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ⅩⅩ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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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的时候下雨了。

雨很大,称得上磅礴大雨。

水流顺着低处往下流,哗啦哗啦,夜色变得不太清晰,犹如蒙上雾纱。

我撑着伞走在无人的小巷上尽量避开低洼处走,但高跟鞋和裙角还是被打湿,在某一刻,我听到了雨中传来微弱但无法忽略的狗叫,像羸弱的婴儿一样,我寻声望去,在街巷边一棵榕树下看到了一个被雨被湿的纸箱。

里边蹲着只小狗,两只小爪子扒着对它而言有些高的纸箱边缘在那呜呜咽咽地叫,看样子是一只被丢弃的幼犬。

恰逢远处阴灰的天际闪过一道狰狞的落雷,我在原地跓足了几秒后走了过去。

大夏天的放树下情有可原,但遇到雨天就有点危险了,我抱着这个想法靠过去的时候,那只白色的狗狗半是害怕又半是希冀地朝我摇了摇尾巴。

我抱起这个被雨淋得有些软烂的纸箱,里边的小可怜被淋得湿哒哒的,因为突然的腾空而略显不安,在里边转着圈。

附近也没有避雨的地方,我将其转移到一个不会有汽车驶来的巷边位置,放下后蹲在原地撑着伞看了它半晌。

真小,刚出生几个月吧,应该才断奶。

我做出这样的判断。

没有妈妈爸爸在身边,若是无人收养的话,很快就会饿死,或是染病病死吧。

也许还会自己乱逛,然后被凶恶的大狗狗咬死或是被汽车撞死。

可是我不能收养它,毕竟不能给织田作之助添麻烦,而且收养它对我来说也并非必要的事,它对我没有什么作用和价值,也没有意义。

思及此,我看着它呜呜咽咽的样子,将伞轻轻放在了地上笼罩着它所在的纸箱,作罢,我打算冒雨跑回去,却在转身之际就看到了撑着一把伞跑来的太宰治。

当他跑过来将伞罩在我的头顶上时,我蹲在纸箱前抬头问他:“太宰先生怎么出来了?雨很大,是忘了买什么东西吗?”

他摇了摇头,低头看我,又嫌弃似的看了纸箱里的狗狗一眼,我知道太宰治讨厌狗,但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出来,我站起来,才听到他说:“因为刚才没下雨前就听到了附近有流浪狗在叫,你又迟了五分钟没回来了,就想着某个人会不会中途被流浪狗叼走了。”

磅礴的大雨中,他的声音变得不甚清晰,隐含埋怨似的不悦。

“太宰先生,狗狗叼不走我的。”我认真地对他说:“不用担心。”

太宰治的脑袋真的一天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正常人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吗?或许我该猜测他只是太过无聊所以又开始发挥自己排解情绪时的无厘头作风罢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出现确实很及时,我也确实是被狗狗“叼”去了雨伞。

思及此,我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他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同我一起向往前走,可是随着我们走远,身后传来了那只幼犬愈发凄厉的呜咽,某一刻,我转身,看见它竟自己压翻了纸箱,从里边跑出来,冒着大雨追着我们过来。

“啊,跟来了……”我一愣,跑回去将它抱起来放回纸箱里,对此,太宰治不得不追着我的脚步过来。

等到他终于与我的行动同步时,他见我身上半湿,自己的发梢和长裤也沾了雨水,忍不住抱怨道:“所以我才讨厌狗啊……”

我没有出声回应他,而是将那只狗狗抱起来重新放回纸箱里,我摸了摸它的头,道:“我不是你命定的主人,你会找到主人的,虽然目前可能会受点苦,但请耐心等待吧。”

说罢,它像是听话似的,不再折腾,而是舔了舔我的手指,我不禁垂下眼睫又摸了摸它。

若是我原本的机体在这里,想必它就不会对我这般亲昵了吧,现在它愿意亲近我只是因为我披着属于人类这种生命体的外壳。

“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身后的人突然发出这般低低的声音。

眼帘中,雨水被他所撑的伞屏蔽在外,化作断续的珠帘一般叮叮咚咚地落下来,他的声音很轻,我却听得很清晰,那是一种近乎诱哄的语调,就像引人踏入陷阱与深渊一般的恶魔,充满了足以蛊惑人心的温柔的试探:“相信我,织田作应该会同意你养的。”

但我却说:“不,我不喜欢,只是刚好看到了,就将伞给它了而已。”

就像人在商店里恰好看到了货架上掉下来的商品,顺手将其放了回去一样,我并不对此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我向太宰治表达这一点,对此,他沉默了下来,没有什么表情,而我站起身,同他一起并肩走回了那个因播放着喜剧而笑声连连的家。

这次那只狗狗没有再跟上来。

回去后,我们彼此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将半湿的衣物换掉,同织田作之助一起开始做饭,等到所有的菜肴都上桌后,我才将不久前放进冰箱里的鸡尾酒和罐装啤酒拿出来。

“太宰先生等会要开车回去的话,不能喝酒吧。”我提醒他说,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受打击的事情一样,坐在桌边连蓬松的卷发都耷拉了下来:“怎么这样?这简直就是酷刑!”

“如果太宰想喝的话就让他喝吧。”一身黑底条纹衬衫的青年解开围裙走来,将晃白的灯光切换成柔和的暖橘色,他说:“我不喝就好了,等会我开车送太宰回去吧。”

“呀!织田作果然是个好人!”黑发的少年眼睛亮亮的,像活过来了一样,整个人洋溢出欢喜而雀跃的光彩来。

他们既然达成了共识了,我自然也不多说,而是将酒杯准备好。

等到我们三个都在饭桌前落座时,电视机里恰好在放日本的爱情电影《情书》

得到了喝酒准许的太宰治比往常都来得高兴,还兴冲冲地举起酒杯来说要干杯,我和织田作之助抬起装有饮料的杯子与他的相碰后,太宰治首先尝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蟹黄料理。

片刻后,他用有些古怪又饱含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我:“没想到还不错。”

能得到太宰治的夸奖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对此,我平静地说:“喜欢就好。”

他“切”了一声,像个本来想看笑话却失败的坏孩子一样,不甘心地又夹了一块。

这时,我们都注意到织田作之助正看电视看得入神,不禁提醒了他一句。

他如梦初醒收回了目光,却时不时就会往那边瞅,简直就像喜欢在吃饭时看动画片的小孩子一样。

但我们没有阻拦他的打算,太宰治还略带惊讶地笑道:“织田作竟然是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的人啊。”

“倒也不是。”织田作之助如实说:“只是觉得以后想写小说的话,没事的时候还是得多看多积累些素材。”

“诶——”太宰治拉长语调有些兴味地笑了笑,他微微眯眼,像是觉得有趣一样,感慨道:“还挺努力的嘛。”

言毕,太宰治又转了转眼珠子,手撑着脸颊,笑道:“今后织田作如果真的成为小说家的话,那我就努力当出版社编辑,然后给你开后门。”

织田作之助一顿,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他所说的场景。

我则是问织田作之助,说:“织田先生的梦想原来是写小说吗?”

虽然织田作之助在家没事时确实一直看小说没错,但他没和我说过,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愿望。

被我这么一问,青年冷蓝色的眸子一闪,像是不好意思或难为情似的,脸上却只是平静地垂了垂眼睫,说:“嗯,想着等幸介他们能独当一面后,或是赚了差不多的钱后就金盆洗手,去一个能看过海边的地方写小说。”

言毕,他似乎又安静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可不等他说,太宰治就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描绘那样的未来一样,笑容上难得有种沉耽的柔软:“不当mafia后,在蓝蓝的海边,租一间打开窗能看到椰子树的房子,然后你每天坐在窗边,林凡凡呢,假如她到时候还在你身边的话,有时候就贴心地送上一杯苦得要死的咖啡,我就每天都敲你们家的门上门催稿。”

“那还真是可怕。”织田作之助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我问太宰治:“为什么是苦得要死的咖啡?”

“因为要帮助织田作提神呀!”少年又用看笨蛋的目光看着我了,他发挥想象,嘴上已然像一个擅长长篇大论的编辑一样,开始了他的角色代入:“创作的源泉大多来源于痛苦不是吗?快乐总是千篇一律,但痛苦千奇百怪、百转千回,我觉得苦咖啡能让织田作更有创作灵感呢!当然,说不定是林凡凡故意将家中的糖都扔掉或藏起来了!”

我平静地喝了一口饮料,道:“我在你的想象中这么坏吗?”

太宰治哼哼唧唧地表示就是如此,我从他倔强的神态中看出他对我持有一种奇怪又莫名的叛逆与抗争,但好像没多少恶意。

经由这个充满想象的话题进行延伸,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彻底聊开了。

他们从港口mafia聊到哪里新开了一间酒吧,又从喜欢的书聊到他们共同的友人坂口安吾……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太宰治在说,方向不定,话题不明,说不定上一秒才在说自|杀方向,下一秒就可以聊到讨厌的歌手,总之,与太宰治的聊天就像喝下了一杯高浓度的烈酒一样,充斥着叫人哑口无言的跳跃性和荒诞感,但相应的,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接受良好,脑回路能够很好地跟上他,时不时还附和上几句。

在这样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太宰治好像很高兴似的,将有关于这座屋子外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他还趁机劝织田作之助喝酒,织田作之助在他的忽悠中喝了几杯,当我看着啤酒的泡沫在青年的酒杯中咕噜咕噜地冒出时,不禁想织田作之助等会是不能送太宰治回去了。

但他们好像都忘了这回事,某一刻,太宰治突然问织田作之助,道:“说起来,织田作上次那本历史书看完了吗?”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往另一个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点了点说:“差不多了。”

太宰治却像失望似的,轻轻阖下细密的眼睫笑:“诶?这样的吗?我还想着和你说说我特意去了解的事呢,既然你都看完了那就算了。”

言毕,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扬起笑容对他说:“呐呐!织田作!过些日子我要去法国出差哦,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顺便再去趟英国,你对那位圣女贞德很感兴趣的不是吗?”

闻言,织田作之助微微愣住,许是将他的表情默认成了一种困惑,少年以一种略带神气与神秘的表情笑道:“如果你是想问为什么还要去英国的话,不觉得很神奇吗!关于那位圣女贞德、那场英法的百年战争,据说早在六世纪,英国的亚瑟王传说中,魔术师梅林就曾经预言过,法国会毁于一个女人,又会被另一个女人所救——这两个国家的纠葛简直就像命运一样啊,织田作,不觉得很戏剧性吗?不过可惜的是,大多数人更想去看的都是鲁昂那座十字架吧。”

言毕,太宰治又转头,以一种天真又无辜的笑容问我:“要一起吗?看你那么黏织田作,如果他去的话,你也想跟去的吧?”

“如果织田先生去的话,我就去。”我平静地回应他。

可是听到这话,青年却微微缩了缩瞳孔,有些愣忡地看着我,片刻后,他以一种空白的表情对我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不用勉强……我也不会去的……”

“为什么?太宰先生说织田先生你感兴趣不是吗?”我困惑地歪了歪头,认真地说:“我也没有觉得勉强,倒不如说,能和织田先生去法国公费旅游也不错。”

“……是吗?”织田作之助微微放轻声音,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恍惚:“……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我点了点头,诚挚地对他说:“织田先生如果对「贞德」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她的故乡看看,那里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历史上有关于她的有名的地方无非是奥尔良、兰斯大教堂和处刑之地鲁昂,但是,如果要说真正与贞德的灵魂息息相关的地方,我还是觉得那里最好。”

“呃、嗯。”织田作之助在我的言语中愣愣地点了点头,太宰双手交叠在下巴处,安静地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最终才眨了眨眼,道:“那就先这么敲定了?”

我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这个本该充满期待的话题是在织田作之助的沉默中结束的,我们三个吃完晚餐时,太宰治看上去已经有些醉了。

买的所有啤酒都被他和织田作之助喝完了,大部分还是他喝的,明明还是个未成年。

但好在他也算喝得尽兴,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窗外雨还没停,他像条在浅水区翕动的海鱼暂时在这里搁浅。

织田作之助先去洗澡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我收拾完桌子洗完碗后太宰治看上去还有些醉熏熏的,脸颊有些红地坐在桌前发呆。

在我擦最后一遍桌子时,他微微歪着头和身子,尽量用手撑着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瘫倒在桌上,某一刻,少年的眉眼在暖色的灯光中耷拉,似乎闭着眼在那小憇,却突然轻声问我:“你觉得藤井树喜欢藤井树吗?”

我一愣,对于他突然提及的内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方才电视里的那部电影。

原以为他没看,但是竟然有在看吗?

我刚这样想,就听他歪着头轻笑道:“是喜欢的吧,有关他的记忆记得那么清楚,最后知道他喜欢自己时还哭了,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就算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还去世了,但过去了那么多年,最多也只会感慨难过罢了……”

“嗯。”我点头附和他,实际上我并没有看那部电影,在我看来电视机上的电影只是人多时放来增加气氛的调节剂罢了,所以这会太宰治谈及时,我只能转移话题:“太宰先生,需要我给你弄点醒酒汤吗?”

“我没有喝醉啦。”他用轻快的声音这么道,微微噘起嘴,显出几丝被小瞧的不快,但是他看上去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下一秒他就颇为索然地笑道:“那几瓶啤酒那么廉价,度数又不高,至于我为什么现在看上去这么……嗯,这么像喝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要我愿意的话,我说不定可以让自己的心跳停几秒钟假装死掉了哦。”

我安静了一会,没有质疑他的话,我确实相信太宰治可能能让自己假装醉了或假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便有些困惑他现在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姿态和我交流。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很快,他就保持着一种像在做美梦似的温柔的笑容回答我:“既然是开心的晚餐,却连喝都喝不醉,岂不是很惨?人有时候还是不要那么清醒才能感知快乐和幸福啊……”

明明他是这么说的,可是,以此而点,他却又提起了一个足以推翻自己言论的话题:“那天晚上……你保护了海上那么多名游客,可谓大放异彩啊……这几天大家都想将你往上面调了呢,特别是红叶姐,她好像将其认为是你觉醒的异能力了,觉得你那么强大的异能力在底层实在太屈才了。”

太宰治一谈到工作上的事,我就会将他与平时那个可能随时都在策划算计的太宰治重叠起来,即便他现在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连声音都是温温软软的:“不过我知道的,你那个才不是什么异能力,为了实验这一点,我可是在船舱里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哦,然后,如我所想,我的异能力碰到你的那个形态时,也没有失效,你还是救了我,林凡凡……”

这么说的人,其一袭漆黑的西装在暖灯下流动出淡淡的金色,无数褶皱像深海的流水,随着他身体微微的晃动而拨开了空气这片透明的水流。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太宰先生。”

我轻声提醒他。

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能让被触碰到的人的异能力失效,我是知道的,但我也并不怕自己的力量被他戳穿,我只是有些困惑:“太宰先生不是说自己当时是因为走不动路了才呆在船舱里的吗?”

一会说是想自|杀,一会说是走不动路了,现在又说是想实验我的力量是否与异能力有关……

他的言行总是如此,从上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都在变,就像会被时间撕扯遗忘一样,他不在乎说谎,也不在乎变卦,仿佛只要所说的能成为当下一个最合理的理由就够了。

对此,我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隔着人类与非人类的本质,忍不住轻声问他:“太宰先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眼帘中,他依旧坐在那,双手交叠着撑在下巴处,微微歪着头,连目光都没有看向我。

但就像在做梦似的,他脸上的神情很温柔,容易让我联想到坐在王座上的决策者,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慈悲:“哪一个都不重要啦,是你自己总那么相信我不是吗?我说什么你就相信我什么……不……不是相信我……你只是觉得无所谓吧,无所谓我是不是真的想自|杀,无所谓我是不是真的走不动路……我说讨厌你,你也无所谓我讨不讨厌你……对织田作也是……因为无所谓,所以每当我说什么,才会连思考都不会思考就当真……”

这话让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颇有一种他在鞭策我的感觉,这让我久违体会到了上个世界的太宰治对我的作风。

我想反驳他说是因为我觉得他是正确的,但是这次,我突然开不了口。

与此同时,我突然联想到了德克森先生的死。

就此,莫名的,像一个气球被针戳破了似的,我感觉到了心中似有呼呼的风呼啸而过。

在这一刻,我竟觉得有点冷,不是从皮肤表面,而是从骨髓深处凿出的一股让我觉得骨头泛酸的冷意。

仿佛知道我这一刻在想什么,太宰治弯了弯眼睛,说:“德克森政员的遗体被异能特务科的人完好地发现在一处海滩边上,现在很多人猜测他是被人所害,但没人联想到他曾经出现在那艘会进行宝石交易的船上,也不会有人将他与意大利那边挂上钩。”

末了,他以夸赞的口吻道:“你很成功,你维护了他的名誉,让他至死都不会染上污点。”

我没有反驳,事实上,我很想说自己其实只是在维护人理轨迹而已,但是,我潜意识觉得这个答案说出来会造成毁天灭地的后果,最终,只能以一种机械的口吻说:“对我来说,德克森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政员。”

话音刚落,太宰治又笑了。

我分不清他这个笑容里带有什么情绪,只听他突然说:“他的葬礼将在几天后举行,你要去吗?”

我觉得他这个问题真奇怪,我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参加他的葬礼的,林凡凡一不认识他,二是mafia,怎么能去参加政员的葬礼呢?

但仿佛笃定我愿意我就能去一样,太宰治微微抬起目光,以一种莫名其妙信任的目光看着我。

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所有无害的伪装,方才所有的轻快如同不会出现的美梦,少年重新回到了黑暗的那边,以一种蛊惑我的语气对我说:“去吧,去参加他的葬礼吧,林凡凡。”

伴随着他的声音,我安静了两秒,最后才以一种空白又机械的表情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太宰先生你的指令的话。”

闻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对面的人眸光晃动,如同醇厚的酒水在冰山间浮沉般,显出一种动摇的神态。

“真伤心啊……”他突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明明是在笑,可是他的声音却那么轻。

被暖灯笼罩的太宰治,好像头顶圣洁的光环一般,具有一种让人无端倾目的魔力。

可是,这样的人就像一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幻觉一样,垂着眸子,好像垂泪似的,连带脚下的落点都在摇摇晃晃。

他发出像在笑的声音:“太伤心了……林凡凡……”

我一阵恍惚,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可他也没有解释的迹象,而是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阳台跌跌撞撞地走去。

那里对他来说仿佛是这座屋子里唯一拥有氧气能让他喘息活下去的罅隙,以致于他要逃离我、逃离这满屋子的光亮似的,走向了黑暗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我听到他用一种与风雨混杂在一起的轻飘飘的声音,说:“现在我如果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一直想弄清楚你的能力,想再让你发挥那种力量,想知道你那种能力属于不属于异能力,并且能不能为我所用,为此我想让银和你搞好关系,然后让她去执行根本不可能执行的暗杀任务看看你会不会救她,最后,我还让整艘游轮沉没了……你也会相信吗?”

就此,我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我看着他一身黑西装的背影终于晃到了阳台上,他背对光亮,幽蓝朦胧的夜幕中,雨好像渐渐小了,空气中好像都弥漫着一层朦朦的雾气。

我追着他的脚步走过去,想通过此种方式知道不久前和现在的他在这片阳台上看到的风景。

然后,我越过庭院的矮墙向外望去,隐约可见数棵枯树的影子,但再往远一点看,只能瞅见一片宛若泼了墨般的空茫夜色——

——那里空无一物。

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树木寂静无声,只有雨水从深蓝到近墨色的天上落下,落到屋角,落到少年的指尖,又落到枯枝树下。

隐约间,夜色中好像有微光在雨隙间浮动。

而太宰治在其中转过身来,倚着栏杆,漆黑又纤瘦的身影像是随时都能从那里翻身坠下去一样,朝我露出了一个附带毁灭性的、义无反顾的笑容:“我知道「林凡凡」是意大利的里世界派来港口mafia的卧底,我始终觉得你对织田作另有目的,我那天带你去吃宵夜遇到的袭击是我故意放出消息吸引来的敌人,我是想杀了你的,谁知道你挺厉害的,还有,带你去那艘船上就是想借那几箱宝石抓到你与意大利那边的罪证让你一起葬身海底……对了,对了,如果几天后你真的敢去参加那位先生的葬礼的话,我也可以直接以此为由抓住你,将你当成港口mafia的叛徒杀了你……”

若是在往常,我可能并不会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毕竟,我早就做好了面对太宰治一切mafia作风的手段的准备。

可是,他方才说了那样让我无法理解的话,以致于我现在的神情十分空白。

见此,少年却如同看到什么好笑的闹剧一样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如此轻快,那浸过酒液的喉咙发出这般清朗的声音,像被风吹过似的,有种虚渺之感:“看你的反应,把你教成这样的家伙到底是谁啊?真是个自私的大坏蛋啊……”

“我不明白,太宰先生……”

我这么说,一边走过去,走向阳台,背离光亮,朝那个人走去,走到离他只有半米的距离。

可是,他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我,嘴上却依旧说着我无法理解的言语:“告诉你应该这么残酷地‘相信’他人的家伙,一定是想独自将你所有的价值都剥夺殆尽吧……”

“你在说什么,太宰先生……”

我茫然地望着他,眼珠子咕噜咕噜地动了动。

「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就听我的吧,梵妮莎。」

为什么……

这一刻,远处的天空,冷蓝的落雷划过山际,映得我的瞳孔如机械般冷然。

……我不明白,太宰先生。

伴随着我这样的想法,下一秒,随之而来的是太宰治突然伸手攥住我手腕的手——

……就像上个世界一样……

「我告诉你怎么做,梵妮莎……」

这个太宰治拉过我的手,将我扯过那段距离,把我拥进了他的怀里。

就此,我在雨夜中嗅到了酒精的气息——与用于伤口消毒的不同,充斥着令人迷醉的甘甜的醇香,以及夏天的雨水蒸腾而出的淡淡的冷腥。

他就这么紧紧地抱着我,让我贴着他的胸口,一只掌心按着我的后脑勺,其五指穿过了我的发丝,像将我全然掌控似的,附在我的耳边,用一种温柔到有些悲悯和怜惜的声音说:“你的目光,你的言行,你的情感,你的自我……他都要剥夺……他都想要毁灭掉,对吧……”

「把你的身心,把你的思考,你的情感,全都交给我……」

……■■■■。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要这样说您呢?

太宰治残忍地说:“他想要毁灭掉你,对吧,梵妮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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