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凡谋之道，周密为宝。秦秀自觉帮闻璟找锻剑的材料这件事要多费点心思，别到时候真就得自己动手打铁。
垂青阁内梨花木桌椅上，正倚靠着位姝色女子，柔顺的墨发被一根仙簪挽着，一点翠玲顺着簪尾垂下，与她贴在耳侧的发丝相映，更显俏丽。
她打开之前在闻璟那写的卷轴，三行松劲隽永的字展现在她眼下——霜灵珀、葛鸟羽、焚龙骨。
秦秀赶紧拿起灵物志将上面的字一一对应，熟练地点指，进行搜灵，很快三幅墨画晕开在卷轴之上，将这几样东西清晰地投印出来。
“霜灵珀、葛鸟羽……”秦秀用手指按在了它们下面的那行字上，将搜灵结果念了出来，“都在素天阁中。”
素天阁是夷合宗存放灵宝的地方，峰主、长老以及宗主都可进入，只不过会有相对应的楼层开放，秦秀现在刚好能进其中的第一层拿到这两样宝材。
“焚龙骨？”她看着那行不一样的地名，疑了一声，“冥天小镜之内？”
“这不就是我七日后要到场的秘境名字。”秦秀瞪圆双眸，再确认了一遍后开心起来，拿起卷轴举至头顶，“这下就都齐了。”
对于报出锻剑宝材之事，闻璟没有造假。
他谨慎周到，明白秦秀要是一时兴起真找起需要的材料，发现并没有用后定会勃然大怒届时他的下场不言而喻。
闻璟不觉得她会上心，但事有防备总没错，他料想了几种结果，就漏了一种——她能把找到的材料亲手送到他面前。
“好徒弟，你到时候会参加冥天小镜吗？”
秦秀此刻穿着一身明蓝色的衣裳，她施施然地站在他院内，与他刚回的身影相撞。
闻璟不知道她站在这等他多久，但他从心底觉得她不会把时辰耗费在这无聊的事上。
或许是看到他回来的灵光施术出现在这，也可能是刚走进院不久。
“师尊。”
为了抹去因她出现而泛起的惊异，他低头对她行了礼。
“师尊问的是后天开启的小秘境？”他接着她见着面的问题提问。
“嗯是。”她点头。这个动作配上她今日的一身明蓝显得人乖巧文静，风格也与她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在闻璟记忆中，她总是最显眼的一抹艳色。
秦秀见他看了眼自己的束装，便大方地展手给他瞧，笑得愉悦，“这是聿典堂那边送来的服饰，说要配秘境比试的庄重排面，我刚拿来试试看发现还行，你觉得怎么样？”
闻璟第一次被女子询问穿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弟子觉得，很好看。”闻璟只能说实话，按着自己第一眼的感觉。
秦秀如愿得到夸奖，没继续显摆，“走吧，我有事要跟你商谈。”
两人往上次的亭子靠近，先后离了五步之远，默契又不似有默契。
“我要以领事峰主的身份参加这次秘境，特意来问问你，你参加了没？”秦秀看他娴熟地为自己沏了灵茶，手装模作样地摸了下杯子。
“准备参加了。”闻璟在第一次听到问题的时候就知道了秦秀的意思，只是他不能明说，他想看看秦秀到底想做什么。
“弟子会争取夺个好名次，不拂师尊脸面。”
他恭敬着姿态，站在一边，不显锋芒。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里面有焚龙骨了？”
秦秀抬眼看着她这名聪慧无比的好徒弟，她都看到了，秘境名单上有他的名字。这名单不是跟她这个任命灵函同时定的，而是更早的时候，她在闲暇时候翻看名册才发现了猫腻，原来这厮早就盘算好要自己去取这个锻造材料。
该说他心思缜密早有准备还是说他孤勇无比？他从未觉得自己能帮什么忙，他只想孤军奋战，就跟他当时瞒着所有人跟秦姝同归于尽一样。
这可不行。秦秀还想帮他造剑来应付系统的任务KPI呢，哪能就这么让他自己全忙活完了？她得在这个任务中表现一下。
“这焚龙骨就是你要的三种财宝之中的一种，它将在几日后的冥天小镜出现，你早就知道了？”
“是，弟子知道。”闻璟没否认。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缩，昭示了他的紧张。
他知秦秀一向不希望自己好，焚龙骨是他锻剑中尤为重要的材料，它就在冥天小镜之内，他一定要拿到手。
而领事峰主有划去参加秘境弟子名的权利，这代表秦秀可以划去他的名字。
去还是不去，全在她一笔之间。明明以往她从未在意什么参加秘境的弟子名册，偏偏这次……
带过以前总总，闻璟认命地闭了下眼。
他推测她是想嘲讽他一番再划去他的资格，她是师尊，做什么事都可以，他就算谋划到这又如何？被发现了照样不能如自己所愿。
闻璟等着她嘴里的话，谁知话没等到，先听到女子的一声叹息。
不是不准他去，亦不是同意，而是极其无奈的叹气。
“我本来就想告诉好徒弟你这个消息方便你去取焚龙骨呢，谁知你早就清楚了，让我白提前高兴一场。”她责怪看他，像是他扫了兴，无比惆怅。
闻璟对她这句话反应不及，他睫毛微颤，“师尊过来只是想告诉我焚龙骨在冥天小镜？”不是为了妨碍他想划了他的名字。
她就是想告诉他这个消息方便他找到。
“是这样没错。”秦秀看他神色有些愣，嗯了一声后又抿唇说了句不对，拿出了事先准备的东西，“既然你都已经计划好要找最后一个材料了，那另外两种我就先给你罢。”这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
闻璟没有进素天阁的资格，这两样东西只能她拿得到，她敢肯定闻璟为了小秘境做准备根本没时间把这两个玩意儿弄到手。
她将两个锦盒放在桌上，呈现在闻璟的面前。
闻璟心里惊惶得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说秦秀特意告知他焚龙骨让他感到意外，那么她将充满浓郁灵气的锦盒摆放在他面前，可以说是无比震撼。
不朽峰秦峰主，从不会为自己的弟子费心神，暴虐成性独断专行。
闻璟在当日给秦秀写那些材料名时，就料想了她可能会阻碍自己，他无时无刻不为自己找后路，退而求次也好，令寻办法也行，总能让他锻出本命剑，他笃定了自己这一路不会平坦。
可现在他所求的东西被直接放在眼前，还是秦秀亲手放的，他震惊。
他该震惊。
心中仿佛有什么突然破碎，层层设防被涌出的种种情绪冲破，喉与舌都被染上了苦意。
“师尊。”他不由喃声。
“嗯？”秦秀应了一声，她看着现在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神情，仿佛永远从容不迫的少年闻璟，耸动了下自己的细眉，像在等他下一句。
“你真的……”他终于没有之前的低顺，眼睛与秦秀直视，眸光烁如寒星。
“是我的师尊吗？”
此夜，素月被灰云遮盖，周遭都是暗色。
女子在听了他带有锋芒的问话后，在莹灯的弱光下笑若灿阳。
“我当然是你的师尊啊。”
她忽然起身，皓白的手点上他眉心，一股柔和的灵气在他灵府内探寻，“也未被邪祟侵体，怎么说起胡话了？”
疑怪的语气并没有责备他的唐突，闻璟再次低眼，自觉等她探查完。
亲切的样子，好像两人从来没有过龃龉隔阂。但事实不是这样。
那事实是怎样的呢？
事实是她已经先对自己示好了还给自己便利，他不该拒绝，也没有理由去拒绝，他应该把这份好意收下。
少年倔强的思想被理智压了下去。
“多谢师尊送来的东西，麻烦师尊操心了。”
秦秀说他在说胡话，闻璟只能看着桌上摆放的锦盒转移话题，没有对她的话反驳。
秦秀哼笑了一下，对他的答谢并不意外。
她将探灵的手放下，“要是真想谢我，就争取在小秘境里取个好成绩，这可是我头一次组织秘境比试，多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那焚龙骨你就当顺便拿的，尽量不要被它分心神。”
闻璟将自己猜测的心事都渐渐隐藏，他乖张地应道，“弟子明白了，一定不负师尊厚望。”
此夜无星无月，两人的试探也以各自退一步告终。
从隔壁院子回来后，秦秀瘫倒在自己的床榻上。
啊！！吓死她了，还以为自己穿书者的身份暴露了，还好她机灵且嘴硬。
秦秀将头埋在被褥里，又侧脸将眼睛露出来，眼睫毛乎眨乎眨的不知想什么。
闻璟为什么会觉得她不是秦姝？
系统在一开始做任务时就说了因为她与这个世界的共鸣度很高，法则默认她把秦姝平替，他们顶多觉得秦姝变了性子，不会往任何夺舍摄魂方面想，那么闻璟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师尊……是因为她现在做的事对他都有利，让他觉得不真实了？
可她也没对他多好，不打不骂然后摸鱼帮点小忙，这也叫好吗？
……
但对比秦姝之前对他的那种手段，她这种平淡的确显得有些可贵。
所以才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师尊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吧，他对此感到疑惑，并不是说猜测到秦姝被换芯了。
秦秀想通了：她是自己吓自己，根本没事。
得到这个结论后她松了一口气，翻身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