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武澹的动作非常利落,细细排查过当地的几个典当行以及妓院后,很快就锁定了几个人,逮捕后连夜审讯,很快就派人来通知几户丢了东西的人家来认领财物。虽然花出去的银子和银票基本都追不回来了,但是典当出去的首饰以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财物都找了回来。那几户人家原本已经不抱希望,见居然还能追得回大部分首饰,可谓是意外之喜。又听萧安庭手下的小厮说是捕头副手出了大力气,干脆几家一起请武澹和几个捕快吃了顿酒。
林知霜的首饰也基本都追了回来——她的首饰大多做工精细,用料金贵,乃上乘佳品,若是立即卖出去,实在太过惹眼,风险太高,所以一时半会儿匪徒们都没敢出手,还完完整整地包起来藏在这几个人的暂住地内。林知霜确认萧安庭送她的那根簪子以及杨贵妃送的长命锁都被找了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立即叫秋玉把东西擦擦干净锁进箱子里。
武澹没提到女孩子的内衣,林知霜也没问。虽然她的丫鬟们丢了几件内衣物,但是她们也不打算追回来了。贴身的衣服被外头的汉子们碰过,实在是太膈应人了,就算追回来也没人愿意穿。
能追回玉簪和长命锁,林知霜已经是无比感激,又惦记着武澹是镇北军退役老兵这一层,她这几日便思索着如何帮他一把。
“我这几日无事,在城里转了转,相中了县城东边的一处宅子,不大也不小,院子倒是挺宽敞,离书院也近,你不是说武哨官有个六岁的小儿子吗?这个年纪也该入学堂了。不如我们买下这宅子送他?”林知霜和萧安庭提起。
但他只是摇头——武澹是不会要的。廉者不受嗟来之食,镇北军上下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会无功受禄。别说宅子了,萧安庭前几日碰巧见到武澹的妻子儿女,本想买个小礼物当见面礼给他的儿子女儿,武澹和他的妻子都不肯要,几次推辞皆不肯收,更别提宅子了。
是人都讲求几分脸面,遇见故人自然不肯轻易显露出自己的窘迫之处。萧安庭很能理解这一点。武澹如今混得不算好,在衙门内也只是个捕头副手,前头又有个尸位素餐的陈捕头压着他,衙门内的衙役也不见得多瞧得起自己,这日子的苦楚是不容旁人戳破的。
“那怎么办?”林知霜顿时没了主意,转念一想,又心生一计,“他不是捕头副手吗?若是能提正成捕头,是不是能稍微好些?”
萧安庭点头,他亦有此意。自从打算帮武澹,他便叫小厮出去打听打听当地衙门里的门道——陈捕头是裙带关系安插进来的,好像是县太爷夫人的什么亲戚,动不得。武澹要是一直在捕头副手这个位置干,无论干得多么出色,好处都跑到那个姓陈的头上去了,估计没什么前途。但是此处县城所在的崖仓府正打算从下属县城调一个人上来,顶替前一个要退休的老捕头,好几个县的捕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位置。
武澹这一年来在县城办了不少事,在当地老百姓口中口碑不错,几个案子也办得有模有样,如果萧安庭能为他作保,和崖仓府知府举荐一番,让他调进府里,总比在这个县城待着好。
虽然个人能力没有问题,但武澹只来了一年,当捕头的资历有些浅,如果手里能有个大案子办得漂亮一些,萧安庭保举他也能有些底气。故而如今抓到这几个匪徒,又可能与山匪有关,萧安庭的意思是让他深挖一下,看能不能套出些关于山匪老窝的讯息。之前没人愿意管山匪,武澹一股子力气也没处使;如今萧安庭在,即便是闹到关中都护府总府那边去,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趁着人还在县府大牢里,还没定罪,萧安庭借口找武澹出来喝酒,顺嘴一提。武澹一听就明白了萧安庭的意思,年近四十的人了,也在这小地方摸爬滚打了一年,委屈心酸也受够了,顿时有点眼圈发红,啥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把酒满上,敬了萧安庭一杯。
只不过审讯自然没那么容易。
按照大晋律法,组织成帮派的山匪是杀头的大罪,那几个人又不傻,怎么可能轻易认罪,一口咬定自己原本都是本分人家,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抢了几艘船,更遑论是占据山头四处劫掠的山匪。武澹只好试图逐个击破。
“既然你自称是当地本分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是否有田产,都说来听听。”武澹早就和这帮人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们的狡辩伎俩。山匪借着长岭山势连绵,四处流窜,这几个人要是真的有家产在此,那他就不必查了;可若是这些人自称是本分人家而又查不到户籍,那就可以好好说道说道了。
果然,被审讯的这人胡诌了几句,见武澹真叫人去拿当地户籍来查,便闭了嘴,再不肯开口。这显然是个外乡人,也不知怎么就来此地落草为寇,武澹又不能刑讯逼供,一时便陷入了僵局。
萧安庭原本在审讯室外坐着,见进展不顺,便走了进来叫武澹出门商议。不曾想那人见到萧安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认出来这是他们抢的那几条船的主人家之一,冷笑着骂道,“好啊,原来真是官商勾结,你们这帮黑了良心的,迟早不得好死!”说罢还对着萧安庭狠狠地啐了一口。
“大胆!”武澹呵斥了一句,但有些摸不着头脑。萧安庭已经和他道出此次出行隐瞒身份之意,故而不到不得已的时分,他也不会提萧安庭的都尉身份。这个劫匪的怒气来得如此突然,简直莫名其妙。
萧安庭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这人既然发怒,倒是有了个突破口。“你说清楚,如何就官商勾结了?你我都不曾认识,怎得今日就骂我黑了良心?”
那人扯了扯嘴角,“是啊,你我是不曾认识。你是何处来的贵族大老爷啊,不过从这一带路过,花点小钱,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好生快活!谁来管我们的死活!为富不仁的东西!还有你们这些个走狗!”
他这一番话怒气与怨恨满满,但是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萧安庭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他细说他又不肯了。武澹坐在一边也是听不懂,与萧安庭彼此对看几眼,摇了摇头,暂时让衙役把这人又关回牢房里去。
出来之后,刚好有人送了当地的户籍过来,萧安庭顺手拿起翻了翻,的确没有那个人口中胡诌的那户人家。
“大人,这小子不老实,也不认识你是都尉,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萧安庭好多年没被人如此破口大骂过了,武澹怕他心里不顺。
“无妨,他骂人就说明他在意,反而是他的薄弱点。”萧安庭翻到了户籍册子的最后,问道,“只有户籍,没有田籍吗?”
武澹往牢房里看了一眼,那人已经被拖了下去,“大人想看,我叫人去师爷那里拿钥匙取就是,田籍册子一般都锁在库房里。”
萧安庭把户籍册子搁下,心中总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田籍册子又不是什么宝贝,怎么就非得拿钥匙锁起来?
想到武澹该分到但没分到的十亩田地,萧安庭斟酌着问道,“你们办案用到过田籍吗?”
“没有,我们办案一般只查户籍就够了。这些闹事的大多都是些混混小子。那些有家有口有田产的,谁出来犯事儿啊。”武澹不明白萧安庭的用意。
萧安庭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揣测。不过他没细问,因为正有个人大剌剌地从外头晃了进来——正是那个游手好闲的陈捕头。
“老武你在啊。”陈捕头看着三十不到的年纪,对着比自己年长的武澹就是一句没礼貌的“老武”,看起来嬉皮笑脸的。要不是提前知道这货是当地衙门的捕头,萧安庭简直怀疑这人就是个街头痞子。
陈捕头不知道萧安庭的具体身份,但是师爷已经告诉他这是个惹不起的人物,所以他自然也不来招惹,在大牢里梦游似的晃了一圈就飘出去了。萧安庭冷眼看着,看他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腰边的刀也没好好系,整个人一副不着四六的德性。
武澹在一边很是尴尬,应了那一句“老武”后就再没出声,直到陈捕头飘了出去,才对着萧安庭道,“陈捕头一直这样,让大人看笑话了。”
萧安庭没忍住,嗓子眼里低低地哼了一声, “他是你们知县夫人的亲戚?”
“是… …他是县太爷夫人的表弟,仔细说来应该是县太爷岳母的亲侄子… …”武澹低着头难堪地摸摸手边的刀把,对于压了自己一头的捕头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这件事很是尴尬。
“你们这县太爷倒是乐意照拂这远房亲戚,陈家人来头很大?”萧安庭自然替武澹觉得不平,讥讽了一句。
武澹抬起头,有点犹豫地说道,“倒不是陈家人如何,其实都是看在夫人的面子… …”
“嗯?”萧安庭回过头来,有点不解。
“能帮这忙,估计县太爷都求之不得… …毕竟,他夫人是黎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