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爱歌之时·影山篇③>
“呃,要说不一样肯定是不一样啦,但也不是说就……”关于“女孩子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从小学开始照朝跟外婆就曾经不止一次地讨论过,还试过交换持方、站自己不认同的立场展开辩论,要是展开讲真的可以说上三天三夜。所以影山这种反问实在是很笼统,照朝感觉自己组织了半天语言都像是在说废话,“还是要看具体情况吧……”
好像确实是讲得太笼统了,影山带着点微微的茫然不解歪了歪头,很明显是要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照朝想了想,在青梅竹马的腿上又翻成仰面朝天的姿势,对着男孩勾了勾食指,“手。”
“……啊?”影山像是没想到她说这个,睁大眼睛望着照朝,瞪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本拄在地板上、蹭到她身体侧面的手臂迅速一收,脸也有点轻微的红,“对不起……”
无缘无故地道什么歉,这默契好像也有点短路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照朝摊开手掌摊了半天没等到男孩递来的手,只好又讲一遍,主谓宾的句子成分都配齐的那种,“我是说、手,小飞手给我啦。”
“哦、哦……”影山迟疑了一小下,然后把手伸给了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
“我是觉得说男女生不一样,还不如说人跟人的条件都不一样呢,性别什么的,算是先天条件吧,但也不绝对,”照朝捏着青梅竹马的男孩骨节分明的手腕,梳理着自己的想法慢慢总结着说,“因素还有很多,有的确实跟性别有关系,但有的没有,这些互相之间又是相辅相成的,所以——”
跟刚才想说的没什么区别,“所以”之后的结论实在是太过模棱两可了,还等于说了句废话,照朝决定还是用事实来说明问题。她用指尖把少年微微蜷起的手掌抚平,然后把自己的掌心贴上去,“总之举个例子的话——”
就像小学时候的影山不知不觉地长过了她一样,他的手掌也是,整整比照朝的大出了几乎快要一个指节,照朝自己的手贴在上面像是捏出来的时候被偷工减料了一样,“这就是先天条件啦,”她借着这个手掌相贴的姿势拍了拍影山的掌心,示意他,“握拳,用力。”
“还有这个,就是身体素质。”影山按照她的指令攥紧了拳头,短袖里钻出的裸露手臂绷出好看的肌肉线条,照朝自己也摆出类似的姿势,纤细的手腕只是隐隐看得出一丁点用力的轮廓,——说完之后她把拳头压到影山的手臂上,白皙的肤色和男孩子被烈日下的挥汗如雨雕琢出来的橄榄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喏,看,练习量的差距,很直观吧。”
其实这个有点钻空子了,她本身就是没那么容易晒黑的类型,出门也是能物理防晒就包得严严实实的……照朝一边这么想着,又抬头看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影山,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打了个响指把男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最后就是个人状态啦,我那个快了嘛、并且又是梅雨……”
这几天的天气真是实在让人烦躁,就好像酝酿着一场大暴雨却始终没有下下来,空气里的水气几乎达到了饱和的状态,动一动都感觉身体关节像被锈住了一样。再加上她正处在PMS大魔王的统治之下,整个人的状态其实都很糟糕,“……所以、就很容易累啊。”
已经尽量说得简单了,效果大概不错,照朝观察着男孩的表情,这么想着。影山听得还挺认真的,只是在听到个别字句的时候还是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脸,偶尔会在课堂考试上出现的那种,“哪个?”
“是说生理期啦,果然,小飞最近的保健课都是睡过去的吧!”照朝伸手想要戳一下男孩的额头,结果躺着的姿势胳膊又不够长,完全够不到,短短的距离像是被天堑隔开,于是又把手收了回来,“前几天我们班的……”她说了个女孩子的名字,是她的同班同学,“不是上着上着课就被送到保健室去了嘛。”
“有的人反应比较严重,是会这样子,特别痛什么的;”照朝说着,按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像我就还好,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或者——”
或者比较暴躁、一点就着等等。说到这里照朝想起了上个月跟编辑老师吵的那场架——准确点说基本上是她单方面输出。其实人家老师也没反驳她、说照朝的观点有问题等等如何,只不过建议她再多斟酌一下词句雕琢一下表达,毕竟是要在实体杂志上、印成白纸黑字的,结果被她特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说这就是我的观点,那些人有什么资格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凭什么不符合他们要求的就是低级……
虽然后续她也跟老师两边说开、把事情解决了,但是之后见面的时候还是要当面道个歉比较好。就在照朝暗自下定了决心的时候,放在小腹上的手背上却落下了温暖的触感,是影山的大手覆了上来,“哪里不舒服,是这里吗?”
“嗯对的,”照朝条件反射地回答了,话一出口才觉得哪里不对,“啊不……也不是、我是说,位置是这里没错,但是现在没有啦,不是现在——并且我也没有那么疼,”一边说着她一边把自己的手也搭上去,想起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又接上,“我的话,主要还是比较容易发脾气的问题……”
“比如横幅的事?”影山的手动了动,特别顺畅地跟她牵成了十指相扣的状态。照朝原本以为这种话题对他来说很无聊的,没想到男孩还真的在听,还举一反三了,“或者专栏的事?”
提横幅也就罢了,毕竟这是排球部的事,影山会关注很正常;但专栏的事也被这么相提并论地提起来,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照朝顿时把其他的话题全都抛在了脑后,“呃,你还看旭中周刊的啊?”
一年级的时候因为那篇四处抄袭拼凑的彩虹气体捧杀稿件的锅,加入新闻部的事情黄了之后,照朝也没再加入别的社团。不过她也并不清闲,除了摄影课和舞蹈班,每个星期她还有专栏要写,单周是文章,双周是答读者问,要找素材定选题还要组稿,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对于文字的要求、斟酌的程度也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对于她来说比起社团忙碌得也不相上下——
大概是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吧,《旭日中学生周刊》的电话打到了照朝家里,说是看了她小学时期给旭日新闻社投过的稿件,想跟她约长期专栏。这事儿照朝严重怀疑背后有外婆的影子,可是外婆还真就撒手没管、完全让她自己决定,于是照朝拉着影山商量了一下之后还是接了下来。
正式开始之后每个星期编辑老师会寄样刊给她,所以照朝自己原本订的那份旭中周刊就在她的高压之下赠送给了影山。今年开始照朝就没再订,可是没想到影山还在关注这个——
或者不如说他、影山飞雄竟然会看?《旭日中学生周刊》可是面向初高中生的综合性杂志,又不是月刊排球……
“当时不是阿照说的吗,要写我,”这种反问实在是有点人身攻击了,倒是影山毫无波澜地望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照朝从那眼神里读出来了点愤愤不平的意思,“我也没看到啊。”
“当时”,就是她拉着影山商量的那个当时,是照朝把新闻部入部测试的稿件收回去之后不久的当时。当时影山拿着那张写满了工整字迹、有着整齐折痕的稿纸,坐在照朝房间的地毯上转脸看她,说就算没办法印在北一的校刊上,能印在这种全国知名的杂志上难道不是更好——
……那是促使照朝下定决心接下来的最后一颗砝码,也是小学二年级选定了摄影班的最大理由。外婆问过她想要什么,而这就是照朝想要的意义,想要她的笔尖记录下的、想要她的镜头定格下的影山飞雄,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站在他的对面,站在男孩的身边,一直一直这样凝望着他。
“去年时间太寸了,全中正好没赶上嘛。或者我这么写,”照朝笑了笑,用指尖点点男孩的手背,“本人的青梅竹马、北川第一中学二年级的影山飞雄同学实在是太——帅了,”她拖了个七拐八弯的长音,“超级大帅哥,所以特此一定要介绍给全国的读者朋友们认识一下?小飞觉得这样好不好?”
“才不要。”影山听出来她话里玩笑的意思,丢了个鄙视的眼神给照朝,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讲到排球相关的话题的时候他总会严肃起来,“阿照等着我们去全国好了。”
“好呀,我等着。”照朝晃了晃他们相握的手,“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就说取材……”这种规模的比赛到时候能进内场的除了队员、领队、教练和学生经理之外,本校的报道人员也要申请,现在新闻部的人她都认识,就算江湖上没有她也都是她的传说,“——应该没问题的。”
“不会有问题的吧,”影山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有信心,“横幅都要找阿照来写,至少排球部这边肯定没问题。话说你跟部长……”他停了停,观察了一下照朝的脸色,“是没吵架哈?”
“呃,我觉得是不算吵架啦……”拐来拐去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照朝有点不好意思。上次不知道怎么着,真应了那句话了像是吃了枪药一点就炸——暴躁是AOE、没有谁有豁免,差不多也是她和编辑老师顶牛起来的那段时间,中枪的也包括排球部的现任部长……
扪心自问一下,说吵架、确实是没到那种程度,然而她其实可以没那么咄咄逼人的。同样的意思有千百种方式可以说出来,都是同学,谁也没欠谁什么,为什么就非要那么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正确、别人都是需要她来点拨来唤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