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山匪们在密林中的藏匿处非常隐蔽,即便林知霜知晓他们山谷的位置,褚光熙一行人也是废了大把功夫才终于在次日傍晚寻到。
因为担心被山匪们误认为是入侵者,褚光熙和林知霜只带了两个下属前去叫门,其余人则在不远处等候。
果然,他们四人刚刚看到山谷里冒尖的瞭望台,对方便立即呜啦啦射过来一波箭矢。还好树林密簇,又日光昏暗,否则必然伤着他们。
林知霜大声说明来意,又道出武澹的姓名,山匪们终于半信半疑地让武澹出来认人。
武澹一看到林知霜差点没惊掉下巴。“夫人?您… …您怎么来了?”
“你有听说萧安庭的消息吗?他在这里吗?”林知霜早已等不及,连珠串一般地发问。
在是在,只是… …武澹瞧了瞧默默跟在后头面色不虞的褚光熙,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声问道。“大人昨日来到这里,告诉我说,您先行回燕京了,我们随后收整一番便跟来,您怎的又回到此处?”
见武澹诧异的表情,又听到他这番言论,林知霜瞬间明白,萧安庭那晚怕是已经看到褚光熙救了她,觉得她跟在褚光熙身边尚且还安全些,干脆就放任她先行回京,独留自己一人留下收拾烂摊子。
“他人在哪里?可有受伤?”知晓他人在此处,林知霜内心的担忧逐渐被怒火取代。他怎么能这么自说自话地擅自做主!一声招呼也不打,她居然还真的担心他一时失手死在火场里了!
还没等武澹回答,林知霜微微侧目便瞥见了不远处从草屋中走出来的萧安庭,明摆着就是个大活人。她顿时又气又急,冲上前去狠踹他一脚,感觉不解气,又锤了他好几下。这些天的折磨与担忧,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你这个混蛋!明明逃出来了也不传个消息来!”她一边骂,眼睛里又不知不觉蓄满了泪。
听到她说话声音出来查看的萧安庭躲也不躲,也不开口解释,结结实实地挨了她好几下后,把她用力地抱了个满怀——林知霜这才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为什么回来?跟着他回京不好么?”萧安庭哑着嗓子问。
不用指明“他”是谁,俩人都知道这说的是褚光熙。那一晚萧安庭在厮杀中瞥见林知霜已经不在原地,几乎是杀红了眼才暂时甩脱缠着他的黑衣刺客,朝着林知霜消失的地方奔过去。
他来得几乎是恰到好处,刚好看到褚光熙杀了刺客,又揽住林知霜那一幕。而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分,黑衣刺客又阴魂不散地纠缠了过来。电光石火之间,萧安庭便决定先放任褚光熙带林知霜离开。毕竟那时候自己过去,极有可能把他们二人也暴露在刺客眼里,最后三个人都走不了。
林知霜抬起头瞪着他,因为血气上涌,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我要是知道你活得好好的,我真就不该来找你,直接跟祁之回京算了!”
萧安庭知道她这是气话,可这一声“祁之”的亲密称呼,还是往他心头插了把剑。
他抬眼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褚光熙,原本准备道谢的心思也淡了一大半,最后冷淡地移开了视线——反正褚光熙对他也是一脸毫不掩饰的敌意。
林知霜闻到萧安庭身上的血腥味后,便再没舍得打他一下,咬着唇自己气呼呼地把内心的火压下去,板着脸问。“你伤哪里了?难道伤重得都不能给我传个消息吗?火场里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就是一招金蝉脱壳罢了。那些黑衣刺客想方设法地把他往火场里逼,萧安庭干脆就如了他们的意;反正现在林知霜在褚光熙身边,他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在火场里缠斗时,萧安庭一脚踹断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梁柱,烟尘阻断了黑衣刺客的视线,他随手拖了一具黑衣刺客的尸体,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又扔下一枚算是证明身份的挂饰,然后便趁着火势逃出生天。辛铖这点下三滥的法子对付一般人还行,他一个从前线的尸山血海里刨出命来的大都尉,应对这些招数依然绰绰有余。
萧安庭不是没想过去找林知霜,但褚光熙的住处本就藏得隐蔽,他又要躲着辛铖,思来想去现在联系林知霜风险太大,横竖褚光熙不会亏待了她,自己干脆乘着夜色赶紧离开崖仓州府,在辛铖意识到自己没死前,赶往武澹所在的地界。辛铖已经是露出了滴着涎液的獠牙,他不能傻傻的留在长岭郡单打独斗了。
听完他解释的林知霜慢慢冷静了头脑,原本紧紧攥着他胸口衣襟的手也松了下来。
“伤口要紧吗?”她垂了头,喉咙有些发紧。一阵发泄过后,漫上心头的还是担忧。
“无碍。”萧安庭的伤在胳膊和背部,武澹已经帮他简单处理过。
然而站在一边的褚光熙已经看不下去了,冷不丁地插进来。
“霜儿告诉我这里的人其实是被逼为寇的失地农夫,他们已经愿意进京作证,指认当地贪腐,可有此事?”他把霜儿二字咬得极重,甚至有挑衅的意味。
萧安庭揽住林知霜腰的手紧了紧,也是板着脸,“正是如此,我与武澹也打算近日将他们一部分人带回燕京,再留些银钱给剩下的人分了,助他们重新走回正途。”为了安全起见,这处山谷也不能多留了。至于有关紫衫木的证据,萧安庭与林知霜一样,在褚光熙面前只字不提。
“好,那我们最好早日出发。”褚光熙又凉凉地看了一眼林知霜,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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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山寨中点起篝火,在夜色幽深的密林间驱散一角黑暗。
山匪们条件简陋,本来就是一帮无路可走的人在密林间勉强过日子,山谷中突然多了这些人,原本吃饭的木屋根本坐不下,干脆在山寨中的空地生火,一群人围着火堆将就一下。
兰林知霜见到了一身荆钗布裙的兰吉,一时不禁晃了晃神——最近一惊一乍的,她都快忘了突厥公主也被迫暂时委身于此。兰吉虽然看着黑瘦许多,但精神气依旧很好,见到林知霜亦笑着点头——然后拎起斧子,啪一下,轻而易举地把眼前的柴火劈成两段。萧安庭和武澹的到来,让她终于敢露出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功夫。
“这里条件不比城中,吃食简陋,还望各位多耽搁些。”山匪头子叫王铁牛,原本是位打铁师傅,其他山匪都叫他一声铁大哥。他已知这几位的身份,感念萧安庭愿意帮他们伸冤,态度恭敬谦和许多。
至于兰吉,得知她身份后的王铁牛庆幸自己之前没敢对这位异域美人霸王硬上弓,不然怕是俩胳膊都能被这公主给卸了。
这一顿饭吃得滋味诡异。王铁牛偷偷瞥一眼萧安庭一行人,又扫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褚光熙及手下,空气里都弥漫着泾渭分明的意味。仅凭直觉,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这两边人马不对付。至于这不对付的原因么… …王铁牛收回目光,撕咬下手中的烤野兔,大口嚼着。他这脑袋瓜是想不明白这帮燕京来的大官之间的纷争,只要他们能给自己和兄弟们伸冤,把长岭郡那一窝狗官给端了,他可不管旁的东西。
林知霜到底娇气,吃不惯这匆忙烤制的林间野味,草草尝了一点兔肉便觉得腥味难忍,只拿了山匪们自己蒸的馒头,坐在萧安庭身边小口小口地嚼着。知道她咽不下这些野味,萧安庭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馒头也给了她,眼里满是温柔的歉意——都怨他,低估了辛铖的狼子野心,要不然林知霜哪至于受这些罪。
他的夫人本就该被养在深闺百般骄纵,现在被他连累得如同个丧家之犬般在野外啃馒头。辛铖,这笔帐他萧安庭迟早和他算个明白!
“霜儿,别干啃馒头,尝些这个。”不知何时褚光熙悄然来到他们身边,旁若无人地递了几个青果在林知霜眼前。
他丝毫不惧萧安庭愈发锐利森冷的眼神,笑容清贵地看着林知霜,“刚才我在附近摘的,是甜的,知道你怕酸。”
林知霜脑子里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正准备婉言拒绝,而萧安庭已经嗤笑一声开口。
“褚公子,好意心领了。只不过,我的夫人还不劳你来关照。”
整个山寨都突然安静了许多,刮过密林的风声带着篝火劈里啪啦的脆响,挑动着人的神经。周围的人有热闹不看白不看,一瞬间众人的视线都扎在这三人身上。兰吉倒是颇为自若地自己吃自己的——不过是男人间的争风吃醋,她在民风奔放的突厥早见怪不怪。没事,打一架就好了。
褚光熙把手中的青果轻轻一抛,又稳妥地接住,笑得愈发恣意。“不过是几个充饥的果子,萧都尉怎么对我这么大的敌意?莫不是… …对自己不自信?”
在一边的王铁牛默默抓了一整只烤野兔往后退了退——看热闹也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一个是镇北军大都尉,一个是朝廷派的钦差,打起来都没人敢拦,他还是躲远些好。
“祁之,谢谢你的好意,果子你自己留着吃吧,不用给我。”林知霜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脊背都绷紧了,赶紧拽住萧安庭的胳膊,出来缓和气氛。
萧安庭出身微寒,虽然从来不说,但确实心下戚戚,总感觉自己配不上林知霜。褚光熙就是看准了萧安庭的痛点,才故意狠踩这一脚。
“本就是特地为你摘的,你若不吃,岂不是浪费了?拿着,从小到大收过我多少东西,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过。”褚光熙无视萧安庭的沉郁面色,干脆把果子往林知霜手里塞,话语间又全然是“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的嘲讽。
萧安庭再忍便要成绿毛乌龟了,一把紧握住褚光熙的手腕,其中的力道恨不能直接捏碎了他。“她说她不要,你没听见吗?”
见俩人已经在动手的边缘,林知霜顾不得许多,就要分开二人。“褚光熙你别再闹了!萧安庭,你把手松开,你们别… …”
“霜儿,你去边上,这事你别插手,今天我倒是想和都尉好好过过招,看看我究竟输在哪里。”褚光熙等的就是这一刻,不和萧安庭打一架他心中郁结难消。
萧安庭如林知霜所说,松开了握住褚光熙的手,但下一秒便解了腰间的佩刀往边上随手一扔,难得地和褚光熙达成一致。“霜儿,你别拦着,到边上去等我。”
这俩人有什么毛病!一个受了伤,一个还领着皇命,在一帮外人面前动手,很好玩吗!可惜林知霜已经拦不住了——褚光熙见萧安庭扔了佩刀,亦把自己随身带的剑和匕首抛给下属,甩了甩被萧安庭捏过的手腕便要出招。
“都尉爽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