说这种话了。”
“毕竟我也不是真正的笨蛋。”我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对他说:“我一直默认太宰先生是以此为基础让我去做事的,但考虑到太宰先生上次那样捉弄我后现在产生的情况,若是当时太宰先生能更加谨慎地听我的提议,或许今晚我就会请你去餐厅吃饭。”
“是吗?”太宰治低声笑了笑,看上去不以为然,还有点高兴的样子,我有些困惑,因为这好像并不是能让他多高兴的事,他却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或窥到秘密的小孩子一样,有些坏心眼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会说这种话呀,这倒显得有人情味了些。”
“?”我一愣,正想继续问,太宰治却哼起歌来,好像不打算和我聊天的样子,我也就没多说。
等到了我指定的超市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街边亮起明黄的灯。
我和太宰治一起走进超市里,当我拉过一辆购物车时,他先毫不客气地将那件引起了周围人注意的黑色大衣扔进了购物车里,然后像终于轻松了似的,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起来:“哇,你来超市是想要买食材带我回家吃饭吗?”
这么问的少年眼睛亮亮的,像个即将进入秘密城堡探险而变得期待雀跃的勇者,见此,我推着购物车点了点头,说:“太宰先生真聪明。”
“可是你的手受伤了吧,这样还要自己做饭吗?”他露出苦恼又困惑的表情,像是关心我似的,说:“我还没无情到想让受伤的人亲自做饭请我的地步啦!”
“我只是打下手,饭会由织田先生做,不久前我已经打电话和他说过了,我们现在只要买食材回去。”我说:“太宰先生想吃什么可以自己拿。”
“去你们家一起吃饭啊……”太宰治微微安静了下来,声音有些轻地呢喃这句话,我转头去看他,他面上在笑,很柔软的弧度。
然后,他说:“我可以要几瓶啤酒吗?”
我点了点头,他的笑容就扬得更高了,微微挽起袖口的手往架子上一扫,像喜欢捣乱的猫咪一样,让第一排的几个啤酒罐像金币一样哐当哐当地倒下来。
我同他在灯光明亮的超市里穿梭,许是不擅长逛街,或是单纯累了,他很快就趴在购物车边,和我说自己想坐购物车。
但是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不太可行,不禁发出了绵长的声音以示抱怨:“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就好了。”
“可是大人能比小孩子做到更多的事。”
我一边看架子上的调料包,一边不以为然地回答他。
“例如?”他在我身后追问。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继续问,只得继续说:“例如今天我和幸介他们聊天,幸介说以后想当mafia,可惜他还是个小孩子。”
太宰治却在后边一本正经地笑:“如果织田作同意而且他足够优秀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就把他收为麾下。”
“不行。”我也道:“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和Mafia讲法律,你真是从容又傲慢啊。”身后传来他调侃的笑声:“说起小孩子,你不问问我银的情况吗?明明那个时候那么拼命地救她不是吗?现在倒是问都不问,真冷漠啊。”
闻言,我恰好选好了调料,转过身去将其放进购物车里,就见少年弯着身撑在推车的把手杠上,一边撑着脸颊兴味性地望着我。
我尝试从那之中看出是打趣还是嘲讽,很可惜,失败了,于是我索性不理会他的笑容,径直往前走,一边问:“那么,银还好吗?”
很快,太宰治就自觉地推着购物车跟上来了,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混在购物车轮子滚动的动静中,莫名有些轻快:“还活着,托你的福,她腿上的子弹也取得及时,再过不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那就好。”我说。
他安静了一秒,随后用一种略显轻浮的声音说:“我可不会道歉哦,你会受伤是你自己擅自行动的吧。”
“嗯。”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与此同时,我将目光落在前方的架子上,问他:“要来点鸡尾酒吗?太宰先生。”
说是鸡尾酒,其实五颜六色的,更像平时喝的饮料,不贵,也没多少能与真正的酒挂钩的成分,太宰治见此,没多大兴趣,但还是上前来,探头探脑地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看着他这般轻快的模样,忍不住说:“太宰先生这次出门又不带部下,就不怕被人袭击吗?”
“不怕哦。”他微微晃了晃脑袋,走到陈列鸡尾酒身地方,灯光照在各色的酒瓶酒液上,竟也沉甸出几分穿越时光的老旧色泽,其中,他的一身黑西装衬得身形又瘦又修长,隐约映在玻璃形成的万花筒上,我听到他在轻声地笑:“你会保护我的,对吧,林凡凡。”
“嗯。”我在他身后说。
闻言,他突然笑得更大声了,就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用一种饱含任性与不满的语气笑道:“唉呀,有时候会想,因为有你在,我的自|杀总是失败,真是讨厌呢。”
“是吗?”我很平静地接受了他对我的看法。
因为这么说的太宰治不知道,上个世界的他正是因为有我在才会死掉。
那个时候,他对我,是何种看法呢?
讨厌?感激……?
想到这,我忍不住出声,想从眼前这个与他异位同体的少年身上寻求答案:“那如果,太宰先生有天被我杀掉了,你还会讨厌我吗?”
“当然也讨厌了。”他不假思索道。
他回过头来,似乎在用一种看笨蛋的目光遣责我,嘴上却在笑:“至少目前的我不想被你杀掉,所以会说自己讨厌你。”
闻言,我一顿,心想这真真是个矛盾的人。
对此,我的反应仿佛取悦了他,他收回了那样的目光,还弯了弯,如同要报复我一般,脸上有一种故作温柔与亲昵的表情:“那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杀了我,你会照做吗?”
我顿住了,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安静了几秒钟后,我很快意识到这从一开始就是太宰治的文字游戏,嘴上却只能学着他方才的回答说:“不会,至少现在的我不会杀掉你。”
他喜闻乐见笑得更欢了,就像一个喜欢下棋的棋手,高兴而满足地看着自己的棋子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然后,作为表达这份高兴的行为,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夸奖一般,扬着语调笑道:“真聪明~”
我抿了抿唇,眼帘中映出他与记忆重叠的脸,不禁轻轻垂下眸子。
「真聪明,梵妮莎~」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笑容,同样的言语……
我感受着这属于「太宰治」的久违的夸奖方式,没有拒绝他捉弄似的抚摸。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手,还不小心弄乱了我鬓边的发丝,注意到后的太宰治一愣,手指下意识往前伸了伸,却又在下一秒像个要逃避过错的小孩子一样,手猛地弹开,然后对我哈哈笑道:“嘛,弄乱了,抱歉呀~”
“没关系。”我将其安静地抚平,拉过购物车往前走,他立马踩着安静的脚步跟上来。
期间,太宰治总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一声不响就蹿进了其它货架间逛,我时常回过头就不见他人,只能回去一道一道地寻找他的身影,有时候捕捉到的时候,他又会像和我玩捉迷藏似的,留下令人暇想的线索就跑……
如果说男人陪女人逛街是疲于女性旺盛的购物精力和欲望,那我和太宰治逛街一定是疲于他好像刻意捣蛋但恰如其分到不至于叫人讨厌或抱怨的闲致和分寸——看,他如巧合一般踩着一个很好的时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正在玩具区的货架前认真地看一个商品,而我想买的东西就在他对面隔壁的架子上。
当我拿好东西走到他身边去时,与其说他好像放弃和我玩捉迷藏了,不如说他是被新事物所吸引。
而能引起这位Mafia干部先生兴致的并非什么漂亮昂贵的东西,而是一款螃蟹造型的塑料泡泡机。
“我想要这个,不觉得很可爱吗?”这么说的人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只顾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瞧,嘴上却兴奋地想要寻求他人的认同:“如果将它放在浴室吐泡泡,再加上香精,感觉就像在大海里诶!”
我想象了一下铺着白地砖、开着明晃晃的灯的浴室里满是雪白的泡泡的场面,很想告诉他那么干净明亮的“大海”只会在电视剧里的动画片里出现,比方说海绵宝宝。
但是为了不浇灭他的兴致引起他的不满,我自然没有说。
可是他好像将我的沉默当成了另一种意思,最终还是略带不满地转过头来说:“放心啦,这个不会让你付钱的,我自己买。”
言毕,许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双手伸进了自己两边的西装口袋和西裤口袋摸了摸,然后低头,以一种诡异的沉默将四个空荡荡的里袋掏出来,最后才抬头,自动略去了应有的尴尬,以一种乖巧又无辜的表情望着我。
“……”
“……好像忘带钱包和银行卡了。”
“喜欢的话就放进来吧。”我说。
等到我将最后一个需要的东西扔进购物车准备去结账时,我看着太宰治的大衣被形形色色的商品压在最底下,便帮他拎出来,抖了抖,将那些被东西压出的细微的褶皱抖平,递给他,示意他该准备走了。
太宰治拿过,披上,就像要去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戴上了自己的小黄帽,蹦蹦跳跳地同我去结了账。
不久后,我们还去了海鲜市场买了海鲜才回了住处。
我提着东西按响了家里的门铃,很快,门咔哒一下开了,暗红发色的青年系着围裙,踩着室内拖鞋来开门。
“欢迎回来。”他平静地说,这时,太宰治像玩躲猫猫似的,从我身后跳出来,高举双手开心地笑道:“织田作!我又来你家做客了!”
“欢迎,太宰。”织田作之助放轻语气说,一边帮我提过手中的东西,我和太宰治进了门,在玄关换了室内拖鞋。
织田作之助租的房子是简单的日式公寓,客厅、洗漱间、厨房都有,但说是公寓,其实只适合单身的人或情侣夫妻住,毕竟只有一个房间,除此之外,多出来的只有一间相对狭小又昏暗的储物间,我平时就在那里睡。
织田作之助曾经想带我去找更加宽敞的新房子,但抱着想帮他节省钱财和不给他添麻烦的态度,我说服了他——因为作为“林凡凡”这个人类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前提,我需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能睡觉加活动的空间。
睡觉的储物间有了,洗漱的地方有了,平时放假吃饭做饭的空间也有,我觉得足够了,毕竟我不会买不需要的、多余的东西回来占空间,若是入了夜,我关上储物间的门睡觉,织田作之助大可像以前一样,当我不存在。
我觉得自己这方面还是做得很成功的,因为进来后的太宰治在将客厅环望了一圈后,也眨了眨眼感叹道:“织田作的家还是这样啊,不如说是一点都没变,就算多了一位女性,感觉也一点都不可爱呢。”
我觉得他口中的“不可爱”不仅是在打趣织田作之助简单到有些乏味的屋饰风格,可能也是在说我性格上的不可爱,但我和织田作之助很清楚他的性子,所以并不在意他的评价。
屋子里开了白炽灯,外头刮起了袭凉的风。
我路过阳台时觉得等会可能会下雨,一边从闲置的书架上拿下电视机的摇控器,开启电视机后将其递给一进来就坐上了沙发的少年,示意他自便,然后才走进厨房里帮织田作之助打下手。
“买了蟹,太宰先生好像喜欢吃蟹黄料理。”我将几只还在吐泡泡的螃蟹从袋子里倒出来浸进水里,对此,织田作之助拿起刀说让他来处理,他好像不想让我受伤的手碰水,但是他并不擅长做海鲜之类的料理,所以之后烹饪的步骤会由我来。
我其实并不会吹嘘自己很会做饭,因为我对这方面并不抱有热情,也不追求高质量,对于人类生存的必要技能之一,我觉得只要能达到补充能量的目的就够了。
同理,既然要做,那么只要遵循人类的食谱严格做就绝对能做出符合人类口味的食物——比方说需要多少克的盐,多少克的白糖和酱料,火候掌握多大,掂勺的力度需要多大……只要我需要,我就能知道这些资料,毕竟它属于人类自古以来对美食无止尽的追求的结晶。
只不过,对于大厨们常说的“做菜要投入感情”之类的秘决,我还一窍不通,所以我做的菜没有情感,只能说全是技巧。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至少和织田作之助同居的这些日子,他并没有说我做的饭不好吃,还夸过我,所以我并不在意自己没有“情感”这样的秘密武器来深造厨艺。
我将买了的食材一一拿出来同织田作之助看,顺便帮他将一些不用怎么碰水的辅料切好了,这个活我还是能做的,毕竟我的右手没受伤,拿刀切菜一如平常。
当切完那些东西后我又将一种难熟的蔬菜投入煮汤的锅中,这时,刚将螃蟹处理完的织田作之助突然发现少了一种调料,我便说自己现在出门去附近的便利店买。
他点了点头,还嘱托我记得拿伞,说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其实便利店并不远,饶过屋子往后直走,来回十五分钟就够了,但我还是乖乖应了声:“好。”
“对了,凡凡顺便买多一瓶味精回来吧。”青年道,不等他解释,我就点了点头说:“好的,因为太宰先生喜欢对吧。”
织田作之助一愣,随后才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穿鞋出门的时候,太宰治的大衣挂在衣架子上,人并不在客厅。
但电视机还开着,喜剧演员在那小小的屏幕中同众人一起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其中,少年远离于此,一个人站在正对着后街的阳台上,背对着我,安安静静的,不知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可是我没多加理会就拿起玄关处的一把伞出门了。
当我绕过公寓的拐角,走上直通超市的后街时,正好看到了二楼阳台上的太宰治。
他就同我出门时一样,安静地站在那,正弯着背脊,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吹泡泡。
那是不久前我在超市买给他的一瓶泡泡水,也是他另一个想要的东西,明明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却莫名热衷,我就一起买了。
现在,他站在夏夜中,柔软的脸庞被黯淡的夜色笼罩着。
在他身后,客厅的灯光明亮,追着他而来,却企及不到他的脚边,就此,太宰治像以一种轻飘飘的姿态浮在海水中的尸体一样,赖以呼吸的部分浸在黯淡的深海之下,安静又纤瘦的背影留给了明亮的天光。
某一刻,少年低下头来安静地看向我,暮色描绘着他细软的发丝轮廓,将他的表情勾勒得浅淡静谧,远方,大雨欲来的风有些大,吹得他的发丝和落叶都在飘。
他却不在意地继续吹泡泡,像是要将那一个个脆弱易破的小世界都送到我身边来似的,他不断地吹,可是还没飘出好远就被风吹散吹破了。
就此,我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些泡泡的破裂而逐渐消亡。
我站在底下,如纱雾般的发和长裙被吹得纷纷扰扰。
少年望着我,远处的霓虹灯似有瞬映入他那只鸢色的眼睛里,他的脸隔着无数染着夜色的泡泡,朦朦胧胧的,叫我看不真切。
然后,当泡影全部消弥时,我看见他在笑,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却笑得很温柔……
……很温柔。
当泡泡水全部吹完时,太宰治才从阳台上回到客厅。
织田作之助的家他不是第一次来,倒不如说他们就是在这里开启了一段能称之为友情的孽缘。
它的一切与太宰治印象中的基本不变,一切都充满了属于「织田作之助」这个人类的风格,对此,他也没有乱碰,而是走向友人所在的位置,懒洋洋地倚着厨房的门框说:“织田作你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啊。”
织田作之助背对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嗯,凡凡住进来后也没改变多少,她比较简单,除了必需品外,都不会买喜欢的东西回来。”
“倒不如说,她有喜欢的东西吗?”
太宰治倚着门框,其滤去了笑意的声音轻轻传来,与电视机发出的笑声略微错开:“感觉像是根本不打算在你这里留下什么东西呢,她都住进来快一年了吧,若是不说的话,别人都不会觉得你这里住进了一个女孩子,我刚才简单看过了哦,你家也没被安窃听器什么的呀,之前说她老是知道织田作你的行踪,不觉得很可疑吗?”
“也是。”织田作之助抬起头,像是思考似的动了动冷蓝色的眼珠,表情上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转过身,看向太宰治,以一种认真询问的语气说:“那我等会问问她?”
闻言,少年一噎,随即像是无奈似的,耸了耸肩笑道:“织田作你还真是,有时候该说你是天然还是可怕呢?”
对此,织田作之助没有反驳,他大概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但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探讨的大事,转身继续切食材去了。
他对太宰治说:“如你所说,她确实太过简单了。”
这个「简单」倒也不是说她没有在这座屋子里留下一点痕迹,毕竟像衣服、鞋子、毛巾之类的必需品还是有的,但某种意义上,也仅限于此。
织田作之助所说的「简单」,是指习惯、乐趣、作风这些对不同人来说就不同的特性。
像是女孩子可能会喜欢口红既而买不同的色号不同牌子的化妆品,喜欢画画的人的房间会摆满颜料和美术用品……
左撇子的人习惯将家里的小物件摆在左边,爱看书的人会在书页下方折一个小角以示记号……诸如此类的特性,即便已经和她同居许久,可是除了生活的必需品外,织田作之助发现她没有在这座屋子里留下一丁点能展现她个人的东西乃至习惯痕迹。
若是有一天她走了,将那些必需品一扔,可能连织田作之助都会觉得她就像从没在这里住过一样。
这样的人,他已经和她住了好几个月了。
对此,太宰治以一种算不上恶意的语气评价道:“真亏织田作你能忍受和这么无趣的人住这么久呢。”
织田作之助不可置否,他自己还说:“她到现在还只叫我织田先生,平时对我也很礼貌很尊重……”
言毕,他一顿,平静的声音中是属于青年独有的低沉的声线:“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她生活的这段时间,太宰。”
那个女孩,从来都不会逾矩,不会开玩笑,不会撒娇,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对他有所要求……到点了一起做饭用餐,洗碗她会包揽而下,睡觉的时候就互道晚安,早晨踏出房门又相互问候,需要买什么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想要喝咖啡她知道的时候会帮忙煮,下雨时衣服帮忙收,打扫卫生也不需要特意交代,受伤了互相关心……他与她同居的生活就像该干嘛就干嘛的哑剧,没有争吵,没有欢乐,没有惊喜,没有热情,没有怪异,也没有灿烂与轰轰烈烈,全程充斥着一种近乎荒唐的枯燥平淡与理所当然。
这样的人,时至今日也礼貌客气得就像仅仅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这样的人,除了必须的物质外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相处这么久,他其实也一点都还没深入了解
这样的人,直到现在,他也还没能让她离他更近一步……
这样的人……
织田作之助想要、并尝试去理解。
“所以当今天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说想邀请人来家里吃饭的时候,老实说,我松了口气,太宰。”
这么说的青年像一尊伫立在厨房里的雕塑,被吊板上的暖光自上而下打亮了轮廓,其背影晕出了一种几近寂寥的沉默与僵硬。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
闻言,太宰治安静了一会,才以略显轻快的语气说:“织田作你这话真有意思,在这一点上我可是你的朋友诶,如果她邀请的是别人,你也会同意吗?”
“虽然不认为她会邀请我不认识的人回来吃饭,但是如果她坚持的话,我大概会同意吧。”青年用与平时无异的声音说,隐约带着点思考一般能让人理解的迟疑。
太宰治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好像在笑……也许也并非在笑,而是像安心了一般,有一种温软欣然的质感。
“毕竟在这一点上,她难得像个人类。”
织田作之助说:“我觉得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