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林知霜鲜少叫人去请萧安庭赶紧回来,故而他一接到消息便立马赶了回来,生怕林知霜出了什么事情。
“我回来了,怎么回事?”萧安庭一把推开卧房的门。
“你瞧这个,”林知霜把信和匕首递给他,“他们用突厥公主来威胁你,逼你放人。”
萧安庭几眼快速扫完整封信,面色有些难看,又把那把匕首拿起来试了试锐利程度,吹毛利断——于是眉头更紧。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和我说这些山匪都是被逼上梁山的可怜人吗?怎么又绑架了突厥公主?”
“霜儿,此事不简单,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已经扯进来了山匪,关中军还有长岭上下官府,甚至还有发生在燕京的齐王被刺一案。至于这封信,”萧安庭顿了顿,“是谁寄来的,并不好说。”
“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冒山匪的名义绑架了突厥公主?现在逼你放人?”林知霜有些不安地绞着帕子,“确实,他们都能找到我们的住处,并偷偷潜入留下这封信,这番身手确实不像是那些山匪的同伙。可他们图什么呢?为什么要逼着你把山匪放了?”
“现在山匪在大牢里,关押住他们的同时也是在保护他们不被灭口。到目前为止,紫杉木弓的来源还不甚清晰,这些山匪又大多有些悲惨的过去,可以作为当地官府腐败贪污的人证,无论是齐王被刺这一件还是当地贪腐这一件,恐怕谁都想杀了他们灭口。至于突厥公主,如果真的被人绑架,那绑架她的人定然身手不俗。又怎么会是这帮山匪做的。”
林知霜一时陷入沉思,如果真是这样,别说山匪了,怕是连萧安庭都要陷入人身威胁。“那当下你打算如何?”
“我打算演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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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突破了一个山匪,了解到他妻子被当地纨绔欺侮而死这件事后,萧安庭隐约感到这些山匪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得不落草为寇的苦衷,在审问中不免旁敲侧击,果然问出不少龌龊事来。那些山匪亦逐渐放下戒备,虽然对于山匪们的大本营在何处依然保持沉默,但是对于自己的过往伤痛皆尽道出。毕竟,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申诉了。
久久没有山匪前来劫狱,牢狱中的守卫狱卒也逐渐松懈了下来。原来对付这些山匪,手铐脚镣一应俱全,现在提审的次数多了,狱卒干脆把关押刑具都解开,只是松松地锁了门,人也不再三番五次进牢里巡逻,送饭时偶尔进来扫一眼。
终于,在一个雨天傍晚,送饭的狱卒竟然把自己的佩刀落在了牢狱的角落。一个山匪得了机会,伸手把那佩刀从牢狱的木头栅栏外够了进来——虽然不能够砍断粗实的木头栅栏,但是一点点锯断石头窗户上的木条还是没有问题的。
锯断木条的声音被完美掩盖在雨夜哗啦啦的声响之中,俩个时辰过后,那山匪终于锯断了狭小窗户上所有的木条。
他正准备将拿佩刀扔给不远处的另一个牢房,就听到牢外一阵哗啦啦铁索的响动——应该是有人进来了。
见救同伙无望,那人咬咬牙,一个翻身从石头窗户里钻了出去。
而潜藏着的武澹,自从让人进去故意落下刀开始就守在外头,就等着那逃狱的山匪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自己借着夜色深沉,带上两个身手数一数二的捕快,悄悄地跟着那个山匪。
那山匪在雨里跑得又慌又急,甚至还狼狈地摔了几跤,终于跑出了石川县,潜入密林。武澹见他中计,连忙带人跟上。一行人前前后后逐渐消失在水气朦胧的黑暗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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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做戏,这戏就得真一些。武澹跑去跟踪故意放走的山匪,萧安庭自然要假作无事发生,依然每日去官府审问犯人,指挥捕快们四处寻找线索,再故作脾气不好,摆出一副办案不顺、颇为困扰的模样来。
除了威胁信,崖仓府官署也催着人过来和他要户籍和田籍,萧安庭内心一声冷笑——看来是做贼心虚,知道这田籍册子是假的,不敢让这些东西在他手中久留。他亦不想打草惊蛇,既然对方要,他就将与武澹的田地有关那几页抄录下来,便让人将户籍和田籍送了回去。
不过等待武澹传回消息的同时,对于紫杉木的调查还是不能落下。山匪声称紫杉木弓是从商队的手里抢来的,那想来这商队多少在这帮山匪的手里折损了不少,萧安庭便令人去查这几年报官的商队。查来查去确实有商队报官,可都是些小型商队相互起了冲突,贩卖也大都是些茶叶瓷器绸缎,和紫杉木弓完全不搭边。
“大人,这条线索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会不会那些山匪说谎?”有人问道。
听闻只有小型商队报官,萧安庭皱着眉头,直觉有些不对劲,“可知道这些报官商队的东家都是谁?”
那人翻了翻手中的记录,“大部分都是从永嘉来的商贩,少部分是和河东和河西两郡来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生意,带着货物来此处和售卖西域货的商铺交易,这些小商队并未出境,带队的基本都是老板自家,再没什么东家。”
“什么叫小商队不出境?”萧安庭敏锐地抓到了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那捕快顿了顿,开口道,“大人,您怕是不知道吧?长岭一带商队是很多,但是其中大多数只是来长岭当地采货卖货的,真正能出境前往西域的,不过几家大型商队罢了。”
“这又是为何?长岭商路的确崎岖难行,可也不过是多耗些时日的问题,怎么偏生只有大商队才能出境?”
捕快眨了眨眼,“这… …其实出境是需要文书批准的,毕竟出关路途艰险,人车马都要在路上耗费一段时间,若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下来的成本也不小,官府也是担心这些小商队把自己在路上折腾得破了产,所以就规定了必须要拿到官府准许才能出境采买。”
他这话乍一听有几分道理,不过细细想来实是强词夺理——哪怕商队真的破了产,官府也不必承担半分责任,为何多此一举限制出境的商队呢?各行各业都有风险,西域货只要能运回大晋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与其说是担心小商队破产,还不如说是与大商队的东家勾结,合力起来垄断西域货吧!
此处的官府还真是会做生意。萧安庭嘴角扯了扯,不再纠缠商队能不能出境这个话题,只是问道,“你把能出境的大商队的东家查一查,商队运送的货物、还有出境的时间也查查清楚,列个条目给我。”
只有大商队才能出境在长岭并不是什么秘密,运送的货物信息也一应俱全,萧安庭要的清单很快就送了过来,他只扫了一眼,便拿着条目清单进了审讯室,令人将剩下的山匪全部带过来,仔细盘问他们抢得紫杉木弓那一次还抢到了什么东西,并和手中的条目一一对比。
山匪回想了半天,说这弓是去年抢来的,但是记不清是哪一次了。他们愿意下手的商队规模都不小,运了不少西域的织物、香料之类,还有几车皮革。山匪只抢金银珠宝和银票,对于这些还要出手专卖的商品,只是打开箱子看了看便没再管。商队带了不少护卫,和他们在山中狠狠干了一架,两边都有人受伤,但是商队整体没伤到根底,折了一些钱财在山匪手中,不过最后还是把货物都拉走了。这样的事情算算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萧安庭拿着笔勾勾画画,审讯结束时,他已经在纸上圈出了几家商队——根据山匪的交代,这几家就是被山匪抢过的大商队,但令人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家选择报官,而是忍着吃下了这个亏。最为关键的是,这几家商队全部属于一个东家。
思绪良久,萧安庭用笔蘸饱了墨,沉默着在纸上重重写下一个字——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