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方恒鑫伤势过重,人也一直昏昏沉沉,根本无法问话。褚光熙几次询问白太医能否带方恒鑫回京,白太医均表示此人伤势不容冒险。考虑到这次案情涉及皇子,又不能将人运回燕京严加看守,褚光熙恐生突变,只能加派人手把湄庄县衙守得固若金汤。而他自己则回京再次提审方家人。
方瑞泽在方家被查后便被停了茵泽马场掌柜的事务,被宗正院的人成天看守着。此次褚光熙再次提审,他也只是苦笑。
“褚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我真的一概不知。”几日未见,方瑞泽也憔悴了许多。
褚光熙细细打量着方瑞泽脸上的神色,开口道,“方掌柜这几日胃口不佳,似乎夜里也睡不好,可是有心事?”
方瑞泽心中一紧,看来宗正院的人看守着他并不只是防止他逃跑,而是监视他的一言一行。“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怎么可能和没事人一样,自然吃不下睡不着。”
褚光熙轻笑一声,并不继续深究,只是道,“方掌柜应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方恒鑫已是板上钉钉地有猫腻,掌柜在此苦苦支撑又有何意义呢?你二叔利用马场做了什么事,你作为掌柜不可能一概不知。”
方瑞泽只是沉默,褚光熙见他油盐不进,也不生气,“方掌柜担心什么,我能理解,无非就是怕受到牵连,只是现在圣上亲令我查案,必然要刨根究底。方掌柜若是知无不言,能帮助破案那就是大功一件,我自当禀报圣上恳请从轻发落;可若是你和那些人沆瀣一气,那可就只能从严审判了。方家大房若是无辜被二房干的事扯进去,方掌柜作为方家长子又怎能忍心呢?”
这几天方家被围得水泄不通,外界的消息也一概传不进来,方瑞泽还是第一次知道面前这位是皇帝亲自派来的,难不成这次查案是皇帝在背后撑腰?他垂着头沉思一会儿,才仰首道,“这次事情的细节,圣上已经知道了?”
褚光熙见他有松口的意思,“正是,此次事态涉及镇北军军马,圣上自然务必重视,令我不惜一切代价查出背后黑手,方掌柜不必心有顾虑,担心日后遭人报复。”
“唉,褚大人,口说无凭,若是没有证据,我心中就算真有怀疑,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啊。”
褚光熙眼神一凝,看来这个掌柜确乎知晓内情,只是担忧自己的口供不足以扳倒幕后黑手,反而被对方发现而被灭口。思及此处,褚光熙干脆走上前,拉过方瑞泽的手。方瑞泽看着他不明其意,只见褚光熙在他手心划了三道,“方掌柜可是担心这个人?”
方瑞泽深深地看着褚光熙,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大人,”他说,“还不够。”
褚光熙顿觉他话语中深意,压低声音道,“掌柜既然已经说到此处,何不干脆指明方向?”可方瑞泽已经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眼瞧着也问不出来什么,褚光熙打算离去,突然方瑞泽叫住他,“大人,我突然想起一事,虽然不一定紧要,但思来想去确实奇怪,还是告诉你较好。”于是他便把王子侑前去搜查茵泽马场时,他遇到的那个叫做汤有福的马工的事情说了。
“虽然不知为何,但我就是觉得此人那日举措颇为古怪,或许能给大人你一点线索吧。”
褚光熙一时也不能确定这是方瑞泽的暗示还是他信口胡诌的话,只立即令人去查探。
方家做香料生意,故而还有一些方家的下人在外地经商,此次查案,褚光熙令人将在外的方家下人统统抓了回来,一一审问,查探是否有可疑之处。等到问过一遍后,褚光熙发现方家上下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方恒鑫那给三皇子做妾的女儿,方婉华。
手底下人说方婉华一直在三皇子府上,宗正院府兵自然也不好闯进皇子府邸把人抓出来。于是褚光熙打算亲自去三皇子府要人。
“大人,这真的有必要吗?”他手底下府兵有些不解,“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她能知道些什么。”
褚光熙翻身上马,“有必要。”方婉华是三皇子和方家产生联系的那一个关键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不能放过。
褚光熙到达三皇子府的时候,皇子府的总管内侍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
“您来找方氏啊?那老奴得和殿下通报一声,您请在会客厅先坐一会儿吧。”
褚光熙点点头,在厅中坐下,顺便四下打量着。三皇子不爱文韬只爱武略,这会客厅中倒也挂了不少收藏的刀枪剑戟,看起来怪寒气逼人的。
总管内侍过了快一刻钟才回来,颇带歉意地和褚光熙说,“三皇子殿下不在府中,估计是什么时候自己出门了,老奴竟不知道,误了大人的时辰。”
“无碍,只是在下能否和方氏问几句话?”褚光熙道。
总管内侍面露难色,只说要通报三皇子再做打算,他一个内侍不敢越过皇子做主。
褚光熙看了看这个总管,心中有数——三皇子是刻意把人藏起来了,这愈发验证方婉华是知晓内情之人。他正欲与这管家理论,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三皇子府的下人带着宗正院的府兵进来。
“大人,湄庄出事了。”府兵道。
皇帝很快知道了湄庄的事情,也知道了方恒鑫的惨状。纵使这辈子曾御驾亲征,见过在尸体堆中蠕动挣扎的将死之人,皇帝也为此次下手之人的恶毒与残忍所震惊。
刚刚又有消息传来,有杀手偷袭湄庄府衙,意欲将方恒鑫杀人灭口,幸而褚光熙早有安排,没有令他们得逞。但这几个杀手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暗杀不成反被擒,就干脆利落地咬破含在嘴里的毒物自杀了。
原来只是一场贪污案,如今越愈发错综复杂起来,现在又出了一次暗杀,连同虐待方恒鑫,这究竟是同一人所为,还是不同人所为?三皇子难道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曹公公眼见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差,知道事态又往不可挽回的方向滑了一步,赶忙上前劝皇帝歇息片刻。
皇帝摇摇头,“歇不住啊!这事闹的!褚光熙算是个有智谋的,还知道先做部署防止人来暗杀。”
“谁说不是呢,圣上还是不要太忧心了,此事定能水落石出的。”
皇帝苦笑着摇摇头,“朕也想不忧心,只是朕不管这事,又给谁来管呢?”曹公公顿觉话里有话,立马噤了声。
皇帝也没接着说,只是放下手中褚光熙的密信,问起了别的事。“褚光熙那小子现在忙的很,还顾得上给萧安庭找姐姐?”
曹公公立即道,“褚光熙联系了在山海郡的县衙,都是山海郡那边的人在帮忙找。”
“真是龙生龙凤生风,老子什么样,儿子就什么样。褚太尉这儿子就真是倔,和他爹一模一样!”皇帝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又迅速消失了——他自己倒是有六个儿子,只是其中五个儿子性子都不像他。
曹公公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是站在一边。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曹公公深受皇帝信任,手里也管理着皇帝一手建立的情报脉络,可谓天下事皆在我手;他自然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这事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皇帝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曹公公应了一声,“圣上放心,都处理干净了,肯定查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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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安庭这几日睡得并不安稳,时而梦中出现笑靥如花的林知霜,轻快地牵着红枣朝他走来,时而又是昏黄灯笼下她安静而冷漠的眼神,和递过来的一只玉簪,又时而出现褚光熙,用燕京公子哥最跋扈的坐姿坐在大厅,盯着他似笑非笑。
但是今夜萧安庭梦到了别的场景,雾色朦胧,前面有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踽踽独行。耳边传来悠悠风声,又仿佛是在呼唤他。
“姐姐!姐姐!”他大声疾呼着追赶过去,可无论怎么追都无法靠近那道身影。一个晃神,他猛然摔了一跤,手上流淌出鲜红的血。
他一个回神,顿时又回到了被流放那一日,姐姐的身影就在眼前。
她原本明媚的双眼此时含着泪,有些颤抖地在府兵的呵斥声中,用绣了她名字的手绢给他包扎伤口。
“庭儿,好好活下去。”她说,“庭儿,别来找我。”
即便是梦里,萧安庭也不管不顾地要抓住她,只是刚伸出手去,便又是雾色沉沉,那道身影还在远方,渐渐消失。
只留下风中一个声音,“庭儿,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