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栖筠会永远保护庄默
庄栖筠被丢进库房还没多久,她还没来得及摸清楚状况,就被人连拖带拽的从库房中拖了出来,又驱着她往外面走。
庄栖筠自从来了孙府,还是第一次踏出孙家的大门。每当庄栖筠提出想要出去逛逛,孙老太太就会淑女禁步的理由拘着她。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是一位优秀的家妇必须遵守的准则。
久而久之,庄栖筠习惯了被拘在四四方方的天里,漫漫淹灭了出去的念头。
庄栖筠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她迈出孙府的第一步,她还觉得虚假,觉得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
天色昏黑,与她在家瞧见的天差地别。
她突然开始羞愧起来,因着自己的步履蹒跚,自己的衣着不堪,与路边的乞儿没什么分别。
庄栖筠遮住脸,被人在背后推了一掌,脚下不稳几乎倒下,她听到背后低声骂了几句,下意识蜷起身体,躲避着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
身后的家仆见她这副样子,多生出几分嫌恶,转身汉人拉来了牛车,那些人不顾庄栖筠的反应,将她装上了牛车。
庄栖筠怯生生的探头去看,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恐惧期盼焦虑渴望痛苦麻木,各种凌乱的思绪在拉扯着她,她只觉头昏脑胀,愣愣的,将自己环抱,企图以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
直到,她瞧见了那数百个如同牲畜一般被清洗干净,套上白布,下轿子一般丢进去锅里的少女。
那些女孩尖叫着逃窜着又一次次被抓回,被捆绑,被丢尽那燃烧着的沸水锅里,这只是第一遍。
“来了?”孙老太太斜着眼看着她,庄栖筠瑟瑟缩缩似乎被吓傻了,孙老太太轻蔑的笑了笑,她不介意在她的恐惧上,再浇上一把火。
以此,来获得她扭曲的快感。
孙老太太指了指那些匠人手中的绣婴,笑着说。
“看到了吗?你的女儿就在里面。”
庄栖筠浑身一颤,却仍死死的盯着面前宛如地狱的一幕,孙老太太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反应。
绕开几步走到庄栖筠身后,轻声开口道。
“这些女孩先用沸水下三次,清洗全身,洗尽污秽。再乘着皮肤松软之际,剥下其背后的皮肤一针一线嵌上绣婴,全程祭师会用咒术吊住她们的命,没有痛苦也没有疲劳,子时一到,以火祭天,她们将被丢尽锅中蒸煮直至天亮。”
“百条人命为献礼,祈求上苍赐福。降下甘霖,百世雨顺风调。”
“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孙老太太眼神几近疯魔,她等待着她的痛苦,来将自身滋养。
庄栖筠浑身发抖,恶寒/灌/身,数百条鲜活的生命,付之一炬,就为了所谓了上苍庇佑。
那着吞噬人命的上苍有何用处!
庄栖筠气到了极点,她猛地翻过身子,朝孙老太太扑到过去,死死的钳制住她。
“你还是人吗!”
“你要不要听听拧在说些什么混账话!”
“上百条,上百条!”
庄栖筠气的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泪水直在眼眶里面打转,她感到不公,她感到愤狠,她要做些什么,她能做些什么。
“鲜活的人命啊!”
“你在做什么混账事啊!”
旁边人闻言上来试图将庄栖筠拉开,孙老太太被她抓住惊恐的嘶叫。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的东西!”
“什么是天法!什么是道义!你说啊!你说啊!”
“恬不知耻!罔顾人伦!”
庄栖筠双手被强行拉开,她还嘶哄着朝着孙老太太扑过去,一时情急,她猛地往前一扑,生生咬下孙老太太的耳朵。
一时血花四溅,没人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能做出这样的事,直到孙老太太痛苦的喊声撕破了诡异的宁静,人们才想着拉开庄栖筠。
她跪坐在地上,一口吐出嘴里的还有着热度的耳朵,朝天大笑。
“疯了!都疯了!”
孙老太太退到安全的地方,恶狠狠的朝着她喊道。
“疯婆子!”
“你还在这得意,你知道火祭的人是谁吗!”
“就是那被你们庄家收养的孤女,从小与你一同长大,自愿做你陪嫁丫鬟踏进孙家的庄默!”
庄栖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猛的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着孙老太太走去。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是…谁?”
“你说啊!”
庄栖筠将落未落的泪,砸向干涸的地面,一滴一滴像是诉不完的苦难与仇怨。
“你说…是谁?”
是那个同她一起长大,被她亲手送出孙府的庄默吗?
那日庄栖筠用最后的力气,用全身的家当贿赂了家仆,让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庄默送出孙府,让她逃的远远再不回来。
可她还是这么蠢,还是这么倔,怎么还要回头,还要回来救她。
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一条死路。
看着庄栖筠离自己越来越近,孙老太太顾不上形象,用手朝后爬去,大喊着。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抓起来啊!”
她猛地推边上一个家仆,那人生生往前一趔趄。
“快去啊!快把她给抓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
几个大汉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拥而上,牢牢按住不断扭动挣扎的庄栖筠。
孙老太太见状连忙站起身来,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泥土,大笑着冲庄栖筠喊到。
“你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啊!”
“把她拉去火祭坛!”
*
庄栖筠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押送来火祭坛的了,她耳边只有一次次被按进铁锅女孩们的求救声,眼前只有一幕幕地狱般的残像,那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
同类相残,屠刀相向。
她浑浑噩噩的被拖到火祭坛边,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那是—庄默。
*
官鸢看着被拖到面前的庄栖筠,一股不受控的悲凉涌上心头,一遍又一遍。
她还是不能救她。
姐姐…
如果可以这样称呼你的话。
庄默与庄栖筠,那是一段超越亲情、友情、爱情等一切尘世情感的羁绊,那条烟雨的小巷里,那段走不出的记忆与苦难中,只有你是我的彼岸。
所以,生前庄默不惜一切代价回头只为一个救出庄栖筠的可能。死后,庄默的情感化成不散的执念被井水捕捉,成为一段不断轮回往复的咒怨。
为你千千万万遍。
*
景向阳身体依旧稀薄,但靠着银剑的给养勉强还能撑住。
景向阳看着火祭坛上一张陌生的脸,他认不出那是谁,只听见周遭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声。
“庄默!”
景向阳转过头,分辨出发出喊声的那人。
那是庄栖筠,准确来说是活着时的庄栖筠。
景向阳扭头看着周遭相似的布景,与祭坛上官鸢装扮的陌生的脸。
隐隐猜到,他是回到了万福镇真正的过去。
回到那段被掩埋被篡改,流满血泪的过往。
*
一旁的人收到旨意,拿上小刀走进官鸢。
按时间,她该放血净身了。
那人越来越近,那刀在官鸢面前晃了一下,划开了官鸢的左腿。
官鸢痛的闷哼一声。
那人站起身来,就要去划官鸢的右腿。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骚乱。
那人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只见一道身影猛的扑来,那人来不及反应,跌倒下去,小刀直直插入胸口。
血涌出来,打湿了柴火。
那道身影恍恍惚惚抬起头来,那是庄栖筠。
“你是…笨蛋吗?”
庄栖筠双眼含泪,语音含着颤,似一种委屈极了声音,颤颤问道。
“ 你回来…做什么啊…”
“快抓住她!”孙老太太尖利的喊声传来。
“你们想毁了祭祀吗!”
原来,人们当时的注意都落在受伤的孙老太太和面前被放血的官鸢身上,放松了对庄栖筠的束缚,这刚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用尽一切力气,跑到官鸢面前,救下她。
“我来,带你逃走…”
官鸢的嘴不受控制的蹦出一句话。
我来带你回家。
我逃出生天,再重新开始。
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变得幸福美满。
那是前世庄默未曾说出口的话。
今生,她借着官鸢的口,说给庄栖筠听。
原是最简单的祈愿,却成了两个女孩今生不可企及的梦。
*
“不用。”
舟行渊不知何时出现,拦下了众人。
“点火。”
“一个还是两个祭品没有区别。”
舟行渊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
神女用自身血肉化解生灵的诅咒,从此大地回春,万物新生。
*
子时已到,封棺点火。
官鸢身边升腾起来绵延的火焰,那火一圈一圈将她们困在恶意中间。
庄栖筠弄开了束缚困住官鸢的绳,官鸢体内冲撞的力量和为一体,虽然身体附伤,官鸢的状态却比从前都好。
“我带你...带你出去。”
官鸢看着面前的火墙,盘算着怎么带着庄栖筠冲出火墙。
庄栖筠却只看着她笑,嘴角慢慢渗出血迹。
“好啊…”
庄栖筠猛的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她已经到了极限。
“可惜…小默…”
“我走不了了…”
庄栖筠笑着直愣愣的向前倒去。
官鸢有些手足无措的接住她。
一只冷箭,正中胸口,华佗再世,也难回生。
“你替我逃吧…”
“我走不了了…小默”
*
庄栖筠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带着一抹难言的笑意。
你大胆往前走吧,逃离这里。
我会保佑你,为你祈福。
小默不用怕。
庄栖筠会一直保护庄默。
*
庄栖筠倒在了不绝的火焰里。
她才是这场祭祀真正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