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萧安庭自从十三岁流放边关便再也没有心思为自己过生辰。后来他与靳宏业和谢挽风相识相知,三个人彼此也知道相互的生辰,但北地郡素来艰苦,这种庆祝总是显得太过奢侈了一些,三个人也就都没有在意,即便想起来了也就一碗长寿面打发过去。
如今林知霜存了为萧安庭庆生的心思,消息总是藏不住的,即便她与萧安庭都不想大办,只想二人在家里小小地庆祝一场,也招惹来不少上门祝贺之人。这其中便有突厥公主兰吉。
兰吉和萧安庭之前在战场上是棋逢对手的死敌,如今坐下来和谈,双方竟都存了开放互市的心思,对此次和谈推进贡献不小,这一点让兰吉格外欣喜。再加之萧安庭在国宴刺客一案上帮突厥使团说了句公道话,论情论理兰吉都觉得应该私下和萧安庭道声谢。故而探听得最近萧安庭生辰,她也带了礼物上门祝贺。
兰吉对于和亲一事并没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大晋人那句话说得极为妥帖,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兰吉心里如同明镜般清楚,哪怕嫁给随便哪个猫猫狗狗凑合一辈子,也是她身为突厥公主的职责。
只不过她不计较不代表其他人不替她琢磨。本来突厥人就不认识什么燕京的皇室贵族,也就镇北军里头几个能杀能砍的将军在他们突厥内部有些知名度。而大晋人所推崇的芝兰玉树翩翩君子,在突厥人眼里就是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废柴。一来二去,突厥使团就瞧上了萧安庭,总觉得这位常驻北地郡前线的大都尉是最好的和亲人选。
萧安庭在国宴上的一番举动,更让突厥使团对他心生好感。虽然以前大家是仇敌,萧安庭手里还沾着不少突厥人的血,但是突厥也没少杀大晋士兵,一来二去算是扯平了。如果之后依然是他驻守边关,也必定会管辖互市一事,公主能嫁给他,一来二去也有个照应,突厥人未来的日子也可好过许多。
虽然萧安庭已经娶妻,可这不是还没生孩子吗?别说突厥,就算是大晋,三妻四妾也很正常,那位新娶的萧夫人,突厥使团的人也有几面之缘,只觉得娇滴滴的估计没什么手段,看样子也不会跟着萧安庭去北地郡那个苦地方。那萧安庭在燕京安置一位夫人,回了北地郡再新娶自家公主,这买卖很是划算啊!
故而兰吉带人去都尉府祝贺时,她手底下的人未免存了别的心思,在都尉府几番打量。兰吉进了会客厅和萧安庭寒暄一二,他们便被都尉府的下人带去了别处吃些茶水等候,几个人聊起天来肆无忌惮,嘴上也没有把门的,一些闲言碎语就传进了都尉府人的耳朵里。
这都尉府上不少人都是原先从林家带来的,那些个小丫鬟听了他们的话气坏了——果真是没脸没皮的突厥人!都尉不过是说了句公道话,他们反而顺竿爬,打起他的主意来了!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林知霜的耳朵里。
林知霜起初只是一笑而过,皇帝为了把她和萧安庭凑成一对可谓是费劲了心力,怎么会再允许别人进来横插一脚?别说突厥公主想嫁,就算是萧安庭自己也动了心思,他也得掂量掂量皇帝答不答应。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夫君被人惦记上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后萧安庭在北地郡的事务未尽,总要和突厥人打交道,这公主一日未嫁,突厥人便一日不死心,久而久之没准真要惹出些事端来。
这么一想林知霜心里竟有些醋溜溜的——有些人还真是魅力四射到处招蜂引蝶呢!她从未因为此等事吃醋,真有些醋味了根本藏不住。萧安庭当日就觉得林知霜莫名有些气鼓鼓的,看着他的眼神里隐隐藏了些赌气,而且愈发黏人,但他真靠过去亲近一番她又很快把自己推开。直到夜间就寝前他把人困在怀里正儿八经地逼问,林知霜这才别别扭扭委委屈屈地道出实情。
萧安庭简直是哭笑不得——若是突厥人想如何便如何,那先前两年打得厉害的时候,他萧安庭怕不是早在他们嘴里死了八百回了。再者,那个兰吉公主也是个聪明人,和他来往,乃至来送生辰礼,不过是为了拉拢关系,并无男女私情。
林知霜何尝不知道呢?事不关己自然可以高高挂起,可如今自己的夫君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她的理智还是会被感性带着跑偏。之所以胡思乱想,还吃味耍小性子,都是因为在意罢了。
见她这般自己和自己较劲,萧安庭心中一阵燎原之火,干脆身体力行,尤如猛虎扑食,让林知霜好好体会自己对她的心意,省得再瞎担心。
二人如同蜜里调油一般,可有些人当下日子就不好过了起来。
齐王被刺这么大的事,又牵扯到了大晋和突厥的国宴,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众说纷纭,捏着些蛛丝马迹私下探讨着。正如皇帝的第一反应,谁收益多,就是谁动的手。皇帝剩下的五个儿子里,有能力搞出这样一场筹备精密的刺杀的,无非就是太子和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妃——黎妃的娘家背景颇深,在朝局中有不少子弟不说,论起财力,也是大晋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大晋东南西北都有黎家的产业。而如今大晋西边的商队几乎垄断了整个大晋的西域货,就连燕京不少西洋货的物价也被迫跟着水涨船高。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撑腰,就凭那些个穿梭来去的商队,谁信?
四皇子自然知道众人的揣测,这些天出门但凡遇到个朝臣,都能感觉到对方收敛的目光打量。如今齐王初愈,就去了皇帝哪里细谈刺杀一案,齐王手底下的人又全然是一副要纠察到底的模样,而且极为自然地把刺杀之事与西部商路挂钩,这让四皇子内心愈发暴躁难耐。没过多久四皇子手底下人来问,说是齐王手下的人准备去西边的两个郡寻找紫衫木的线索,特来请示。
四皇子脸色铁青,朝那人交代了几句,便恨恨地在屋里左右踱步,思来想去片刻,还是没压得住怒气,一把摔了杯子——花纹精致典雅的青花瓷在地上砸得粉碎。
“备马车!”
四皇子到齐王府的时候,齐王刚服下汤药,正懒散地半躺在白狐皮铺好的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也不知在看什么。身边两个侍女正给他按摩着腿。
齐王府的人拦不住四皇子,只能让他直直地闯了进来。齐王府的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跟在四皇子后面,颤颤巍巍地向齐王请罪。
齐王慢吞吞地搁下册子,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四弟,又瞧瞧自家佝偻着腰的老管家,开口笑了,“四弟何事如此着急?我府上这老管家可禁不住你这般折腾。”
四皇子就差没指着齐王鼻子开骂了,但还是忍住,憋出一句,“我有要事要说,你让他们都退下。”
齐王挑挑眉,依旧是半躺着的慵懒模样,随意地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四皇子见齐王府的下人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这才对着齐王恼怒道,“你是何意?非要叫人去查西边的商路?我招你惹你了?”
齐王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刺客那把弓是紫衫木做的,大晋本土没有,只能从西边商路进货,查到那边实属正常,四弟怎么如此大的火气?”
四皇子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嘴上轻描淡写,实则眼中暗露精光,就等着他自己抖露出自己做下的丑事,不免又在心里的火上泼了桶油。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模样!论手里的龌龊事,你做的比我少吗?我可从来不曾挡过你的道,你也别来挡我的!怎么的,现在你准备拿我给你的路当垫脚石?”
齐王见他说得直白,这才直起身子,严肃了脸色道,“老四,且不说我中了一箭,差点没命,你来问一句也没有,如今上来就是无端指责,连大哥也不愿意喊我一声,你怎么连六弟都不如?又说些挡路不挡路的话,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去,仔细你又挨一顿骂!”
四皇子气急反笑,指着齐王道,“别说六弟了,三哥是不是也比我知点礼数?见了你那不都是大哥大哥的叫?现在三哥人呢?人呢!?你真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吗?方家那个老头子,真的是三哥叫人弄成这样的吗?三哥要是怕他泄密,干嘛不直接把人杀了灭口?还非得弄得半死不活扔到湄庄等着人去发现?齐王殿下啊,你可真是脸如佛心似魔啊!搞掉了一个对手,这一出弄得可真是漂亮!是不是你就恨父皇没直接杀了三哥?”
齐王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但是嘴角还是习惯性地带着淡淡的笑意,只等着四皇子说完。
“说完了?行,你干脆说老三私藏铠甲也是我逼他做的,泄露关中军军机也是我让他做的,这么一来岂不是更好?”
四皇子冷笑,“我可不像某些人,没有证据就瞎指责人。外头都传你是真龙天子,你听了开心吗?再顺道把这刺杀的屎盆子往我头上一扣,又是破坏和谈,又是刺杀兄长,刚好再解决掉一个兄弟,您这通往皇位的康庄大道可又少了一个拦路石。说吧,您打算撺掇父皇把我安排到哪里去?是和三哥一起去开荒吗?”
齐王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抄起手边的那本册子就往四皇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一派胡言!我看你是在西边捞钱捞得心里没有一丝丝礼义廉耻了!我知道你素来和兄弟几个感情都不好,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我看你是被外人挑拨,猪油蒙了心!”
四皇子伸手一挡,那本册子落了地。他直视齐王道,“我猪油蒙了心?齐王殿下是不是骂错人了?我可没有那些非分之想!二哥一出生就是太子,而我平生就想当个王爷,封地我都想好挑哪个了,只要父皇让我滚蛋我就就藩去。至于西边商路,你以为钱那么好挣?当初开路的时候费了多大功夫?上上下下的人也得吃饭是不是?我琢磨着挣钱也总比琢磨着抢兄弟的皇位体面!”
如今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四皇子本来就毒舌刻薄,一番话说下来让向来圆滑的齐王也难以应付。他刚想开口,四皇子又撂下一句。
“我告诉你,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少插手!你要是敢拿我当你的垫脚石,最后闹翻了大家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