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小十一同往常一般坐在鱼塘边，帮张如意夫妇打着下手，天色瞬间昏黑了下来。
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小十一一愣，放跑了手中的鱼儿，呆呆的看向天色。
“要来了啊。”
张如意看着呆呆站在鱼塘边上的，最爱粘着她的机灵孩子，张手朝她喊着什么。
小十一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朝着张如意招手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向那个在大雨中招手的身影。
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小十一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口型，想要弄清她最后对她说的话。
小十一至死都不知道，张如意雨中的呼喊。
“快回家啊！孩子。”
*
“阿妈，我回不了家了。”
*
小十一看着跑向她的姜愿，他给她递来一个斗笠。
“做什么呢？还不快走。”
姜愿没拉动小十一，一手遮着雨，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走啊，躲雨啊，傻子。”
小十一摇摇头，脸在雨水中模糊不清。
“走吧。”小十一对姜愿说到。
“我带你去寻你姐姐。”小十一抱着那斗笠，看着姜愿。
姜愿一愣，意识到小十一说了什么，松开手，连忙转身去背姜思。
小十一傻傻抱着斗笠，看着跑远的姜愿，直到人影都变得模糊，她才缓缓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小十一将头靠在斗笠上，小声哭了起来，她的泪都淹没在了这一场雨里。
*
“哥，哥？这么大雨，去哪儿？”姜愿将姜思裹了个严严实实，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背上。
“哥？”
姜愿惦记着小十一的反常，虚虚应了一声。
“啊？”
“我说我们去哪儿？”姜思四处看着也想要为姜愿寻一个斗笠，姜愿快他一步，将他背了出去。
“寻你官姐姐去。”姜愿淡淡说了一声，背上姜思朝小十一走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鱼塘中央的房子。
“好呀。”
姜思闻言乖巧的爬在姜愿背上，左手不自觉的摸索了一下右手食指。
*
“好久不见。”少女长高了不少，身姿窈窕，站在红梅下方。
“我等你好久了。”少女轻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来，含笑看向景向阳。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只伸手，指了指景向阳的手掌。
景向阳配合的摊开手掌，只只右手握拳，独属于少女的清香和温度渡了过来。
只只退后一步，景向阳看清她留在手掌的东西。
那是一片紫藤花瓣。
随即一阵风起，卷走了那花瓣，景向阳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那片花瓣，却是一场空。
浮雪满怀。
“抓不住，那就任它走吧。”少女手轻轻抚上景向阳的脸颊，单手捧着他的脸。
“看看眼前的…”
“看看我。”
二人目光相对，景向阳看着那张熟悉又面生的脸孔，她出落的与官鸢别无二致。
“你看过了吗？我同你说的院子外面。”少女抽回手，回过身，随意一个方向点了点。
景向阳顺着少女的意思点点头，目光仍落在她的身上。
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癫狂以及清醒沦陷的自嘲。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得到了，不过幻梦一场。
景向阳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曾经有一偏紫藤花瓣。
景向阳的右手腕间忽然一阵刺疼，仿佛有人在死死拉扯着他腕间看不见的红线。
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莫沉沦。
同时，少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那你，还会留下来，陪我吗？”
景向阳抬头对上那几乎将人埋没的风雪。
以及，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
“留下来吧，陪着我。”
“从日落到日升，从寒冬到初夏。”
有人牵起他的左手，带着蛊惑的香味，几乎像是神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那是他等了许久的救赎。
心底有一道声音，不断的叫嚣着，答应她，留下来。
停在这里，直到永远。
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
“同我在一起，直到永远。”
“死生不离。”
魔鬼对他下了永生的咒语，承诺带他永逃苦海。
答应他吧，景向阳。
他听到自己说。
*
庄栖筠终于醒了，她靠着参汤吊着命，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官鸢守在她的身旁，身边是一碗老太太特意差人送来的汤。
汤名所寓—多子多福。
庄栖筠扫了一眼那汤，眼光落在身旁的孩子上。
“扬了吧。”
官鸢点点头照做，不等她说，她也会这么做，这汤名实在晦气。
“了了，怎么睁不开眼睛？”小孩哭着，第一次做母亲的庄栖筠有些担忧的问道。
“正常的，睁开眼要一段时侯，接生姆妈说的。”
庄栖筠闻言才放下心来，捂着胸口的手也放了下来。
她还是瘦，轻薄像一张剪纸。
半晌，她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
“这雨，下了多久了？”
庄栖筠看着那被锁在窗外的雨水，定定看了会儿。
一种别样的预感从官鸢背后乍起，直达眉心。官鸢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缓声回到。
“有些时候了，昨晚开始一直下。”
“原是这样，你也折腾了好些时候吧。” 庄栖筠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官鸢像是感应到什么，背后寒毛乍立。
“你去休息吧。”
“老太太来了。”
官鸢刚要摇头，张口却听到自己说了一声好，像是提现的木偶，被牵着脱离了屋子。
“快走吧，小默。”
庄栖筠对她露出了一个笑，比哭还要难看。
也许，那时的庄栖筠短暂的窥见了，自己日后悲惨的命运。
并且放跑了，最后一个身边人。
官鸢刚出房门，就被人敲了一个闷棍，捆着送到了柴房里。
*
“你这法子，当真可靠？”
姜愿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这个狗洞。
小十一看了眼天色，还在一旁催着。
“对啊，我寻了好久的。”
“保准稳妥的。”
姜愿回头看了一眼小十一，那人焦急的面孔不像假的。
“试试啊，你试试怎么知道。”
“光明正大着呢。”
听闻这话，姜愿嘴角抽了抽。
光明正大？跟这人在一块，不是翻猪圈就是爬狗洞的，姜愿闭上眼，深呼吸一口看着小十一。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是来找人，你来做什么？别跟我说,就是为了带我们跑一趟。”
小十一脸色一僵，半晌才开口缓缓说到。
“我想去库房找一副图。”
小十一说完便闭上了嘴，怎么都不愿多说一句。
姜愿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说了句。
“我走前头，姜思第二个，你殿后。”
“没问题的，我办事你放心。”
小十一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到，挤眉弄眼的朝他笑了笑。
姜愿任命一般朝着狗洞爬去，小十一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怕他让她第一个走，那就露馅了。
第一个走最危险，小十一本来以为，他会让自己来冒这个险。
小十一看着被剩下的姜思，换了副面孔，抱着手说到。
“你就不用我说了吧，我早看出来了，你跟他…”小十一虚虚指了指那边的姜愿，接着说到。
“不一样。”
姜思索性也不再装了，无所谓的笑了笑。
“小妹妹，眼光挺毒的。”
小十一感受到姜思隔着那层白布，细细打量着她。
“可惜了，命不好。”
姜思说完身影一闪，就到了墙那边。
姜愿一把抓住从姜思，急切的问道。
“小十一呢，她没跟过来？”
姜思被晃的头晕，晕晕乎乎回到。
“哥，哥你别晃了，十一姐就在后面，应该快了。”姜思朝着身后指了指。
姜愿直直盯着那狗洞看，他依稀有种不好的预感。
隐隐绰绰，他也说不上来。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隔在他和小十一面前，若她能过来，这结就解开了，若她不能…
那恐怕,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哥，还不走吗？”姜思扯了扯姜愿的衣角，打量着这院子，这处很偏僻，看杂草的长势，不像是经常有人来往的样子。
“再等五分钟。”姜思听到姜愿的声音。
小十一站在墙的另一边，看着那高高的院墙。
她进不去的。
生前没到过的地方，死后自然也去不了。
小十一站在雨里犹豫了一会儿，接树朝院墙内翻去。
下一秒，小十一被送回了原地。
果然，还是如此。
小十一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斗笠。
随意勾唇笑了笑，将怀中斗笠带到头上。
“喂，傻子。”
“我就送到这里啦！”
小十一双手附在唇边朝着院墙内大喊，随即招手跑开了，去她该去的地方。
她的声音被院墙和雨声隔开，院墙内的姜愿一字不闻。
“哥？”姜思拉拉姜愿的衣角，目光看向那个狗洞。
姜愿回过神来，看向弟弟，摇了摇头。
“走吧。”
姜愿胸口闷痛，暗暗想着。
这原身对他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
*
姜思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着什么。
要不要告诉他呢？这个点其实走哪儿都能进来，不一定非得走狗洞。
不过，走狗洞好像更符合故事。
姜愿想了想，决定不说。
“我们去哪儿？哥？”姜思现下心情不错，对着姜愿的背影笑了笑，目有所指的，看向了他的右手腕。
线，断了呢。
姜愿虽然胸口闷痛，但是思考力还在。
姜愿观察了院子内的景象，指向了不远处的库房。
“先去哪儿。”
姜愿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他隐隐觉得，那里能发现什么。
小十一带他从那里进来，可不一定就是只有那条路能走。
而是，在隐晦的，暗示着他什么。
*
“栖筠啊，你来孙家也有些年头了。”老太太扫了一眼床角盖着被子的一大一小，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主母。” 庄栖筠低下头看向自己还没睁眼的孩子。
“像是还没同你谈过，孙家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老太太放下佛柱，看似随意挑了张凳子坐下，挡住了庄栖筠看向窗外的可能。
“没有的，主母。” 庄栖筠垂下眸子，了了一直在哭怎么也哄不好，老太太像是被这声扰的心烦，看了一眼那孩子，又转瞬移开目光阖上眼。
“该让你知道了。”老太太看了眼佛珠，悄无声息将她推向庄栖筠那边。
“你应当知道，你来孙家是为了什么吧。”
“孙家的彩礼可不是白出的。”
庄栖筠无声抖了一下，看向哭泣不止的了了，咬着牙说了声。
“为孙家，生下长孙。”
老太太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略微赞赏的看了眼庄栖筠。
她第一次以这样眼光看她的儿媳。
“你可知道，孙家的…”
“百子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