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边月下楼的时候喻枫已经回来了,正在一楼的沙发上与川子大聪聊天。昨天病刚好,晚上还喝了好些酒,现下看着神采奕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边月惊叹于他的生命力。
“聊什么呢?”打着哈欠走过去。
“醒了?”大聪坐在茶桌面前,见边月过来便给她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正说到你。”
边月喜欢这种茶,倒不是说她有多么讲究,而是因为这种茶历经多道工序,倒进茶杯里饮用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大半,可以直接入口。
仰头一饮而尽,“说我什么?坏话吗?”
川子道:“诋毁谁啊月姐?我们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吗?说你仙女下凡,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少贫啊。”边月白了他一眼。
川子今年刚二十出头,正是不怕冷的年纪,别人棉衣棉袄,他一件卫衣一件夹克,拉链也不拉,敞开着露出脖子上的几条大链子,头上带顶绣着英文字母的毛线帽,脚上蹬着一双卡其色马丁靴。
味儿太重,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新时代不务正业的三不好青年。
边月看见他身后的双肩包,眉头微皱:“这就要走?”
“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选秀节目,”川子显得很兴奋,“海选成功了,赶着回去排练!”
“那挺好的。”边月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没精打采的靠在沙发上,忽见斜对面的喻枫一直看着她,眼神令边月想到即将要出门玩的小狗。
等了一阵也没见喻枫说话,她被看的不自在,撇开视线。
“来,聪哥,再给我倒一杯,”川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喝完这杯我就走了,咱们回去再约。”
便送他出了门,站在门口等了会儿,遇见骑着摩托出门的乡亲,手一挥,自来熟的聊两句,爬上人家的后座,开出五米才想起来身后的人,回头扯着嗓子大喊:“等我出名了,回头请你们喝酒!”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知道以为他已经前程似锦,板上钉钉了,实际上也才过了个海选,连观众都没见到,未来仍是一片晦暗不明。
边月与大聪相视一笑,只有喻枫挥着手回应他,边月拍了他一下,“傻乐啥呢?”
“等他出名了,我岂不是认识了一个明星朋友?”
边月啧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再说,以他的身份地位,还缺明星朋友?
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大聪笑着道:“明星而已,边月认识不少,让她给你介绍介绍。”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边月懒得搭理他。
喻枫却是来了兴致:“她认识明星?”
“刚才和你说过的,她帮过不少像我们这样的人,这么多人里成名的虽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不过嘛……”大聪卖了个关子。
“怎么了?”
“人红了,工作也多,接触的、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这些老朋友当然也想不起来了。”说罢又揽着喻枫的肩,“我瞧着你像是个有前途的,起码比川子能成事儿。”
喻枫还在想着他前一句话,只敷衍地笑了笑。
两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边月先跨进门槛,大聪拉着喻枫停在院子里,压低声音:“你可别和那些个孙子一样。”
喻枫蒙了,他也没打算进娱乐圈啊,再说他哪里表现的像他要进娱乐圈了?
“别装,”大聪面色一凛,“哥阅人无数,你这点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
喻枫:“?”
看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再说昨晚苏觅在他们走后提了一嘴,这小子的衣服、手机都是边月出钱买的,他自己连买袋烤玉米的钱都拿不出来,大聪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就是个专业吃软饭的。
又惋惜的看了喻枫一眼,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身材也好,性格也不错,怎么就是个吃软饭的呢?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这男人啊,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万事都想着靠女人。”
是这个理没错,但这话儿和他有什么关系?喻枫被他一套组合拳整得一头雾水,连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两人踏进一楼,边月端着碗从厨房出来,语气颇为嫌弃:“谁煮的粥?怎么还放枸杞?”
“我煮的,”大聪语重心长地说,“年纪大了,该注重养身了。”
别说他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和养生、沏茶沾不上关系,就冲昨晚他在酒吧喝酒那猛劲儿,也没见他多看重健康呀。
边月鄙夷的目光犹有实质,大聪心虚的咳了一声,后又挺直胸脯:“我都自律大半年了,偶尔放纵一次没什么关系。”
边月没有拆穿他,问他什么时候走。
罐头男孩虽然昨晚才正式解散,其实三个人早在两年前就没什么共同活动了,这把年纪了,要么是攒了点钱决定从无休止的现实困境逃出来寻找自己,要么便是一无所有决定放弃一切面对现实,三个人都找了别的营生,成了苦逼的上班族,时间自然也不像他们这些人一样空闲。
大聪空有学历没什么经验,虽然运气好在一家大公司找了个工作,却也只能从人人都嗤之以鼻的销售做起。
混了这么多年没混出什么名堂,原是连告别演出都不打算举行,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给剩下来的粉丝一个交代。
“我明天有个会,下午就走,他们还呆两天。”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摸裤兜找打火机的功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不找了,连带嘴里的烟也拿下来放回烟盒,嘴角扯起一个笑:“还是不抽了,平常抽太多,能不抽的时候就少抽点吧。”
边月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一些,也许是一楼的窗户没有开,她觉得有些闷。
快十一点,其他房间依然没有动静,边月想出去走走顺便吃午饭,大聪回了房间,喻枫跟在边月身后。
出了院子,一眼看见停在路边的车,喻枫把车里的相机拿了出来。沿途的酒吧都关着门,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漆黑、杂乱、寂静,令人不敢相信昨晚的喧嚣真实发生过,随手拍了几张,挑挑选选,最后只留下一张。
快走到湖边,他放下相机,问边月为什么会想开一家酒吧。边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过身来盯着他的脸看。
一般问这个问题有两种意图,一种是真的好奇,另一种是想要规劝。边月觉得喻枫是前者,所以她说:“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喻枫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地走向湖边。湖里漂着好些游船,游客橘红色的救生衣格外显眼,正慢悠悠的随水波晃着,一艘游艇飞快从岸边驶来,巨大地声响伴随着不断翻涌的浪花,附近的游船受到波及,游客纷纷伸手扣住船身。
“你觉得怎么样呢?”边月收回视线,转头问喻枫。
“什么怎么样?”
“开酒吧这件事。”边月莫名想听听他的想法。
喻枫很快接道:“挺好的。”
觉得自己说的可能不够清楚,自顾自的解释:“我不是说开酒吧这件事好,我是说你做出开酒吧这个决定挺好的。”
边月似乎没太听懂,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喻枫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干净利落的总结:“喜欢做的事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不要委屈自己去做,我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边月脚步顿住,喻枫以为她还没听明白,正要继续解释,边月又开始走了。
一艘游船在他们面前缓慢移动,船夫带着褐色的斗笠站在船尾,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浮在水面的野鸭受了惊呀,扑通一声钻进水里。岸边有小孩儿在追逐打闹,拿着价值不菲的水枪、泡泡枪肆意喷射……
边月看着他们,笑着感叹:“我也想这样啊。”
脑海中又浮现出从小听到大的夸奖,懂事、乖巧、听话……当大人们拿出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一个孩子,除了夸奖外还暗含另一层意思,就是规训。
古代人需要把女子困在家里相夫教子,便夸奖她们“无才便是德”,现代人为了让小孩不要给大人添麻烦,便教育他们懂事、乖巧、听话。
这些词并不是真正意义的褒义词,这是很容易就能解释的,比如古代人不会夸一个男子“无才便是德”,现代人也不会夸一个成年人乖巧、懂事、听话,用这三个词形容一个成年人大概是在暗指他好拿捏、不机灵,婆婆夸儿媳妇的时候不就经常出现这三个词吗?
喻枫不喜欢她语气包含的那些复杂情绪,他笃定地说:“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随心所欲,光是说出来让人感到轻松愉悦的成语。
岸边的广场聚集了一些做小生意的妇人,或是用彩线帮人编头发,或是卖自制的手工艺品、方便携带的吃食。
边月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她指着一个编头发的妇人:“那我现在就要编头发。”
“你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