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黎家人。

萧安庭已经听过这个称呼。他与林知霜在此处已经停留了几天，为了追回丢失的首饰，也额外了解了一下当地的官场生态。林嘉懿任职吏部，故而林知霜从他嘴里知道了不少地方官员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对于赫赫有名的黎家那可是久有耳闻。

在大晋最出名的几个豪门世家中，黎家绝对是在大晋官场中渗透扎根最深的一家，尤其是在大晋西部一带。原本黎家在朝廷的工部和户部也有不少把持着关键位置的子弟或是门生，只是皇帝早就看不惯黎家的权势，在武康二十四年叛国案中，干脆借机清扫门户，拔除了不少黎家的棋子。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皇帝罢免几个臣子对于黎家而言只是不痛不痒，并未伤及根本，所以这些年来黎家也只是稍稍收敛，不在燕京朝廷内部大肆结党营私，更多的精力则是转到了地方官衙。

林知霜也曾感慨过，大晋官场之艰难，就在于豪门世家垄断了部分官职——任人唯亲，举贤不凭才学只凭关系。大晋的确有科举制，林知霜的祖父便是当年科举的状元，而林丞相和林嘉懿都是进士出身；萧安庭的父亲也是靠着考取功名才拿了一官半职。可是科举制只是给了这些学子们一张入场券，等真的到了官场拼杀，才发现豪门子弟们自有一套运转系统，靠着世家长辈们层层提携收割垄断了不少肥差。这样的门阀圈子是寒门学子根本无法融入的。

所以大晋连着几位皇帝都有意识地削弱世家势力，借着科举提拔新生才学。故而在皇帝能够牢牢把持的大晋北方，官场已经以科举制为主，但大晋南部依然是世家们的天下，即便是在燕京的朝堂，朝中官员凭出身也可以大致分为以林丞相为首的北方科举士族和南方宗承士族两派。至于黎家，那俨然是南方宗承士族一派的中流砥柱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加不能让武澹留在这个县府了——上面压着一个黎家的亲属，简直毫无出头之日。

武澹已经带人去搜查过那些劫匪的暂住地，实在不像是当地人，带的家伙什一看就是暂住之人。在他们的随身物件中还搜出了不少含义不明的图画，圈圈线线，武澹下意识感觉是劫匪们提前踩点的图，只可惜看不出具体是何地。

但是审讯不顺，萧安庭和武澹正愁如何让这些疑似山匪的人开口，林知霜提起了另一起抢劫案。

“我听说下游的石川县有个钱庄被抢了，损失惨重，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做的？”

萧安庭立即望过去，“你从何处得知？”

林知霜也是听小丫鬟说的。他们这几日停留在码头，小丫鬟们实在没事干就出去和外头的商人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瞎聊，听说石川县的钱庄被抢，丢失了巨额钱款，当地的县衙也在愁怎么破案。

思忖片刻，萧安庭意识到来来往往的码头商人是信息流通的一把好手，立即让自己的小厮去告知武澹，一方面是打听打听石川县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再多探听些关于可疑山匪的讯息。商人们逐利而来，又经常游走于周围几个郡，对附近任何风吹草动都有所了解，向他们打听附近是否有可疑人员出现，一定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回来确切消息——石川县最大的钱庄的确被抢了，损失极为惨重，连库房都被劫匪一把火烧了，连带着边上的几户商户都遭了殃。不过当地的县衙门已经获得了些许线索，并非一筹莫展——最大的钱庄被烧，官府自然极为重视。

另外，小厮们从附近来往的商人嘴里也打听到附近一带有关于山匪的传言。传闻这些山匪在绵延数百里的长岭山脉中有一个大本营，藏于深山，干的就是劫掠商队的生意。不过这些人素来要干就干票大的，对于打家劫舍的小打小闹并无兴趣。故而商人们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自己生意小，在这些山匪眼中不过是苍蝇肉，所以也不甚在意——反正也抢不到自己头上。

但是此次钱庄被抢，规模甚大，确实有点山匪主动下山出击的意味，所以商人们也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具体事态如何，还得去石川县府衙问了才知道。

武澹也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立即把从几个劫匪住处搜出的草图拿出来与石川县的地图比对，这才发现这就是石川一带的市廛分布图，图中标注成红色的那个大圆点，就是被抢的钱庄。

有了这个证据，武澹打算和石川县府衙通个气，或许能够联手顺藤摸瓜，从被抓住的这几个劫匪嘴里撬出山匪的本营位置。

这事要是发生在以前，武澹的主意还没传到县太爷耳朵里就被师爷给挡了回来——长岭一带每个县都很忙，谁家有功夫抽调出那么多人去深山里抓人？再说了，真闹大了都护府自然会派人来处理，关中都护府可是有关中军驻扎的。正儿八经的关中军都不操心，一个小小的捕头副手多什么事？

但是这回有萧安庭在，师爷自然不敢拦，和县太爷嘀嘀咕咕几句，很快就放了武澹和几个捕快出县，也给石川县的知县带去了一封公文信函，告知来意，以助两县捕头共同破案。

“大人，此事已经麻烦您许多，我实在是感激又惶恐。您与夫人本就是出游，还是不要再为这件事劳神了。”武澹在离开前郑重地对着萧安庭和林知霜辞别。

“你我之间谈什么麻烦不麻烦。若不是你帮忙，我们的首饰也找不回来。”萧安庭心中隐约还是有些不放心。

见萧安庭凝眉，林知霜已知他心中所想，笑着对武澹道，“我们出游本来就时间宽裕，在长岭一带也打算多呆些时日看看风土人情。石川县就在下游，我们顺流而下也会去那里看看，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若是武哨官遇到什么事情，只管遣人来找我们就是。”

武澹点点头，感激离去。

“霜儿，谢谢你。”武澹一离开，萧安庭就轻轻牵住林知霜的手道谢，一双黑眸里满满的温柔情意。武澹是他的人，在这边遇到的事情也都是他的事。出游理应是夫妻二人无忧无虑地游玩观光，如今为了这件事已经耗了好几天，霜儿不仅不催着他动身去永嘉，还愿意跟着去石川县继续帮忙。他怎能不感激？

“谢就不用了，原本能出来闲游就是圣上的恩典。如今这里恐怕闹山匪，你我也不能无动于衷的。你是圣上的臣子，那我也是丞相的女儿，这点责任担当还是有的。”这番话说出来，连林知霜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萧安庭捏了捏她的挺翘的鼻子，“居然还是丞相的女儿，不是都尉的夫人，该罚！”

“好好好，既是丞相的女儿，也是都尉的夫人嘛，小气鬼！” 林知霜撒娇地抱住萧安庭的胳膊轻摇。

萧安庭顺势揽住她，亲昵地与她十指相扣。二人在甲板上吹着清凉的夜风，发丝微微被风吹拂飘扬，微微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