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阿昭姑娘！”
雷无桀向来直来直去，便是对着王昭也不例外。
这头，还未等萧瑟说什么，他便已经出声唤了那边身着白色裘衣、身长玉立的姑娘。
那头的玄衣侍卫看了一眼这边，然后看向身侧之人，道，“女公子，是雷公子和……”在说到萧瑟时，扶苍不由得顿了一顿，然后压低声音，道，“和殿下在那边。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个和尚。”
王昭抬眸，顺着扶苍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萧瑟和雷无桀还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和尚在不远处站着，神色各异的望着他们。
那和尚看着有些面生。
王昭远远瞧着，只见他一身白衣，衬得那如谪仙般的人愈发的仙姿玉色。至于他那张脸——王昭倒是觉得，那张面庞生得颇有几分妖冶，周身清冷的如同谪仙加上那张妖冶的面庞，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和尚该有的样子。
……
这会儿正是午时进膳的时候，不大的酒馆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扶苍知道自己的主人这几年清净惯了，不太喜欢与生人靠得太近，便特意命店里的小二挑了个清净的角落，以供几人坐下。
“扶苍，你也坐下与我们一起吃吧。一会儿还要上路，你可莫要饿坏了。”
扶苍低头应是，依言在剩下的空位中落座。
无心望着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缓缓道，“姑娘对身边的人倒真是不错，也难为萧老板的一片苦心。”
一片痴心暗恋的苦心。
不过这话，无心自然没有说出口。
王昭身上的穿着打扮虽然素净，但她身上衣服的料子一看就很名贵，便是雷无桀身上的凤凰火比起她这身来也差了些。
看起来，她倒像是天启城中的哪个皇亲国戚家的千金。
因为她这身上用来做衣服的料子，是云锦。
云锦[1]乃北离四大名锦之首，出自金陵的官营织造署，因多彩灿烂，变幻如云霞而得名。也正是因为制作云锦的材料太过昂贵太过稀少，所以多年来一直都是御用贡品，整个北离，除了天启皇宫之外，也就只有一些心腹重臣家中能看得到。
不光雷家堡、唐门这等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的武林世家看不到。便是天启城的毓秀坊也弄不到一匹拿出来售卖，就算能弄得到，那那些寻常百姓也买不起。
能用得起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皇亲国戚。
无心知道，像她这样的出身最是看重名声，所以最后的那句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来。
要不然，还没等到这姑娘动手，萧瑟就得揍他一顿。
四个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王昭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还没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和萧瑟自然是陪无心来的。”雷无桀道，“阿昭姑娘你也知道，我俩是打算去雪月城的，结果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他，就被拽着来了。至于他为什么要带我们去于师，你得问他。”
王昭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随即侧目看向自己左手边的无心，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自然是有要事需要他们二位陪我走这一趟。”无心答非所问道，“本来最初只需要他们二位陪我就足够了，但是现在看来，得加上姑娘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没钱。”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你带他们去西域的钱袋子了？”
无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咱们这几个人里面，只有姑娘你有钱。”
萧瑟看了眼沉吟不语的王昭，知道她心中怕是不太高兴，连忙转移话题，“雷无桀，王姑娘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也饿了，去加个肘子。”
“不必了。”王昭叫住要走的红衣少年，道，“肘子油腻，容易胖，我不喜欢。”
但萧瑟却怕她饿着，忙解释道，“偶尔一次也没什么。我们这几个大男人也就罢了，你是姑娘家，自小娇生惯养的，吃得好一些也没什么。”
“对啊阿昭姑娘。”雷无桀道，“而且我也想吃肘子，你就权当成全我吧。”
无心望着她，在看着她的时候，眼底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姑娘。虽然姑娘有钱是真的，但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要及时行乐才行。而且你是姑娘家，这一路奔波也着实辛苦。”随即看了眼萧瑟，“而且——萧老板这么说，也是在关心你，不想看到你饿到浑身无力的样子。”
“……你们要想吃直说就是，扯这么多做什么？”
“阿昭姑娘这是同意了？那我能不能加份梅花肉？”雷无桀颇有几分得寸进尺的问道。
王昭望着雷无桀，静默片刻，终是一叹。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摆了摆手。雷无桀见她没说话，权当她是默认了。随即生怕她反悔一般，干脆离了位置，直接跑到掌柜处点了好些自己素日里爱吃的菜式。临了又想起王昭是个姑娘家，应当不喜欢大鱼大肉，便又让小二上了些清淡香甜的点心上来。
在雷无桀离开的时候，二人的眼神在不经意间碰撞。
王昭细心，她真真切切的看见了萧瑟脸上划过的那一丝迟疑和欲言又止，“你有话说。”
萧瑟望着她，沉吟许久，终是一叹，“按理来说，西域夹在北漠和吐蕃之间，因着两国连年的征战，这里早已不似往日繁华，因此你向来不爱往这边凑，这次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救人。”
萧瑟意外的看着她，“什么？”
“救人。”王昭静静地说着，那双眉眼宛如春日里的清泉，温暖又清澈，“常年游走在北离和西域边境的那帮马贼掳走了我五妹妹，我来救她。”
正是午时阳光灿然的时候，萧瑟沉默的望着对面的清丽佳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四年不见，她变了许多。
萧瑟还记得，她的祖母是北漠公主。所以那时她虽是中原人，但因着父母关系冷淡的缘故，所以从一出生，她就被她的祖母带到了草原上生活，直到九岁才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当年初见时，她一身红衣，明艳的红纱随风扬起，脸上满是明媚恣意，连礼都行不好。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礼都行不好的姑娘，最后竟闯入了他的心间。
因为他的觉得，虽然同是高门贵女，可她和她们，都不一样，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属于草原女子才有的自信和明媚。
可是现在，这份自信明媚，却都已经看不见了。
……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之上，野外的芦苇随着微风，在夕阳之下晃晃悠悠的，倒是颇有几分静好之意。
但纵然是这番美景，王昭却无心欣赏。
因是急着救人，她似是生怕耽误了行程一般，急切的走在前头，倒是甩了后面那几个人好长一截。
此时一行人已经行走好几里，本就有些疲惫的雷无桀这时望着走在最前头的王昭，心中哀怨，“没想到阿昭姑娘看着文弱，体力竟然这般好。”
“她自小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体魄自然要比寻常人要好很多。”萧瑟缓缓道，“你连个女子都不如，看来好生锻炼了。”
“可是，咱们现在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要不然咱们租匹马吧。”
但萧瑟依旧是淡淡的，“现在咱们手上的钱可都是人家姑娘的，你也好意思？”
反正他可不愿意吃人嘴软。
“其实我觉得我们刚才吃饭的地方就不错。”无心插嘴道，“王姑娘不与我们一起，自然不算她。我们三个人租一间房，凑合一下也就够了。”
“对啊萧瑟，要不咱们回去吧。”
“人姑娘忙着要去救人，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萧瑟忽然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雷无桀，道，“她一个姑娘家，身边只带了个侍卫，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占着便宜的人。”
说完，不等两人说话，萧瑟便不再理会，连忙跟上前面的人。
方才在客栈吃饭的时候，王昭接到一封飞鸽传书，之后扶苍便被遣去寻找一直驻扎在附近的凉州节度使，因此现在只有她自己走在这条颇有些荒凉的道路上。
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萧瑟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只是谁曾想，那三人才刚刚追上她，远处便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听声音，应该有几十个人。
“长弓追翼。”
“百鬼夜行。”
“终于来了。”
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个人，雷无桀不明就里的问道，“长弓追翼，百鬼夜行？那是什么？听上去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是我从小听长辈们说江湖上的事，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那当然。你以前听得都是英雄故事，可这‘长弓追翼，百鬼夜行’，既不是你听的故事里的英雄，也不是什么魔头。”萧瑟望着远处的那人再度拉开了那张弓箭。
“那是什么？”雷无桀问。
“是马贼。”王昭淡淡道，“我妹妹就是让他们给绑走的。只怕这帮人早就和朝廷里的人勾结上，想要把我妹妹当做筹码，与我家谈条件。”
萧瑟心下一沉。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绑架王曦，倒也情有可原。毕竟琅琊王氏，可一直都是关陇士族的领袖，在朝堂之上至关重要。
可是无心……
萧瑟再度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那些人已经开始行动，将他们团团围住，“无心你不简单啊，连这马贼都对你感兴趣。”
无心含笑，对上萧瑟的眼神，正想说些什么，可谁晓得他的话还没出口，雷无桀便撸起袖子，“这么多人，不管了，先冲出去再说！”
望着与眼前马贼交手的雷无桀，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眼瞧着雷无桀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们也不出手，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他们掳走。
无心笑意盈盈地说道，“看样子，他们不打算杀人。”
萧瑟看了眼王昭，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跑！”
王昭嘴角抽了抽，“英雄所见略同。”
那头，雷无桀已然被团团围住，结实的绳索就那么绑在他的身上，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用，只好朝那边的人喊道，“萧瑟无心，阿昭姑娘，你们快——”那一‘跑’字还未落下，只见远处的三人竟不约而同的转头就跑，丝毫不顾他的死活。
萧瑟和无心倒也罢了，他是真没想到，一向看着温温柔柔的王昭竟也会抛下他，连个眼神都不给。
这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