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石川县比武澹所在的县要大将近三倍,常住人口也多了五成,因为占据着山口和陵沧江沿江这两处优越位置,来往的商队只多不少,捕快队伍也比武澹带的人多了近一倍,所以当地的钱捕头在知晓隔壁县的捕头副手前来一同破案时,并不曾把武澹放在眼里。后来又听说这个武澹似乎有贵人相助,对崖仓府的那个捕头位置有意,钱捕头就更加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同行是仇家呀!
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看完了现场,比对完两县的劫匪动线以及特征形貌,饶是钱捕头不愿意合作,也得承认这两拨人极大可能是一伙的。只是武澹手里已经抓到了几个人,而他还是两手空空没有人证,钱庄的主家又催得紧。钱捕头脑筋一转,“这样罢,既然相关,你把人押来我们这里,我亲自来审!”
武澹没他那些曲曲弯弯的心思,叫人回去押送嫌犯的同时只多提醒了几句。“这些人口风紧,油盐不进那种,怕是要另想办法让他们开口。”
他只是好意提醒,可不想那钱捕头误会了他不愿将人犯送过来。“武老兄,你刚入这行才一年,经验怕是还缺点。我老钱别的不说,这审犯人,嗬,就没我撬不开的嘴!等人押来我给就你露一手!”
武澹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还是闭了口——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山匪又在钱庄搞出那么大的阵仗,现场遗留的线索肯定也多,说到底目前破案还是要仰仗对方的配合。
只是人犯押来后没多久他便觉出不对来。钱捕头亲自去审了人犯,却不带上他;武澹自己是没办法进石川县的牢房的,可是一和钱捕头提起自己要看犯人,他便以各种借口搪塞了去;之前说要去一同再探钱庄被烧的库房现场,如今也没了下文。武澹自己和他带来的一帮捕快,如今倒成了给钱捕头的人打打下手的散工,案情的任何进度,只要武澹不主动去问,便无人告知。久而久之,他哪怕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自己被边缘化了。说好的合作破案,怕是用自己抓来的人犯给他人作嫁衣。
年近四十的人,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热血冲动,也很难再与钱捕头撕破脸。武澹只能化作狗皮膏药,时时亲自去过问进展,是否从犯人口中撬出线索,抑或是能否在钱庄被烧的现场找到指明纵火犯的讯息。
钱捕头立功心切,对着犯人也不惜使用刑讯逼供,人犯在他手里没撑过几天就吐露了一个地点——在距离石川县很近的一处山谷中。人犯们说这便是自己一伙人的大本营了。山匪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石川县的钱庄,为了防止多次出现被人认出来,踩点的匪徒和真正动手抢劫的人是两拨。他们被抓住的这几个不过是先前派来踩点的人,画好了当地的线路地图传回去,他们的任务就到此为止,所以他们身上不携带任何的刀剑武器。至于抢劫码头的船只,那只不过是几个人打道回府时临时起意,想着难得下山,挣点外快也好。不曾想被刨根究底的武澹抓住了。
见他们吐露了贼窝地点,钱捕头大喜,急吼吼地就要带着人去那个山谷抓人。他生怕武澹和他抢功,以保密为借口,严令自己的手下不得告知武澹犯人已经开口,打算绕过武澹和他的人,直接实施抓捕。
只是武澹一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他们整装待发,料想是犯人开了口,赶紧过来问细节,却直接被钱捕头堵了回去。
“武副手,”钱捕头把副手两个字咬得很重,“我知道,这些人犯是你抓来的,但是如今毕竟是我让他们开的口,目的是破我们石川县的案子。你对此地地形不熟识,年纪也大了,若是与我们同去,抓不着犯人不说,别自己都折在山里。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真耽误了抓人的大事,这责任,我也担不起!”
说罢,钱捕头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人走了。武澹想带人去追,可惜他自己带来的捕快也受够了石川县当地捕快的冷眼,怠惫得很,一个个都不愿意陪着武澹折腾。
年少军中意气风发,如今英雄气短,落得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下场,武澹憋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差点没背过气去。见无人搭理自己,他的手死死握着捏着刀柄,心中郁结无处散发,终于还是咽下嘴里的苦味,沉沉地叹一口气。
磨刀已久,只待一朝出鞘,只是现在尚未年老,就已经被排挤得无处可去。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萧安庭不放心,陪林知霜在石川县转了两日后,还是亲自来县府衙找武澹。武澹也不愿意多事,只字不提被排挤的事情,只道有了重大进展,一切顺利,好让萧安庭安心。
萧安庭想与他提一提想法子去崖仓府府衙之事,二人找了处僻静无人之地坐了。只是今日之事极大地削弱了武澹那股子冲劲,虽不愿辜负萧安庭一片好意,但也难免露出颓然丧气的神态来。
他这种无力感是藏不住的,萧安庭刚想问发生了何事,突然有衙门的人来告知武澹,说是钱捕头几乎带着全部捕快前往山谷抓人,有人便乘机闯进大牢劫狱,劫走了两个同伙,剩下那几个被刑讯逼供成重伤的,直接一刀抹了脖子,算是给了个痛快。
钱捕头带人去抓人为何不带上武澹?又为何带着几乎全部人手出动,却不留人看守牢狱?若是实在人手不够,为何不请武澹的人帮忙?这一连串的疑问在萧安庭心中浮现,但事态紧急,他来不及细问,赶紧和武澹前往县衙牢狱——此处徒留一地狼藉。
钱捕头也不是没留人看守,但是他贪功冒进,把身强力壮的捕快都带去了山谷,力求一网打尽,只留下了些老弱之人在衙门里,自然与劫狱的人无法抗衡。眼瞧着能动弹的劫匪被同伙劫走,不能动弹的也被灭了口,留守的几个捕快也知道坏了事,六神无主下只能叫来了武澹。
武澹见到这场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个姓钱的最好能从山谷里抓到人!要不然一个人证都没了!
萧安庭见状猜了个七七八八,见那几个留守的捕快现在大有让武澹来背锅的意思,一把拦住准备收拾残局的武澹,出面道。
“那些人或许还尚未跑远,我们去追,你们几个赶紧把这里收拾了,好歹别让牢里别的罪犯趁机逃走。”
说罢,萧安庭扯着武澹就走。
武澹跟着萧安庭出了县衙的门才想明白,脸色微微发白——他倒是一头热地扑上去想补救,对方只是推诿责任罢了。这心里也凉了大半,紧接着就冷硬了起来——若是能抓到那些劫匪,他再不会傻乎乎地交给这位钱捕头了。
只是,那些劫匪既然敢劫狱,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带上同伴便走。又是青天白日,石川县到处都是人,这帮人往人堆里一混,随便找个地方换身打扮,根本认不出来。哪怕是两个战场经验丰富的镇北军老手,也没有太多的主意,只能排查了几个可能逃跑出县的地点,筛查一下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最后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不仅只有他们,还有钱捕头一行人——他用刑逼问出来的线索是假的。山谷是真的,但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安营扎寨的痕迹。他们这一行人等于是进山被白溜了一圈。钱捕头早就气得不行,回来一看见人犯要么被灭口,要么被劫走,顿时火冒三丈,拿起刀鞘就狠狠地朝留守的几个捕快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一帮没用的废物!”
他四处张望一番,见武澹和他的人都不在,喝问道,“隔壁县那帮人呢!都是死人吗也不知道来帮忙!”
“他们说去追踪劫狱的劫匪了… …”有人小声答道。
钱捕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追踪个屁!妈的出了点事跑得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