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阿翁眼力果然不错。”
秦秀听老翁这么说，只当他阅历多，懂得识人。她没将他的话往深处想，“我一路走来听闻南烛郡发大水，不知现下情况有无好转？”
“大水年年都发，大家都见惯了。”老翁似乎对此不甚在意，“总归没死过人，姑娘可以放宽心。”
南烛郡背靠大山，地区偏远，无魔族庇佑皆是凡人在此居住。他们如何能抵御这大洪灾？
秦秀这一点疑惑，被老翁进城前递来的一颗玉珠打破。
“这个你们拿着，在此处无它寸步难行。”老翁从城门一货摊中买了两颗，让秦秀和闻璟携带。
秦秀手接过玉珠，暖意从玉珠表面传递，直至全身。是特殊材质打造的储灵玉石。
灵力被包纳在其中，从而催动玉石发热，传递到人身就起了供暖的效果，没想到这南烛郡居然有人会做这么精巧的物件。
“这东西在我们口中叫‘暖雪’，能驱寒。”老翁解释着。
“暖雪。”老妪听到了熟悉的名称，忽然笑了下，她看向老翁，像是也想讨要一颗。
老翁见她双眼紧盯自己，宽慰笑笑，将另一枚玉珠递在她手心。
老妪将东西捧在手心，弯着眼角笑，天真得像一孩童。
“我和夫人的村子还要往里走一段路，两位，就此告别了。”
“劳烦阿翁带了一路，多谢。”秦秀冲他点头。
秦秀目送两位老者渐行渐远，在原地停驻好一会儿。
待人影不见，秦秀唤上闻璟一同进城，踏入城郡那刻秦秀一下有感，抬头望向天顶。
滞留的灵气撑至半空，没有任何流动迹象，秦秀赫然发现，这南烛郡灵气竟然被什么东西封锁住了。
方才他们在外围无法感知，身临其境才觉不对劲。
秦秀开灵识探去，冷意传入识海，冻得她牙微颤。灵识送出，碰到的是厚实无比的冰墙。
不知其来源，不可轻易破除。秦秀将灵识收回，举目打量起这四周，大道笔直，冰雪一片，不少人拿着锹和挎篮子在道上扫冰。
洪灾将南烛郡洗刷，伴随着冬雪，让此处染上了厚重的冷霜。可能是司空见惯，亦或是有“暖雪”玉珠的存在，这城郡内的人都面色平平的做着自己的事，甚至有人在扫冰时聊起了闲天，无一点经历灾难后的哀伤。
倒就像凡间任何一处普通城郡一般。虽有怪异之处，但却处处透露着平凡。
入乡随俗，秦秀觉得既然于这处百姓无大碍，这封锁灵气的根源她之后再探明也可。
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闻璟，送往闻家的宗信是否已经到了？”秦秀问身侧的人。
闻璟颔首，“昨日刚确认，应在迎接的路上。”
归家试炼，这偌大的南烛郡中，闻家家主是最方便安排的人。
两人对话一停，不远处有辆马车缓缓而来，一人从马车上走下，见着秦秀一身绯红装扮，立马作一礼，“秦仙人，让你等候多时了。”
来人唤了秦秀一声，带着敬意。
秦秀看他一眼，黑须白面，年龄莫约五十已有。人板板正正，真就像闻璟平时的姿态。
难道闻家人都是这样的作风？秦秀心中疑惑。
“闻家主，劳烦你与我师徒二人引路了。”
“是闻勋荣幸，不算劳烦，请仙人上马车随我一同前往闻府。”男子邀请秦秀前行。
车轱辘在刚在铲完冰的路上行进，闻家家主与闻璟两人坐在车内两侧，规规矩矩，秦秀一人坐正中央，有一眼没一眼地对比起两人。
虽有相同之处，但细看，果然还是闻宝更帅更俊。秦秀暗道。
闻家是凡间商贾之家，闻家家主闻勋论辈分，是闻璟的叔父，乃闻家血脉主支。
闻璟论在闻家地位，本是一名普通的旁系子孙，但因他入驻夷合宗，他的存在已经比任何一名闻家人更高。
更遑论现有秦秀相陪，闻勋对他的重视更高了一层。凡人世家一触仙门皆是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日视修道者为上宾，此后子孙都可受益。
闻勋为了秦秀和闻璟能得清净，将两人安排在了最东边一间最清幽的院落，还特意吩咐了下人无事不去打扰。
秦秀入住当晚，本想早点歇息，听见不院处的喧闹声，心下好奇，探头出了院子。
月影交叠，冷光照明了满地的白雪，秦秀踩着沙沙的响声，一路行至前边的院落。
熙熙攘攘的人正围站一团，彼此脸上带笑。
“秦仙人。”闻勋见着了人，对她道礼。他身后的人见到他如此也依着对秦秀微点头。
秦秀勾唇笑笑，“闻家主不用客气，现下你们是在做什么事？我远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动静，一时好奇就出来瞧瞧。”
“小儿的婚事罢了，几位叔公婆姨正商议如何举办，多有吵闹，望秦仙人见谅。”闻勋歉意着道。
“无妨。”秦秀了然，原来是商议喜事。
“你们继续商讨就是，我只看一眼便走。”
彼时一群年轻人簇拥而过，人手提着一纸糊灯笼，灯光带着红色的笼纸暗影，更显此刻景色朦胧靓丽。
秦秀偏头看去，见到了人群中的两位主人公。
他们身披狐裘站在一块，眼带情意，笑得自然，冬雪携来的冷风将他们的脸颊吹红，像是因害羞而泛出的心绪，彼此对视一眼，心意明朗。
的确算一对金童玉女。秦秀评价。
归家试炼要求弟子先归家体验乡土人情，先入世，再行试炼，而试炼目标可自行制定。
秦秀有问闻璟关于试炼内容的想法，但被他一句“时机未见，徒儿不急”应付。
修道者讲究心性平稳，闻璟这不骄不躁的作风倒表明了他的确适合这条路。
“秦仙人。”
秦秀这日出院子，想去查看封锁南烛郡灵气的根源，恰巧碰见了迎面的郎君。
对方对自己行了一礼，恭敬的样子跟他父亲如出一辙。
“家父有一事特意吩咐我前来唤你，想让秦仙人帮忙拿个主意。”郎君道。
“来府上已有几日，这倒是你父亲第一次有事拜托。”秦秀轻挑眼角，“是为了帮什么忙？”
必须要让她帮忙的，还是闻家做不到的，那事情有不少。
“父亲想让秦仙人赐福，一点私心罢了。”郎君笑意浅浅，开口豁达。
仙者赐福是带着浅缘在的，能让人沾上些福气，这点心愿倒简单。
秦秀跟着人到了主院，远远看去，闻璟已经站在闻勋面前，手拿竹笔不知在帮忙画些什么。
“师尊，你被叫来了。”闻璟一张符纸绘成，抬眼和秦秀对视。
秦秀嗯了一声，后知后觉，“是你跟闻家主提议找我的？”
好啊，学会找她当苦力了。
她倒要看看，什么事要特意找她帮忙做。
“秦仙人，是闻勋自作主张，想让你帮忙挑选赠于女家的锦绣图。希望仙人成全。”闻家主语气示弱，说明自己的请求。
修道者多孤傲冷清，不屑于处理民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换句话来说，挑礼品图这是秦秀的分外之事，不该她管。
“师尊，徒儿对挑礼相赠一事一窍不通。”闻璟直白看她，眼角微垂，似有求她的意思在。
这让头一次听他请求的秦秀心跳快了一拍，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无非就是挑件能在女家审美点上的礼品罢了，有什么一窍不通的。秦秀心中腹诽。
不过人既然来了，这忙还是得帮。
“小事，那我便看着选了。”
她低头看向面前一整排的图样，挑了一张瞧着还成拿在了手上，手掌在上面一划，里面两只凤凰鸣叫而出，跃于半空。
凤尾在他们头顶处勾勒出五彩斑斓的景象，还有黄日白月，青山绿水。壮观阔丽。
“多谢仙人赐福。”闻勋和郎君眼中满是惊艳，立马行礼做谢。
两人忙活一阵后，离了主院。
翌日白天，闻府上下都挂上了红色绸缎。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天际，不绝于耳。
夜晚，宾客已散了大半，秦秀正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夜星，一声尖叫声亮起，让她骤然警觉。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秦秀和闻璟赶到时，白日里还喜气洋洋的闻家主哀痛哭号。
这是秦秀第一次见他失态，哀伤在他眼中袒露，随着泪水不断涌出。
阴冷的池塘中大块的碎冰浮动，从中捞出了一具身穿红色喜服的尸'体。
秦秀靠近看，那张脸赫然是昨日与秦秀说明赐福之事的闻家郎君，这让她直吸了口冷气。
思绪回转，秦秀突然想起昨日一幕，郎君询问。
“依秦仙人所见，凡人成家立业是否算幸事？”
秦秀想了片刻。
“只于你而言？”她想起当日在一群人中的看到的一幕，郎有意妾有情，有感道：“或许算是。”
郎君听她回应，嘴角微弯，像是在赞同。
而后他脚步停顿，目光望向天际，魂不守舍。
“何时归家？”郎君突然没任何征兆地道了一句。
只道了一句，浑浊的眼睛又立马恢复清明。秦秀以为他走神。
回忆结束，她起了疑虑，抬头望着漆黑无比的天空。
闻家郎君……当时，是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