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淮南佳宴
“小孩,你在这儿做什么?”
舟行渊瞧见面前小小的一团,官鸢难得穿粉色的衣裳,像是桃花团子。
舟行渊存心要逗逗她。
官鸢吓得一缩,小心翼翼回头看看。
舟行渊看着她粉□□白的小脸,更像一个桃花团子了。
“不做什么。”
官鸢瞧见是他,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掌心的伤还没好,隐隐有些疼。
舟行渊住处一向偏僻,下人也见不得几个,他索性做到官鸢身边去。
“手好些了吗?小孩。”
官鸢瞧见他,往一旁缩了缩,给他挪了个位置。
“不要老叫我小孩,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我若是没记错,你离及笄还有两年。”
官鸢点点头,手被舟行渊捉了去。官鸢瞧见他是在看自己的手伤,也没说什么。
“你多大。”
“十八。”
舟行渊看了看官鸢的伤势,似乎放下心来,有一搭没一搭跟官鸢聊着。
“你伤要当心些,淮南不比雁回,伤疤难好些。房里没事快可以熏熏艾草。”
“你还懂医术?”
“你忘了你伤口谁包好的,小孩忘性真大。会一点不多。”
“舟渡难免磕碰,或者这儿那儿的伤病都是我给看的。”
“怎么不去看医师。”
“看不起。”
舟行渊理理衣摆,漫不经心的回到。官鸢只当他是在打趣,舟行渊看着衣裳行头比她还好,二人的礼数学识也不像平凡人家能教导出来的。
官鸢还不知道,那时舟辛夷双眼被毒瞎,舟行渊生母舟辞已经上山修道六载有余。
舟行渊十二岁便撑起这个家,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那是他与现在的官鸢差不多大。
彼时,朝堂内外暗流涌动,舟行渊要面对的只会更多。
“你家里人,没让你离我远些?”
舟行渊能猜到其他几家对他的评语,这孩子疯了,痴心妄想。
“说了又怎样,我与不与你交好,是我的事。”
“你未曾害过我,我为何要避你如蛇蝎。”
官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怕的,舟行渊像是条毒蛇总有个念头,叫她快跑。
“若是以后呢?我害了你性命,夺走了你最珍视的东西。”
舟行渊嘴角勾起一抹笑,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着看向官鸢。
他还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却隐隐猜到二人路的尽头。
舟行渊也曾想要劝自己回头,不止一次。
“那我会先发制人。”
“我会报复你的,在你之前。”
官鸢站起身子,往前走出一步。
舟行渊瞧着那点粉红的小团子,笑着说到。
“自不量力。”
官鸢回过头来,看着他说到。
“你知道的,不是吗?”
“你选中的我。”
舟行渊猛地从梦中醒来,他不知道几次梦到这个场景,几次梦到那一点粉红的团子,温暖脆弱而又尖锐。
舟行渊已经分不清,官鸢最后几句话是他的幻想还是事实。
舟行渊紧紧握住官鸢的手,瞧见那个守着自己的人,心才落了下来。
这一切都不重要,是他亲手铸就了他们二人的命运。
舟行渊抬起手,将官鸢的头发别至脑后,将身上盖的毯子小心给官鸢掖好。
舟行渊不顾背后的伤,侧着身子呈环绕的姿势,将头抵着官鸢的额头,几近虔诚的姿势。
他环抱着他微弱不可近的希望。
而这一切终将被他亲手摧毁。
“不要后悔,舟行渊。”
舟行渊闭着眼睛,对自己说到。
*
官鸢醒来瞧见自己身上的毯子和空空的床铺。
“好的真快。”
官鸢想到昨天晚上还半死不活的舟行渊,现在就已经能自由活动了。
“醒了?喝药吧。”
舟行渊端来个药碗,摆在官鸢面前,官鸢对那团黑乎乎看不清原材料的东西,表示非常抗拒。
“你起这么早,就为了这个?”
舟行渊摇摇头,指了指船外面两个小孩。
“还有别的事。”
“喝吧,安神固魂的。”
官鸢肉眼可见的怏了下去,挣扎着端起药碗。
“快喝,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舟行渊嘴上说着,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
“山楂糖,若是苦可以用这个压一压。”
官鸢紧闭着眼睛,一股脑将药喝了下去,连忙捻起一块糖就往嘴里塞去。
“哈,活过来了。”
官鸢搓搓手,直勾勾的盯着舟行渊看。
“你要问什么,快问。”
舟行渊只觉头疼,怎么感觉带了一群小孩子。最让人头疼的,就是眼前这一个。
“那兔子是怎么回事?”
舟行渊打好了腹稿,却着实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这个。舟行渊气顺了一半,才缓缓开口道。
“是善魂。”
“你说,那梦核竟将你善恶魂割裂开,难怪你人形的时候总想至我于死地。”
官鸢笑嘻嘻的看向舟行渊显然是打算秋后算总账,一码归一码,他的善魂救了她,但他的恶魂却一直觊觎她的性命。
“善魂离体,会将人最恶的念头勾出来,我的恶魂也并非是要取你性命,我的目标是林图南,你与林图南互相吞噬,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成功了,我们便可以直接从梦里脱困。”
“万一,我输了呢?你有没有考虑过。”
官鸢看着舟行渊等着他的答案,不肯放过一丝的细节。
“你不会输。”
舟行渊看向官鸢的眼睛,直接坦荡。
舟行渊想过,若是失败了,说明官鸢能力不够他还有别的方案,若是成功了,官鸢被林图南魂魄侵蚀下场不会好,会更好控制。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舟行渊都算好了退路。
最好是官鸢痴傻,成为一尊彻底的灵魂人偶,成为他最美的藏品。
舟行渊想着不禁勾起嘴角。
“你不会输,我信你。”
“你在赌,赌我的命,你怎样都不会输,我不一样,稍有不慎,我会丢了命。你考虑过吗?”
“你如今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不就是答案吗?你赢了。”
“不是我赢了,是你。”
官鸢看着舟行渊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他们算是并肩战友,也曾托付过性命,但她仍旧看不透他。
官鸢隐隐觉得舟行渊并不在乎自任何的性命,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
没有什么是重要的,除了他所谓的天下。
伪善,狠毒。
舟行渊剥去善魂的那一面,不是官鸢能随意揣测的,不过还好,那只兔子,最后回到了他的体内。
官鸢理清楚思绪,并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舟行渊不是能套话的人。
试探只会引起他的戒心。
足够的聪明、适当的真心以及无理由的忠诚才能博得他一丝的好感。
“对于,绣满楼你知道多少?”
“不多,你说我听着。”
舟行渊给官鸢沏了一壶茶,官鸢发现他将茶换成了自己最喜欢的花茶。
“绣满楼下有一个千女坟,有人布施了法阵将惨死女孩的冤魂转化为力量为己所用,又害怕恶鬼反噬大抵每隔百年或者更久用至纯至善,完璧之身的女子用酷刑炼制成人皮偶用来压制千女坟中恶鬼。”
“纸人和那个千机拔步床形成的密室,都是为了困住人皮偶。”
“江停月制作的红衣鬼一面哄骗修满楼曾经的楼主,另一面也是对人皮偶的压制。”
“最后鬼佛,和源源不断的人牲都是牵制的一环。”
“环环相扣,用心歹毒。”
舟行渊抬头看了一眼官鸢,补充道。
“他们设置这么多重法阵,就是害怕林图南失效压不住魂里的恶鬼,或者是丧失了神智成为恶鬼,来报复他们。”
“他们没想到,有季清风。季清风一直护着林图南的心神,林图南撑了这么久也超乎了他们的意料,所以绣满楼今年来频繁消失的人,除了人牲,怕也有一部分被试着炼化成人皮偶。”
“不过,估计有大半连江停月那一关都没过,你是他们多年来发现最合适的人选,他们坐不住了,而我们面对的也格外险些。”
“但现在,千女坟被毁,那背后的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舟行渊笑了一下,看着官鸢。
“重点是你,官鸢。”
“拜你所赐。”官鸢回怼。
舟行渊面色不改,岔开话题。
“你说错了一点,那不是鬼佛,那里曾经是将军庙。”
“将军…庙?”
舟行渊抬头看了一眼官鸢,淡淡说到。
“我以为,你与他应当很熟。”
官鸢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到。
“季清风!你说那是季清风的庙!”
“算是淮南的秘闻了,几百年的事情了,季清风竟然生过仙骨,拜过仙门,应当有庙的。”
“他们连这都算进去了?”
“他们忌惮林图南到这一步,重重枷锁将她困在地下,不差这一步。”
舟行渊看着茶碗,淡淡说到。
“除了季清风,没人能困住林图南,那可是积累了近千年怨气的恶鬼。”
官鸢顿了顿,说到。
“你错了,困住林图南的,不是季清风,是林图南自己,她是自愿留下的。”
“她自愿留下,陪着千女坟的冤魂,并非你猜想的单纯为了情爱。”
“那你怎么解释那火?”舟行渊追问道。
“你怎么解释那火?”官鸢反问。
“季清风以自身魂魄为引,引来天罚仙火,故那火不惧水,也不惧风。”
官鸢笑了笑,说到。
“你错了,舟行渊。”
“那火是林图南以自身为饵,以残魂为炬,用千百年千女坟的怨念引燃的,林图南以及那些女子心慈,只为烧毁压迫自身之物,而非屠戮。所以被烧毁的,只有绣满楼。”
“因怨念难平,心结难解,所以不惧水,不畏风。只求解脱。”
“那火,并非因为一个男子的慈心或是怜悯。”
“是一群可怜女子的自救。”
“是被压迫千年的她们,苦寻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