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官鸢扭过头看着身旁揉着脑袋的姜思,刚刚那话就是他问的。
“你哥呢!”官鸢左右看了一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姜思一个打滚坐起来也跟着到处翻找。
“我哥呢?哥!哥!”姜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打转,他生怕他哥丢在那个恐怖的地方了。
“还没出来。”景向阳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试图钻进他的身体,侵占他的意识。
景向阳自己经历过便知道,姜愿还有执念没有消除,井不肯放过他。
“等着吧,等他想通了,就会出来。”景向阳侧身靠着井壁支撑身体。
官鸢还没从情绪中走出来,景向阳在等着她冷静下来,接受现实。
人自己不愿出来,谁说都没用,他现在去说就是火上浇油,景向阳一向懒得去做这些。
官鸢找了一圈,她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但是不肯相信,抬眼看了一眼景向阳,只见对面的状态愈发的差。
官鸢盯着景向阳几乎被黑雾割裂的脸,咬着牙吐出来两字。
“麻烦。”
景向阳抬头看看,井口直直映着月亮,从井底看月亮到像是井的囚徒。
井底与井口间与一种透明的接近于水的物质,缓缓的飘在井底之上,像水而又不是水。
官鸢顺着景向阳的目光探去,看见了那种奇妙的物质。
“那是什么?姐姐?”姜思红着眼睛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东西,竟缓缓平静下来。
“暂时还不知道。”官鸢记下这一幕,收回目光扭头看向景向阳。
搞清这种物质并非眼下最紧急的问题。
现在,姜愿还没出来,景向阳被那掌心灯折磨。
姜愿之事暂无头绪,得先解决景向阳身上的恶咒。
“入井之前,那魂曾要求,要真相大白,要毁了这口井。”
“有真相就要有受众,前一个要求完成了一半,只要出了这口井将它宣扬出去就好,第二个有点麻烦。”
官鸢的长枪没能带出来,她现在赤手空拳打量着眼前这个地方,像是在思索着怎么暴力拆井。
景向阳看着她这个举动,就知道她脑子还没完全回来。
“冷静一点,你还漏了一条。”
“什么?”官鸢看向景向阳,她看上去比景向阳还要着急。
官鸢在自责,她没能救下庄栖筠,没能以伤亡最小的方式解决这张祭祀,甚至连姜愿都生死未卜。
有人自责是外化的,而有的人像官鸢这样试图掩盖,试图寻找一切可以弥补的方法。
结果却只能忙中出错,丧失了原本的理智。
她的道德底线太高,谁都可以原谅,唯独不能原谅自己。而这与那不加分辨的慈心又有本质的不同。
“我们还需找到徐姥姥师傅的尸体,将她送到井里。”
景向阳撑着手叹了口气,他现在连徐姥姥师傅是谁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那不晓得化成什么样的白骨。
官鸢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是终于听见了一点好消息。
“我知道。”
“徐姥姥的师傅就是庄默。”
“庄默?”景向阳脸色变了变,犹豫着开口说道。
“可庄默早就死在了那场祭祀里,她怎么会成为徐姥姥的师傅呢?”
景向阳记得在他那场回溯的最后,庄默头也不回跳进了井里,那时的她一身伤,那个高度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二人对视一眼,开始复盘。
“你先说。”官鸢一直盯着景向阳的掌心灯,想着是否鸢缓解的办法,她留意了一眼,景向阳背后的剑,不是幻境中那把银剑,是那把红色的,像血锈一般的长剑。
“我本想去毁掉绣婴,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制止我,我再次被拉回了井底,那井下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我走了进去,回到了万福镇真正的过往。”
官鸢微微皱起了眉,景向阳回到的过往,和她所经历的哪一段才是万福镇真正的过去,亦或说,都是?
官鸢想起舟行渊最后那句话。
“我在箱体外等你。”
这个箱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景向阳察觉到官鸢神色的变化,话顿了一拍,官鸢回过神来,看着他。
“你接着说,我在听。”
景向阳点点头,长呼口气,才缓缓开口说道。
“那场祭祀死伤惨重,庄默同你一般成为了火祭人牲。”
“庄栖筠也现场...”
景向阳抬眼观察官鸢的脸色,官鸢难得没有收住,面色一沉。
景向阳顿了顿,决定不将那么惨重的场面说出,换了一个相对委婉的方式。
“祭祀被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数百人牲全部死亡,孙老太太意外跌落祭坛当中被...煮熟了...”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一场大火烧了三天,所有的村民几乎都被波及,大部分死在了火里,少部分侥幸活下来的,都被火烧的面目全非,难以直视。”
“所以,那镜上的红布是为了不去看自己被火灼烧的面容?”官鸢联想到家家户户镜子上的红布,开口问道。
景向阳摇摇头补充道。
“不止,每夜子时镜中会传来少女的哭声,还有火焰灼烧,亲人求救之声,日日夜夜都在提醒村民,他们干下的蠢事。”
“后来村民发现,在镜上盖上红布,可以减轻这种现象,其实最好的,还是绣婴。只是经过那场浩劫,没人敢碰那邪门的东西,绣婴的制作方法就这么失传了。”景向阳看向自己忽然刺痛的右手腕,勉强回到。
“那万福镇的旱灾,其实是咒怨对吗?”官鸢想起那场诡异的祭祀,万福镇靠江,水资源丰富,就连最后祭祀的时候,那些也能找到足够的用来沐洗,烹煮的水源,却唯独不能用来灌溉,与其说天灾,更像是人祸。
景向阳闭上眼,那黑雾一直折磨着他。
“是万福镇,造下的孽。”
“万福镇从某一年开始,水源不再能正常使用,所有倒进庄稼地里的水源不再能滋润庄稼生长,反而会吸收庄稼和土地的生命力,只会让土地越来越干涸,让庄稼全部枯死。”
“镇子里的人,无路可走,碰巧这时一个巫师来到了镇子里,一眼变瞧出了镇子的问题,再用了一些手段,使得镇民相信了他,一步一步照着他的话,策划了这场惨绝人寰,违背伦理的祭祀。”
“可那巫师欺骗了万福镇的人,他主持的根本不是求雨赐福的祭祀,而是一场给他续命为他偿债的人命祭。”
“祭祀若成,百名少女的气运,寿命,将全部转到他一人身上,那些少女会以极其痛苦的方式死去,并且灵魂永远被困在死去的一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只会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丧失记忆,情感,乃至灵魂磨灭。”
“所以,幻境中你所见的,那团黑色的淤泥,是那些死于人祭的女孩,残余灵魂与执念扭合而成的。她们愿意帮你,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景向阳冲着官鸢笑笑,勉强勾起来唇角。
“所以,我还是没有改变任何东西,那场祭祀还是成功了。”
景向阳靠着井壁,抬头看向那如水般清澈的物质。
“不,你成功了。”
“官鸢,你改变了未来。”
景向阳的笑被黑雾分割,官鸢几乎瞧不清他的神情。
“原本的时空里,那场祭祀成功了一半。”
“所有人祭全部祭天,连寿命与气运都转移了一半,是庄默和庄栖筠强行打断了火祭,扭转了局面。”
“最后,庄栖筠身死,庄默剩下一口气跳入井中。”
官鸢面色依旧很难看,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官鸢开口追问到。
“那巫师呢?”
“跑了,下落不明。”
“最后有谁,活了下来?”
景向阳看着官鸢,缓缓开口说道。
“我看到的,只有三个姜思姜愿兄弟的原身,那个叫十一的姑娘,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还能算上庄默。”
这些人还是景向阳费了好大力气才确认的,他一个脸盲能想的招都用上了,才认出来人。
真是,比打架还麻烦。
官鸢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官姐姐,你快过来看!”姜思一直盯着那些奇妙的缓缓流动的物质,突然他发现那些物质开始闪光,不断的旋转移动,汇聚成一条发光的河,直朝官鸢而来。
在姜思眼中,那些发光的光点是无数从噩梦中脱身的少女,她们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感谢。
光河穿过官鸢的身体,一股温暖而柔和的力量,贯穿官鸢的全身,一点一点抚摸过她的灵魂。
那光河环绕过官鸢一点点逸散开来,将景向阳包裹在其中,一个淡红色的光点从景向阳身上逸出,落在官鸢的额心,融进了她的身体。
官鸢的灵魂,从这一刻开始,达到了圆满。
原本逸散的,撕裂的,失去的部分,完完全全回到了她的身体,还来不及细细感受,一道声音在官鸢耳畔响起。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只是,你不肯相信。”
“小鸢,你的确改变了未来。
“不过,那只是...”
“未来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