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忍耐和懦弱的界限到底在哪里?边月突然对以前的选择感到怀疑。
摔了一跤后第一反应不是大哭,而且怯生生地望向父母,或是作业忘记带,老师让打电话给家长送来,然后在电话里被无情拒绝。
近来总是无端回忆起年幼的事,边月的父母总是很忙的,忙到不能给予她一点安慰,忙到不能帮她送作业,忙到忘记帮她开家长会。
边月从小就觉得父母是不能轻易麻烦的,因为他们工作很幸苦,有很多事情要做,那句“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深深的镌刻在边月骨头上,融入她的骨血里。
所以在她被污蔑造谣时,她的想法只有一个,千万不能让父母知道。
正午的太阳惊人的刺眼,从厚重的白云中透耀出来,带着股冷气,在空中凝结成细碎的冰片儿,一下一下轻刮着边月的眼睛。
到底是为了不给自己、他人增添麻烦而忍耐,还是在为了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叶邵安身上的味道烈烈扑进边月鼻腔里,以他的身份地位,想来应该是喷了哪个大牌的男士香水,味道不会太差,但边月却觉得异常刺鼻,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腐臭,熏的人想吐。
九年前他高高在上,边月在他年前一如蝼蚁;九年后他依然高高在上,进入家族企业平步青云,而边月依然一无所有。身份与阶级的鸿沟永远横亘在他们面前,所以,一时的忍耐其实意味着的是一辈子的忍耐吗?
边月不愿意苛责过去的自己,她只觉得过去如履薄冰的自己格外可爱,既然生活已经这么糟糕了,更糟糕一点又何妨?何况现在已经不必再担心父母了。
她退开一些距离,在叶邵安略显迷惑的视线中仔细打量他。
打脸?她力气不大,打脸未免太便宜他了;肚子太软,打了也不是很疼;余光瞟见地上的石块,万一砸出脑震荡……思来想去,还是□□最深得边月的心,以边月的力气不至于让他断子绝孙,却也能解边月心头之恨。
正当边月要抬脚,一道又急又怒的声音横插进来:“你们在什么?”
话音刚落,有一只手紧紧拉住边月的手腕把她往后拽,重心偏移,边月控制不住往后倒,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中,熟悉的味道取代那股令人想吐的浓香,边月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喻枫换了电池,眼见太阳越来越大,还顺便帮边月拿了顶帽子,怕边月等急了小跑过来,谁曾想远远就看见边月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亲密交谈。
紧紧钳制住边月的肩膀,不让她从怀中出去,怒视着陌生男人,敌意藏也藏不住:“你谁啊?”又瞧见他身后站着许多穿同样外套的人,想来应该是一起的,眉头微皱,低头问边月:“你认识他们?”
边月还没说话呢,对面的男人从惊愕中回神,讪讪笑道:“喻少……”叶邵安微曲着身子,满脸谄媚与讨好,刚才的意气风发与不可一世成了过眼云烟,现在只是个卑躬屈膝的小人,比拍他马屁的员工还不如。
“叶总叫他喻少,难道……”
“刚才不是说没联系了吗?”
“天呐……”
跟在叶邵安身后来团建的多半在公司里有点地位,多少也是个业务骨干,对喻枫的名头并不陌生。
刚才被怒气冲昏了头,现在才瞧清楚陌生男人的长相,一眼便认出来了。
“哟,是你啊。”
边月多少有些差异,叶邵安分明是她的同学,喻枫应该与他没什么交集,但看情况,喻枫显然比她更熟悉叶邵安……也没多想,也许是有过商业合作。
喻枫语气轻松,叶邵安松了口气,陪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您看这都中午了,您吃过过午饭了吗?要不……”
喻枫并不理他,低头问边月:“他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叶邵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额头上冒汗,心虚地连边月叶不敢看。圈子里的富二代谁不是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喻枫早就连边月的头发丝都想不起来了,这才上前挑衅出气,没想到还踢到铁板了。
又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忙开口道:“喻少,这事儿有误会,我……”
“闭嘴。”喻枫淡淡瞥他一眼,再次询问边月,“他刚才说什么了?”
她从来没见过喻枫这副摸样,一个眼神就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品性纯良的大型犬,即使生气也只会背过身去故意不理主人,过了一会儿,见主人还不来哄自己,便偷偷用委屈巴巴的眼睛偷瞄主人,好像在控诉,让人不得不心软。
没想到在外人面前竟然是这副摸样,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站在她这边,他都能帮她解决,让边月再次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没说什么——”
叶邵安猛地抬起头,想不明白边月为什么要帮他,诧异之后又在心中轻蔑一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胆小怕事,他就不应该担心,九年前把她都欺负成那样了也不见她反击,今天这种程度算什么?
“但是我想踢他,可以吗?”
“边月你!”
“可以吗?”边月定定地看着喻枫,喻枫愣了愣,旋即笑道:“你开心就好。”
没有什么比在此时此刻听见这句话更令人开心的了,边月一秒钟都没等,喻枫话音刚落,她就找准目标,连带着九年前的仇狠狠踢了上去。
没有人想到边月会这么果断,叶邵安猝不及防,连遮挡都来不及,被边月一脚踢翻在地上,捂着 □□打滚惨叫。
不解恨,边月又上前去往背上补了一脚。
“嘶……”叶邵安带的员工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半天才想起来找两个人去把地上的叶邵安扶起来。
叶邵安被两个人架在中间,昂贵的大衣沾灰尘,连摸了许多发胶的头发也乱了些许,一片枯叶挂在上面,狼狈不堪。他疼的连基本表情都维持不住,却还要硬挤出一个笑,“喻少……”
“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叶邵安瞬间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脚下一软,还好有两人扶着他才没跪在地上,咽了口唾沫,忍着痛断断续续道:“喻少……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别和我一番计较,我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声音都在发颤,别说看热闹的路人,连他身后的员工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上司怂成这样,员工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喻枫看向边月,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叶邵安见状,又立刻一脸谄媚的看向边月,仿佛刚才说那些难听话的人都不是他,又是求饶又是道歉,如果边月想,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
也就每两分钟事,二人的地位就倒转了,边月冷眼看着他,心里觉得一阵无趣,连带着踢了他的爽劲儿都散了半分,摆摆手,让他滚了。
经此一遭,两人都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喻枫把刚拿来的鸭舌帽带在她头上,低声问她;“吃饭去?”
边月点点头,两人开始缓慢往小吃街移动。
“你之前打过他?”看刚才的情形,边月多少有了些猜测。
“嗯,在你离开之后。”
边月叹了口气,“打了他……叔叔有为难你吗? ”
“呵,他算什么东西?我打了就打了,他重伤在床,他爹还得提着礼物来道歉。”
“这么厉害呐?”边月笑看着他,眼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给家人添麻烦,若不是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影响了她的成绩,边月绝不会和父母说一句,没想到事情放到喻枫身上竟如此简单,甚至打人的人什么事儿都没有,被打的人巴巴提了礼物来请求原谅。
但这也恰恰是边月觉得很无趣的地方。
就像边月昨晚讽刺喻枫的善良是无用功,她也觉得今天的反击很虚无。她之于叶邵安九年之前是蝼蚁,九年之后还是蝼蚁,叶邵安之于喻枫也是,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永远是能随便弄死的蝼蚁,身份和地位才是□□。
“你是因为他才离开的吗?”喻枫试探着问。
“有一部分他的原因,但不全是。”叶邵安充其量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边月很早以前就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但这些东西太私人,并不适合在喻枫面前提起,于是边月故作轻松的说,“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多难搞,我还得一边学习,一边带孩子,啧。”
喻枫摸了摸鼻尖:“我还好吧?”
当然是夸张的说辞,喻枫已经是边月父母的主顾中最好带的孩子了,但边月说:“哪有?你小时候可淘气了,尤其是放寒暑假的时候,我的耳朵没有一天是清净的。”
“那不是还小吗?!”喻枫急了,“后来我不就没怎么吵你了!”
“是吗?”
边月笑了笑,朝落后她一步的喻枫伸出了手,喻枫瞧着还在为边月夸张的说辞生气,却在边月才伸出手的一刻就立马把自己的手搭上来,然后又怕边月逃似的,紧紧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自从辞职开了清吧,边月感觉人生中好像没什么事需要急着做的,人轻松了,步子倏尔也慢了下来,整日走路都懒洋洋的,很久没有迈过这么开的步子了。
但被人带着往前走好像也不错。
迎面吹来和煦的风,有一股暖洋洋的力拉着她,很容易让人松懈下来,于是边月问他:“喻枫。”
“嗯。”
“你会一直像今天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