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次日清晨,一户隐蔽的民居内。
林知霜一夜未眠,抱着双膝把自己在塌上团成一团。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褚光熙和下属说话的声音。
“… …基本都烧得干干净净… …”
“… …辛铖的人已经把衙门围了… …再去探查容易暴露… …”
“… …”
褚光熙下意识看了一眼屋内怔怔的林知霜,压低声音问道,“是否发现萧安庭的踪迹?”
下属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枚玉佩和烧毁的衣袍碎片。“烧毁的屋舍断壁中确有一具面容损毁的尸体,但时间紧张,我们只来得及带出这些。”
褚光熙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一番——此乃上乘翡翠,绝非普通人家买得起的。再加上这衣袍碎片的颜色… …他微微垂了眼,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萧安庭那个男人,居然就这么轻易死了?
下属见他神色凝重,开口询问,“大人,田籍已经到手,是否收拾一下准备回京?”
褚光熙将玉佩握紧,背着手在檐下微微踱步,片刻后终于开口,“去吧,准备回京。”
下属刚要领命而去,褚光熙又叫住他,“回京改走陆路,你去雇一辆宽敞些的马车,再买几个身家清白的丫鬟。”
“是。”
交代完下属,褚光熙推开门进屋,林知霜当即砸过来一个枕头。
“你放我回去!”她眉眼猩红,看着就是哭了一整晚。
褚光熙单手接住枕头,反手丢回榻上,皱着眉道。“我放你回哪里去?你一个弱质女流,身边居然一个护卫也无,萧安庭放心让你出来抛头露面,我可不放心!”
林知霜抹了一把眼睛,声音颤抖但坚决,“我要去找他。”
褚光熙沉着脸在她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把那枚玉佩放在她眼前。
这是她买给萧安庭的挂饰… …林知霜立马认出这枚玉佩来,劈手就要去抢,却被褚光熙一把摁进怀里。
“你放开我!你对他做了什么?昨天你为什么在现场?那伙黑衣人哪里来的?你说啊!”
褚光熙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把林知霜死死地禁锢在怀里。昨日他本不想出手,那伙黑衣人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萧安庭,他一个旁观者压根没打算插手。这些人用一把大火烧了衙门引来萧安庭,一来名正言顺地把藏在库房中的真实田籍烧毁,二来趁机杀人灭口。也正因为此,他还得谢谢这帮人设的这个局,一直暗中窥伺的他才能派下属趁乱从库房偷出了真正的田籍。
可他万万没想到萧安庭这个不惜命的竟把林知霜也带来了火场,竟害她深陷险境!褚光熙在长岭郡潜伏许久,原本为了查前关中府刺史之死,后又牵扯进当地大户的非法土地兼并,本就一直被辛铖的眼线盯着,实在不宜暴露行踪。可当昨天那个混账刺客对着林知霜掏出匕首时,他没忍住还是出手了。林知霜若要误会是他做局杀了萧安庭,那便任她这么想好了。反正自己在她心目中早已不是原先的翩翩公子,那他又何必多费这个功夫去解释。
褚光熙闭上眼,把怀里死命挣扎的林知霜抱得更紧,“霜儿,霜儿,别闹了好吗?跟我回京。”
林知霜双臂都被他制住,根本挣脱不开,干脆在他的侧颈狠狠咬了他一口。昨日被褚光熙所救,她尚且心存感激,可没等她理清发生了什么,褚光熙就强行把她从现场带走,无论她如何哀求也不肯去救萧安庭。
她隐约能感觉到,这次辛铖的请客吃酒,州府衙门的大火,褚光熙的出现,以及那伙黑衣人刺客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她现在实在不敢也不愿意去深想。
“祁之… …祁之你放开我… …”林知霜的挣扎与怒吼终于变成了无力的呜咽,“哪怕你不愿意救他,他也是为了查案才遭人刺杀… …无论如何,这帮人敢对三品大员下手,绝非善类,哪怕是为了大晋,我求求你不要带着我这么一走了之。我求求你公事公办,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纠纷就弃道义于不顾… …”
褚光熙面色铁青,终于冷硬着嗓音开口,“只有他在查案?那你以为我在关中一带做什么?我若是真的公事公办,不被男女私情左右,那昨日我根本不应该救你!辛铖的眼线一直盯着我在关中的一举一动,这次我出手救你,又令属下带出这枚玉佩,已经是冒着风险,你还要我如何?”
林知霜被他的话噎住,一时无法反驳,眼睛看着他握在手里的玉佩——经过大火焚烧已经露出了些许裂隙——泪水再次如滚珠般落下。
褚光熙慢慢松开她,忍了片刻还是伸手替她擦泪。
“霜儿,我也会痛,你真的不要再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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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都尉府,辛铖看着面前的焦尸,脸色复杂。
“大人,仵作已经验过了,这具尸体为青壮年男性,身高约八尺,尸体附近的衣物残片有不少是上乘的丝织品。”剩下的话心腹不再多说,看来名震大晋的镇北军大都尉,真就栽在了长岭这处浑水之中。
辛铖听完心腹的话并没有开口,死死盯着焦尸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片刻后拿起刀一把划开尸体的肚腹,不嫌焦尸气味难闻,凑近了翻找。
“大人?您这是… …”心腹已经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
辛铖在尸体割开的胃里一阵搅和,终于阴沉着脸撂下手里的刀。“派人去找!他还没死!”昨日萧安庭遇刺前刚和他从酒宴下来,按说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完,可这具尸体竟是胃里空空——他定不是萧安庭。
心腹脸色一僵,正要出门安排杀手继续搜寻,就有人来回报,只在辛铖耳边耳语了几句,这下辛铖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你们这一个个酒囊饭袋,一个弱女子竟也抓不住?这诺大的崖仓州府,竟还能让她凭空消失了不成?去找!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手下人颤颤巍巍地领命而去,而辛铖早已是满头大汗。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可谓是机关算尽,一环扣一环,竟还是让萧安庭跑了。现在林知霜居然也不见了,他可如何和那位主子交代?
在密室里如焦灼的蚂蚁般晃荡片刻,辛铖终于净了手又理了理衣服,来到了自己的书房——此时已有人坐在上座等他。
“辛都尉,您这大手笔,阿福我看了也得说您是个做大事的人。这州府衙门,您竟然说烧就烧了?”那人站起身向辛铖行礼,只是话语中的语气怎么听都阴阳怪气。
辛铖克制住心虚,“此次办事出了差错,全凭主子责骂,只是还望您在那位面前替我多多担待几句。”他上前给男子斟茶,又乘机塞了几张银票过去。
这名叫阿福的男子只接了茶水,对银票竟是看也不看一眼。“辛大人,您这到底是出了差错,还是意图假戏真做,您连我都骗不过,难道还指望拉拢我与你一起蒙骗主子么?”
辛铖噗通一下就在地上跪下,对着阿福连磕几个头。“辛铖不敢!这小心思不敢说要骗过主子!都是我的错,只是这也是有缘由的!还望您听我解释啊!”
“嗯?讲。”
“那萧安庭实在固执,我与他周旋数日,又在宴会上与他开诚布公,邀他向主子效力,可他死活不愿,甚至出言不逊。我知道主子怜惜此人本领,想让我演一场戏,派人杀他又派人救他,将他纳入羽翼之中。可此人如此桀骜不驯,我觉得哪怕是救他一命,也难以令他臣服,留他性命日后必成主子的一大心头之患,我就想干脆借机彻底除了他。只是事急从权,未曾和主子交代便动了手,是我的不对!”
阿福站起了身,“行吧,这些话我会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主子的,你到底是想斩草除根,还是想先斩后奏,主子自能分辨。事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阿福靠近辛铖已经惨白的脸,“辛大人,阿福只是提醒你一句,唐仲闻唐大人因为什么而死,你应该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