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歌聲下

這莫小子探望莫老太知她出了狀況，聽王家說璇璣閣已找人處理了，卻不見璇璣閣貼出相關的任務公告，心下起疑，便私下調查。

我扼要的向他說起事情始未。現下，他大概猜得出那女郎是誰了。要是沒我阻止，他一劍把那女郎砍下，他便永遠也救不了他想救的人。

被這小子折騰了這些許時間，但還有一段時間才天亮，歌聲未止。

「小子，我們送信吧！」

我們收起了佩劍，換了身昔年馬家僕人裝束。這也多虧我多帶了套衣服，那小子才能扮作僕人跟我一道送信去。我帶的都是女服，本是為防意外，為自己多備一套。他也不扭擰，拿了就去隔壁空房穿上。他眉清目秀，年紀尚小，穿上去看著也挺自然舒服。

「莫姑娘，久等了。」把門推開，在燭光的照耀下，見到圓桌邊坐了位十七八歲的姑娘一雙杏眼水靈清澈。那看似微約的燭光，把黑夜照得晃若白晝。那小子倒也機靈，自覺地端上了壺茶水茶杯，把茶杯酙上茶，遞到姑娘跟前，並送上碟糕點。那茶壺茶杯碟子都是府上的，日間來時留意到的。茶葉是自家的。那糕點則是那小子的私貨，我說過不會付糕點錢的，不過那小子一心要孝敬她，他愛怎麼樣便怎麼樣了。

「莫姑娘，這是樂夫人寫給你的信。」我從懷裡遞出了信件。那封好幾十年前寫好的封好的信件，一直被璇璣閣保存著，絲毫不見發黃，就彷如昨天寫的一樣。

那姑娘接過了信，不緩不急地在信封邊斯了道口子，拿出了信打開，便讀了起來。

那封信，我也看過。總歸是要給離愁看的，要是一堆埋怨話，那麼丟了也吧。信裡交待了樂夫人在嫁入馬家前便已知曉馬大少爺跟離愁的事了。她早知道馬大少爺打算跟離愁私奔，並料到離愁姑娘不會跟馬大少爺離開，所以沒讓人阻止馬大少爺到車站。她想讓尊貴的馬大少爺在車站上等一晚上，有助搞醒搞醒他的腦殼。

信裡也提到那個後來夥同盜匪滅馬家一門的惡奴。她剛嫁進馬家就看出他有問題了，好吃懶做，手腳不乾淨，還愛賭博。馬老爺也並非毫不知情。只是那惡奴是親戚，加上其父曾救馬老爺一命，不好把他攆出去。

後來那惡奴欠人巨額賭債無力償還，竊取馬家貨物還債，還在帳面作偽。樂夫人查帳時發現有異稟告馬老爺，一查就查出這一切，把那惡奴攆了。惡奴懷恨在心，勾結悍匪殺掠馬家。馬老爺也非在外行商意外而死，而是那惡奴設局殺害並偽裝成一場意外。這是那惡奴親口對她說的。就算馬大少爺並沒死於那場意外，也未必躲得過被那惡奴殺害。

信看完了，是夜也將完結。那姑娘向我們鞠了一躬，道了聲謝，便消失不見了。莫老夫人也清醒了過來。王氏於城南那大宅就不再於夜半傳出歌聲了。由於我沒把信交給活人，我不算犯規，沒被罰錢。

那夜半歌唱的正是莫老夫人。她心裏一直以為是樂夫人為自己所害，一直想向樂夫人道歉。她年事已高，已到了要離開之時。然而，自責深重成為執念，讓她一片生魂活生生地離開了肉身！

夜半她所唱的歌是她年輕時當地流行的旋律兒。她低聲細語的哼唱，沒想要打擾人家。她這麼輕細的話音，該要站在她身邊才能聽著。可生魂的聲音，容易引起人們內心的共鳴。她這麼輕輕的哼唱,卻被更夫聽了去。也虧得有更夫聽了去，我們才知莫老夫人需要幫助。

莫老夫人從未正面見過樂夫人，只遠遠的瞧見一眼，更談不上認識她。可他卻收到樂夫人的兩封信。一封是樂夫人對她送繡畫作樂夫人他們新婚賀禮的感謝。她當時送繡畫，是誠心的想送上祝福，錢銀不多就親自繡上一幅以表心意。當他看到那裝著樂夫人信函的信封時，心內卻忐忑不安，怕那繡畫惹出誤會。打開信封，看到娟秀透著剛健的筆跡，寫著真摯感謝的語句，內心悵然卻穩穩覺温暖。而另一封則是樂夫人過世後寫的。

樂夫人那兩封信是從莫言秋那小子聽來的。那天天亮不久，他就到王家拜訪，見著清醒的莫老夫人。莫老夫人「夢」裡認不出那丫頭僕人是他，清醒了卻把夢裡夢外的都能認清個遍，完全不像個上了年紀的凡人老太太。

莫老夫人為表感謝，讓家人好好款待我以及言秋在王家住了好幾天。言秋則人前一口「師叔」，人後又一口「師叔」的叫著我。小子，你又知道我是你師叔，而不是師叔祖，又或曾師叔祖？也可能是曾師伯祖也說不定。算了，蹭著那小子有好吃好喝的就不太計較了。

在王家人熱情款待下，我只留了幾天就走。人的熱情是不可能熱一輩子的，再留下來就是賴皮。我說還有事情要忙，就先告辭了。我也確實接了璇璣閣在這地的其他委託。言秋那小子，則是多留在莫老夫人身邊幾天，確定她無羔，跟我打個招呼，就回門派去了。看著那小子青澀帶點莽撞的身影，彷彿看到年少時的自己。

幾個月後，莫老夫人安然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不久，王氏把城南那宅子高價賣了。好幾十年前的事，知情的大多過世了。就算是之前的夜半歌聲，人們大多以為是無家遊民潛進去所致。加上這裡修士往來眾多，人們不怕甚麼大禍事兒。那片地兒大，人流多，價錢自然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