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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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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来得比秦可卿想象中还要快,这是一位虽年华逝去却依旧眼神犀利身材高大清瘦的老人家。

不怒自威贵气天成,令人如面高山如临深海,完全符合秦可卿对一位曾经执掌天下如今即便退居幕后也依然权柄在握的太上皇的想象。

屋子里太上皇只留了温掌柜和一名贴身太监伺候,其余伺候的人要么打发到外面去了,要么隐在暗处。

秦可卿俯身行大礼参拜,前世平凡小市民出身的乔非晚只是个普通人,平生见过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远远隔着人群的市政府要员,此刻说不紧张是假的。

太上皇没有立刻叫起,屋子里很静,静得连人的心跳声和呼吸的气息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秦可卿的礼仪不能算完美,毕竟身体虽然有记忆,可掌管这身体的乔非晚却是个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骨子里就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于是她拿出了对信仰的全部虔诚和谦恭满怀敬意地弯下膝盖和头颅。

无欲则刚,上首坐着的老人,他是王朝最尊最贵之人,也是一位长者,吾对长者无所求,不过赌一分长者对子孙后辈的怜惜怜悯之情,赌对了活下去,赌错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乔非晚的心平静下来,她的呼吸和心跳从急促渐渐转为平缓,她什么也不去想,只安安静静地跪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传来一个声音“知道自己是谁吗?”

乔非晚很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上面的人没说话,乔非晚只好自己解释,“民女秦氏,自幼被养父营缮郎秦业秦大人收养,半年前嫁给宁国公五世孙贾蓉为妻,先婆婆甄夫人却在遗书里说我是前义忠亲王与其族妹所生之女,故此来问个明白。”

太上皇神色莫名,缓缓道,“你可知道攀认皇亲是个什么罪名?”

乔非晚摇头,“民女没读过本朝律法,但想必也是死罪一条。”

“你不怕吗?”

“怕,可民女宁愿清醒明白地死去,也不想糊糊涂涂地活着。据说民女母亲是无名无份的情况下从了前义忠亲王的,想来宗人府里是没有记录的,甄夫人除了遗书外,还留了几封书信以及这枚玉佩和印章给民女。”

苏内监从乔非晚手上接过玉佩印章和信件,自己先查验了一番见无异样才呈交太上皇御览。

信件有好几封,有给当时甄家的当家人的也有给秦可卿生母臻姑娘的,信件的内容太上皇其实早在多年前就已知晓。

而那玉佩和印章太上皇也并不陌生,那玉佩原本是一块罕见的暖玉雕成了一对比目鱼和一对锦鲤,其中一只比目鱼和一只锦鲤玉佩已经随废太子下葬,另一只比目鱼玉佩却不知去向。印章却是太上皇亲手雕刻,上面用小篆刻着“长安”二字,正是废太子的小名。

废太子虽是嫡出,却并非太上皇的长子,他的一嫡出二庶出共三位兄长先后年幼夭折,故“长安”二字虽平平,却寄寓着一位父亲对孩子长寿平安的美好期愿与祝福。

太上皇握着印章将手拢在袖子里细细摩挲,双眸微阖一言不发。

苏内监和温掌柜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后,两人皆是垂手低眉。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像是除了自己便再无其他人,可皇家独属的强烈存在感告诉乔非晚事实并非如此。

沉默的氛围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自上而下压将下来,让人不由胸闷气短,若是一般人在此威压之下只怕早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乔非晚却是无所畏惧,她依旧跪在平整冰冷的地面上,肩背微微放松,“民女不过一个深闺妇人,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举凡涉及皇家,便无小事,自然是交给聪明明白人去处理方才妥当,免得稀里糊涂得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此来只为问清楚父母是谁,若此举被裁决有罪,我也甘愿领受。”

太上皇睁开眼说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乔非晚于是抬起头,视线不避不让地对上太上皇,她今日出门并未上妆,身上衣衫也并不贵重华美。

原身秦可卿是个美人,一个风流袅娜的美人,可现在里面换了个芯子,整个人从里到外神态气质便都不一样了。

没有穿越前的乔非晚其实也是个美人,一个有点愣有点冷的美人。

于是太上皇看到的就是一个气质相当独特和矛盾的姑娘,这姑娘生得颜色娇美妩媚,气质却清冷如冰雪,眼神淡漠,她脸上表情恭敬,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孤高桀骜和一种难与世人同的疏离。

这是个不会讨喜媚上且不屑于又或者是不善于伪装的姑娘,这一点也不知是像了她爹还是她娘。

记忆里,也曾有谁用一双同样好看的眼睛直视自己,眼神里有敬无畏,有时带着点小期待,有时带着点小欢喜,有时又带着小气恼和小淘气,只是,从什么时候那双眼睛变得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了呢?

可是,现在,哪怕是那双变得冰冷的眼睛也再看不到了。

太上皇眼底微微湿润,他的视线从秦可卿脸上移到自己手里的印章上。

“皇家玉牒上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的名字,朕已经给了你平安和富贵,再多的,就不能够了。妄生贪恋,只会害了你自己。”

乔非晚轻轻笑了笑,“所以,我爹的确是先立后又被废的前义忠亲王,我娘的确是江南甄家旁支的臻姑娘,对吗?”

她的眼睛依旧盯着太上皇,这其实是很无礼的,但太上皇从她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失望或者愤怒的情绪,而是,一种对于得到确切答复的渴望。

太上皇缓缓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乔非晚释然,重新俯下身去,“多谢您给民女解了疑惑,也多谢您先前所安排的一切,只是,民女生性孤拐,只怕要辜负您这一番美意了。”

不等太上皇发问,她已经自顾自说道,“我母亲说我原本是不该养在红尘俗世的,果然我也享受不了这人间富贵,如今只想拜入三清祖师门下,求一个自在清静。”

太上皇冷哼,“说吧,你今日到底是求什么来的,别和人学得拐弯抹角的讨人厌!”

乔非晚坦然道,“说实话,您老人家今日肯来见我已经出乎民女意料,您老慈悲那民女就直说了,宁国府外面看着光鲜,里面却是污糟一团,贾蓉不是个东西,他老子贾珍更不是个东西,街坊邻里的都知道,他家除了门口两个石狮子就没个干净的。我虽不是金玉一样的人,却也清清白白,何苦叫他们糟践了去!”

太上皇白了秦可卿一眼,冷哼一声不说话。

温掌柜虽早猜到点什么,却不料乔非晚如此直白就说了出来,不赞成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早已修炼成人精子一般的苏内监也惊讶地看了乔非晚一眼,轻声劝慰太上皇,“皇爷息怒!”

太上皇捏紧了手里攥着的印章,咬着腮帮子说,“秦氏,你是个妇道人家,怎么这样说话!”

乔非晚回道,“别人做得我却说不得吗?再者,您不也让别拐弯抹角吗?”

太上皇气笑了,用手指了指她,侧脸对温掌柜说,“看看,看看,果然这养在外面的和宫里的就是不一样,你听过谁家女子这般口无遮拦还敢这样跟朕回话的?”

温掌柜笑了笑,“常听人说子肖母,女肖父,往前三十年,宫里也不是没有孩子说话这样直白坦率的。”

她一句话让太上皇想起了两个人:自己的原配文皇后和先太子端木旭。

太上皇和文皇后是结发夫妻,两人少年时候也曾恩爱两不疑,后来文皇后早逝,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先太子端木旭,而太子因自幼便得父皇无边宠爱,故此性子颇有烂漫不羁之处,直到娶亲成婚后方才逐渐收敛,变得内敛稳重起来。

太上皇叹了口气,作为一位男性长辈,有些话其实不适合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以眼神示意在场唯一勉强可以称得上是秦可卿女性长辈的温掌柜。

温掌柜从八岁入宫起便在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皇子的太上皇身边侍候,主仆间早有默契,无需言语表达便可意会。

温掌柜轻声细语,口中说着其实她自己内心并不赞同的话,“凡世家贵族,家中男子鲜少有不贪欢好色的,只要夫妻相互敬重,日子处得常了,等有了孩子一切便都好了。”

乔非晚抬头看了看太上皇和苏内监,又看了看温掌柜,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真正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不得不强忍内心的羞耻,把话说的更直白。

“夫妻不谐不算什么,恶心的是,那贾珍经竟对自家儿媳有不轨意图,如此也还要继续忍受下去吗?”

太上皇哗地一声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大怒道,“大胆!不知羞耻!”

也不知他骂的是贾珍还是将丑陋真相尺chi裸裸揭示在人前的乔非晚。

苏内监和温掌柜齐齐跪地磕头,“皇爷息怒。”

茶水溅落,泼湿了乔非晚的衣角,她抬起头昂然而视,肩背挺直直面太上皇怒火。

出生不是她的错,嫁错人家也不是她的错,起不伦之心不知羞耻的人也不是她,乔非晚想,秦可卿有什么错呢?薄命如卿,只错在生得太过美貌。

身为废太子的私生女,从出生便是带着原罪的,虽逃过了被圈禁的命运,却也终身不得家族认可,只能苟且偷生于宁国府那样的污糟之地,纵然锦衣玉食又如何,最终也难逃一个死,且死后还要背负一个yin fu的骂名。

秦可卿或许是认命的,所以她即使满腹心酸满怀忧惧也不敢对人说起,生生将自己煎熬死了。

然而乔非晚是不肯接受这样的命运的,她赌的是皇家人的骄傲:罪人后裔秦可卿可以死,皇家血脉却绝不容外人玷污践踏。

太上皇冷冷盯视从见面起,就一直跪地不曾被自己叫起的女子,她那丝毫不以为耻的样子,像极了曾经也这样跪在自己前面的废太子。

太上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色阴晴不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上皇忽然说,“你和生下你的那个女人一样,都是红颜祸水!”

乔非晚从太上皇的语气里听出了杀意,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愕然,果然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当皇帝的人的心思,不是她这等小屁民能够妄自揣测的,说翻脸就翻脸了生杀予夺只在他们一念之间,生在封建社会真是太可怕太没安全感了。

死便死吧,反正这条命也是白捡来的,她不认为自己所言所行有错,但她如今也不想再反驳什么了,反正她已经努力过了。

太上皇气红了眼睛,骂道“当年若不是遇见了那个女人,先太子怎么会鬼迷心窍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正经上了玉牒的四五个皇孙皇女没一个活下来,倒是留下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孽障!”

当年的是是非非谁知道呢?废太子那一大家子该死的不该死的,其实都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如今跪在这里的不过是个空皮囊而已。

乔非晚垂着眼睛抿紧了嘴唇,心里默默念叨,说的不是我,不生气,不生气!

她的不辩驳却被太上皇看成是无声的反抗,太上皇斜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服气?”

乔非晚口称不敢,那脖子和腰杆却是直的。

这神情不知道又勾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太上皇抓起锦鲤玉佩就要往地上砸,最后却还是舍不得,气哼哼地吩咐苏内监,“去,叫人送杯毒酒进来,这秦氏既处心积虑上门来认亲,便送她上路去陪她父母,也好成全她这片孝心!”

苏内监抬头看了看太上皇脸色,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地出门办事去了。

乔非晚安静地等着,太上皇冷眼看着,温掌柜本分地沉默着。

酒被端到乔非晚面前,碧玉为杯,里面盛着莹莹一杯琥珀光,也不知道是哪种酒哪种毒?

一时间,乔非晚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她从从容容地解开后脑的发髻,又理了下衣裙,向太上皇的方向磕了个头双手端起酒杯,微微笑着说,“等会儿我死了,麻烦您叫人给我收拾得好看些,我不能白担个红颜祸水的名头”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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