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褚光熙向皇帝递了密信,并通告三皇子藏匿方婉华之事,皇帝便令人送了白玉令过来——见令如见君,若有人抗命,可先斩后奏。
若说之前褚光熙还有犹豫,这案子是否要对三皇子留情面,现在一见到白玉令,他就知道这次皇帝是铁了心地要治三皇子的罪了。事不宜迟,褚光熙还来不及多管湄庄的事,就赶紧带着令牌前往三皇子府要人。这回三皇子依旧不在,还是那个总管内侍。
皇子身边的总管内侍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认得白玉令,吓得立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老奴不敢抗命啊!只是,只是方氏一个时辰前刚被殿下带出去了,此时根本不在府中啊!”
褚光熙心中一跳,方氏此时只怕是有性命之忧!“被带去了哪里!说清楚!”
“老奴不知道,老奴真的不知道!殿下的事情老奴也不敢过问。”
“你家殿下在城中还有哪里有住处?”
那内侍摇摇头,“殿下尚未封王,在燕京城中没有什么私产。”
褚光熙紧皱着眉头,也不指望问出些什么来了,三皇子眼下也不可能傻到把人带到自己明面上的其他住处杀掉,定然是有什么私密的地点。
“先把三皇子府内搜查一遍,看人是不是还留在府上,另外你们一队人赶紧上街询问是否有三皇子车驾经过,一个时辰前的事,估计还能有人记得;剩下你们几个和我回湄庄。”褚光熙利落地下令。
如果方家还能有谁知道三皇子会带方氏去哪里,那就只有方恒鑫了。
白太医手里拿着快干净的湿布巾,轻轻擦了擦方恒鑫的嘴角,把溢出的汤药拭去。
褚光熙内心无比焦急,在偏殿外来回踱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此时方婉华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三皇子杀掉灭口。而方恒鑫身体极差,用药才能勉强弄醒问话,此次为了找方婉华而把他弄醒,已经是下下策了。
“大人,他醒了。”
褚光熙闻言赶紧进殿,只听见床上那个浑身包扎着白布的人在低低地□□——他刚醒来,浑身上下的痛苦就如山洪般吞没了他。
白太医已经给他用了止痛的方子,但是毕竟不能完全消除痛感。此时殿内的人都有些不忍再看。
“方恒鑫?你听得见我的话吗?听到就点点头。”褚光熙之前在殿外踱步许久,也是在思考怎么和他问话,毕竟此时的方恒鑫看不见,说不出,也写不了字,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点头和摇头了。
方恒鑫刚刚醒来,仿佛前一秒还置身那个地狱,脑子一片混沌,只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四肢只剩下了膝盖和手肘以上,顿时嘴里发出呜咽的声响,包着他凹陷眼眶的白布也微微湿润了。
“方恒鑫,我是圣上派来调查茵泽马场案的宗正院院正,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先听我说,当下要务是找到你的女儿。她被三皇子带走了,生死未知,你要是知道三皇子可能会带她去哪里你就点点头。”
方恒鑫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现在面前这个说话的人是谁,他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既看不见又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无助,一时情绪激动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挣扎着要坐起来,但身体才抬起来一点就虚弱得一下子又栽了回去。
白太医和褚光熙一起摁住他——再这样下去,他身上各处的伤口又要裂了。“方恒鑫!你不想为自己报仇吗!想报仇,就告诉我你知不知三皇子有什么秘密的住所!”
方恒鑫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把褚光熙的话听了进去,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见他回应,褚光熙立马问道,“是否在燕京附近?所隔不远?”方恒鑫再次点头。
“东边?西边?还是南边?北边?”方恒鑫在褚光熙说到南边时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褚光熙早就令人铺好了京畿的地图,就这么拿着地图一句一问,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是问出了这个秘密住所在燕京南边的阳淳镇。
时间不等人,褚光熙立马带着人赶赴阳淳镇。至于方恒鑫,药效一过,他便开始精神不济。白太医还来不及借着他清醒的机会给他多喝些补药,他就再次昏昏睡去了。
所幸阳淳镇离湄庄并不远,褚光熙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阳淳镇。
阳淳镇很大,土地肥沃,大多是些燕京富贵人家的田地和庄子,要搜查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褚光熙身边只有十几个骑马跟着的府兵,剩余的人还在步行往这里赶。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褚光熙明白,三皇子亲自带人离开,也许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先将人换个地方藏起来,等到实在藏不住了再杀。这就说明三皇子必然有暂时不杀方婉华的理由,这个理由,很有可能就是方婉华知道如何破译密信。
褚光熙看过密信的每一个符号,确定暗中黑手是独创了一套语言文字,如此繁杂的密语,不可能短时间内学会,所以保护懂得密语的人便显得尤为重要,关键时刻或许可以通过密语传递信息。方家搜出了密语信件,方恒鑫又被残害,很有可能方恒鑫是懂得破译的,那么方婉华作为方恒鑫的女儿,自然也很有可能知晓如何解释密语。
褚光熙握着马匹缰绳的手心沁出了汗水,此番抓人,一定是茵泽马场案的重中之重,绝不可出岔子。
突然,冷不丁射来一只暗箭,插在了离褚光熙不远的地上,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追!”
那黑影极其灵活,在屋檐上窜来窜去,但却始终没能成功摆脱掉褚光熙的人。
褚光熙见那黑影跑到一片较空旷的屋顶上,料想他躲避不及,一箭射了过去,正中那人大腿。只听他“啊”一声,就栽下了屋顶。可当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零星的血迹,沿着路滴滴答答。
顺着血迹,褚光熙带人到了一所宅院前,透过大门可看到里面颇为颓然破败,似乎已经荒废许久。
“大人,要进去吗?”府兵压低声音问道。
褚光熙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令人从外围将宅院包围,自己则仔细地观察里面的动静。
如果三皇子真的带着方婉华藏身于此,那这一路的查探也太过轻松容易了。那个黑影莫名其妙地出现,又把他们引来这里。褚光熙的心头滑过一丝古怪的感觉——直觉告诉他可能有诈。
宅院内寂静无声,透过大门上的破洞能看到里面杂草纷杂,墙角也爬满了藤曼和青苔,实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褚光熙在大门边上蹲下仔细看着户枢。户枢下方积着厚厚一层灰,所以留下了明显被门板底部蹭过的痕迹,显然不久之前这道门被打开过。
等到府兵已经把这个不大的宅院包围了,褚光熙对着几个手下耳语几句。其中一个府兵点点头,冲远处的几个弟兄挥挥手,随即一脚把大门踹开闯了进去。
宅院不大,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小小的外院,一览无余;等到从游廊绕进内院,褚光熙眼睛一亮——正屋耳房内似有人影闪过。
褚光熙一直觉得此行颇为顺利,故而担心有诈。所以他们兵分三路,褚光熙带着几个人从大门口大张旗鼓地闯进来,另一队人马悄悄从后罩房翻墙而入,剩下几个人则守住宅院各个方向的出口。但是即便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他们,此时也没有看到任何埋伏。
难道真的没有陷阱?褚光熙思忖着。
此时人在正屋耳房内的三皇子已经是方寸大乱——褚光熙是怎么如此迅速地找过来的?
之前方婉华一直被三皇子关在府上,而内宫的探子一把皇帝颁发了白玉令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就立即带着方婉华离开了三皇子府来到此处,还没来得及回府。眼下褚光熙持白玉令冲他要人,他若是不给,便是抗旨,亦是坐实了罪名。
然而当下这个局势已经没空给他回想哪一步出错了。方婉华就藏在正屋另外一间耳房下挖的地窖里。褚光熙既然来了,就定然能把人搜出来。
三皇子咬了咬牙,冲着身边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掏出一把匕首卷了卷藏在袖中,从耳房朝北的窗户悄悄跳了出去。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私闯民宅!”三皇子走出来怒道。
褚光熙见三皇子竟是自己走了出来,便示意身后手下收了刀箭,拱手道,“不想殿下也在此处,惊扰了。适才在外遇到一可疑黑衣人,意欲行刺臣,臣一路追来才到了这个宅院,还望殿下容臣搜查一番。”
三皇子根本不知道黑衣人的事,以为褚光熙随便找了个借口,“本殿一直在此,从未见过什么黑衣人,你还是请回吧!”
见他如此反应,褚光熙意料之中,直接掏出了白玉令,“殿下,此人与茵泽马场一案干系甚大,陛下已发白玉令,殿下应知其轻重,还望不要为难臣。”
三皇子面色不快,“褚大人这是不信本殿的话了?”
“不敢,只是圣上对此事颇为重视,要求臣事必躬亲,否则无法交差。”褚光熙并不怵他。
“好好好,褚大人如今手握白玉令就是不一样了。若本殿就是不让你查呢?”三皇子故意拖延时间。
褚光熙不想与三皇子多纠缠,挥挥手示意身后手下进屋搜查,“既然殿下不配合,那就莫怪臣今日事急从权,以下犯上了。给我搜!”
“你敢!”三皇子直接抽出佩刀拦住他。
可褚光熙就是敢,抽刀对着三皇子的佩刀一劈,震得三皇子虎口发麻,顿时佩刀就落了地。“来人把三皇子请到一边。”看到自家大人这么刚,府兵们也不惧三皇子权势了,两个人架住三皇子的胳膊把人扯到一边。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耳房内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褚光熙心中一紧,暗道不好。而三皇子则是内心一喜,管他褚光熙是找黑衣人还是找方婉华,反正死人说不了话。
三皇子之前命令自己的小厮,趁着他与褚光熙纠缠之际,潜入另一边的耳房直接杀掉方婉华以绝后患。这样,即便褚光熙怀疑他心里有鬼,只要没有实际的物证和人证,就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三皇子并没有如愿。
一行人冲进另一侧耳房的时候,只见地上的一块大地毯已经被移开,露出一个地窖口,里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方婉华没死,只是被吓着了。一开始从后罩房翻墙而入的府兵早就盯上了三皇子的小厮,跟着他潜入了地窖,见他要趁方婉华不备杀她灭口,便一刀过去。方婉华没见着那小厮要杀自己,只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刚好看到府兵杀了这小厮,见这人血溅当场才吓得尖叫。
三皇子的脸色已经沉沉似墨,“褚大人,你这是何意?你说要找黑衣人,可你手下的府兵却无端砍杀本殿的小厮,还有天理王法吗!”
褚光熙不想和他废话,只示意手下上前带方婉华走。三皇子一把抓住方婉华的手腕,恶狠狠道,“这是本殿的妾室,褚大人费这么大周折竟是要带走本殿的人,如此办案,是否也太过分了?”
“方氏乃重要人证,必须要带走审问!”褚光熙上前要人。
三皇子瞧向方婉华,方婉华立即哭着道,“我不走我不走,殿下救救我,我不走!我什么也不知道!”
褚光熙万万没想到方婉华此刻还把三皇子当自己的救命稻草,这女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刚才三皇子的小厮要杀她她都没看到吗?
三皇子见她如此反应颇为满意,“褚大人可还看到了?你难道要把本殿的人在本殿面前绑走吗?”
褚光熙气得深吸一口气,只能咬着牙退步,“既然这样,那我就在此地问方氏几句话,殿下若是不放心,在屋外听着便是。”
三皇子想了想,又看了眼方婉华,只见她满眼都是对褚光熙的恐惧,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放,想来这阵子给她灌输的话都是有用的,才道,“罢了,那就如此吧。”
然而三皇子刚出屋子,门一关,褚光熙二话没说一个手刀就砍在方婉华的脖颈上,人还没叫得出声就晕了过去,一个府兵立马上前把人往背上一扛,然后带着人从后面窗户翻了出去。
三皇子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然而褚光熙一行人动作更快。等到三皇子的人追出来的时候,方婉华已经被带上了马。
“褚光熙!你胆大包天!劫掠本殿侍妾,我看你是疯了!”有了这个由头,三皇子对着自己的人喊道,“给本殿追上去!把人带回来!”
除了三皇子的心腹,其他人也不知道为何褚光熙的胆子这般大,皇子的屋里人也敢劫走,一个个都骑着马去追。
褚光熙知道劫掠皇子侍妾确实动静太大,哪怕有白玉令在手,此番行事也定会遭人议论。若是不能尽快从方婉华嘴里套出三皇子的实际罪证,皇帝也没有道理支持他继续查下去。于是褚光熙令一部分人断后拦住三皇子的人,以争取时间,自己则带着方婉华火速赶回湄庄——让方婉华看看她爹的样子,看她还敢不敢继续听信三皇子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