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镜『长高高和我最好的朋友』④
不问还好，一提这茬简直戳中了照朝的软肋。她翻了翻旁边、把刚才打坏的几张纸找出来给外婆看，有点无精打采地应声，“有啊……”
照朝对自己的眼睛还蛮自信的，所以这其实是她最先想到的主意：用图片处理的软件调出跟长高高长颈鹿一样的颜色，打印出来画上标尺、再贴上去就可以了。本来应该是个天衣无缝的点子，结果在电脑屏幕上看着差不多的，打印机一吐却完全两样。
连影山都能看出来、还要小心翼翼地问她“颜色是不是不太对劲”！照朝气鼓鼓地想，总不会是书房的机器都认生、所以故意不听她的话吧！
虽然说是封笔、不再写书了，但偶尔也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所以外婆的手提电脑照朝平时不会去动；但书房的电脑打印机这些东西，外婆也教过她怎么用，一开始没提也是因为觉得丢人，“不过怎么调、颜色都对不上嘛……”
“诶……”外婆接过那一小沓纸翻了翻，目光在纸上印着的、各种深浅不同的黄色方块上一扫而过，语气却一点都不惊讶，仿佛猜到了地说，“那这就是小鸟儿没有接触过的神秘领域了。”
“没接触过嘛，不知道很正常，”外婆把手里拎着的打包袋放到小矮桌上，顺便往桌边大马金刀地一坐，开口支使照朝，“洗完手回来帮我把放在门边的东西拎进来。”
“知道啦！”这架势一看就是要科普的节奏，照朝冲着影山摊开手掌，眼睛还不由自主地流连在那只粉粉的袋子上，感觉到人家把手放上来，便牵着青梅竹马的男孩一起往外跑。
纸袋上的LOGO很眼熟，是站前很出名的法式甜品店；他们家的水果芭菲最招牌，也是外婆最近的新宠，照朝跟着外婆吃过好几次。这意思就是有她跟影山的份儿了，照朝咽了咽口水，刚一出门就看见了放在房间门口、外婆指名要的东西，“诶，新电脑取回来了啊！”
就说外婆怎么拿腔拿调的，原来是等了一个月的新玩具……是说新设备到手了，迫不及待地跟她显摆。照朝如此这般地腹诽着，准备去拎靠在走廊墙上的盒子，结果纸盒远远比她想象的沉，一没注意还没拎动。
下一句话还没开口，影山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两个人同心协力地把这个纸盒中的大家伙拎……准确点说是抬到了小矮桌旁边，咚地往地下一放。
“哎哎哎，轻点轻点。”懒洋洋地窝在懒人沙发里的外婆顿时坐直了，“坐吧，”外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给你们——”
“稍等一下啦，我们两个还没洗手呢。”明明已经等不及了吧！还铺垫了这么久，照朝飞快地对外婆扮了个鬼脸，拉着影山的手跑出了门。
外婆的新电脑其实她也蛮有兴趣的——说是等了一个月，但外婆的叨叨可完全不止，再说那个宣传图看着确实还挺帅，真的很像外星人——照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擦干了手，砰砰地按了两泵放在洗手池旁边的大瓶护手霜，才想起了哪里不对。
影山可还跟她在一起呢。平时家里用的东西都是照朝跟外婆一起选的，这个家庭装的护手霜是很甜的甜杏仁味道，但影山觉得实在太香，照朝就跟外婆要了个小的试用装放在旁边，是清爽的薄荷味，专门供影山来她家的时候用。
“呃，我没留意啦……”照朝手背上顶着一坨颤巍巍的杏色膏体，把“小飞专属”的小支手霜递给影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给你。”
洗手台的高度对小孩子来说还是稍微有点高，所以两个人要轮流踩小板凳才可以。后洗完、擦干手的影山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去的浅绿色塑料管，想了想，只挤了一丁点就又放了回去，然后把手伸给了她。
不明所以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在和影山四目相对的时候，照朝就已经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知道男孩想干什么了。她特别开心地笑起来，用自己顶着那坨摇摇欲坠的、杏仁护手霜的手背，在轻轻的一声“吧唧”里，跟影山的手背轻轻地贴了一下。
两个人牵着手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外婆已经把电脑拆了出来，正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盯着屏幕认认真真地研究着什么。照朝在外婆对面坐下，一边拆着甜品袋子的封口签，一边打量着这台等了很久的新玩具。
跟宣传画上一看就很外星生物的绿色不一样，外婆这台新玩具选了银色的款式，跟最近在用的那台颜色有点像。要让照朝说的话，她还是喜欢外婆那台水果的PowerBook更多一些。
其实还真没像宣传图上那么有科技感……照朝歪着头仔细研究了一下，两边模仿眼睛的黑色装饰、再加上外星人脑袋的LOGO，比起外星人倒是更像大熊猫。
不过这些话就没有必要讲给外婆听、扫人家的兴了。照朝收回视线，把袋子里装着的水果芭菲一杯一杯地拿出来，一共是四份，每个口味都不一样，除了红色的那杯应该是草莓的之外，都是以前没吃过的，“外婆要哪个呀？”
“小鸟儿和飞雄君，你们俩挑就可以了。”此时此刻水果芭菲的吸引力远远没有大熊猫……是说新电脑强烈，外婆头也不抬地说。于是照朝借坡下驴，转脸问在她旁边坐下的影山，“有草莓、蓝莓、芒果、菠萝，小飞要哪个？”
草莓是深红的，芒果和菠萝是深浅不一的橙黄色的，而蓝莓是接近蓝的深紫色。影山的大眼睛转了转，指了一杯离他最近的，“嗯……这个吧。”
“好——”照朝把那杯蓝莓口味的芭菲推到男孩面前去，想着等下绝对要挖他一勺，一边又喊了外婆一声，“真的不吃吗？那草莓的我可要挑走了哦？是草莓哦？”
“挑吧挑吧，”捧着大熊猫电脑的外婆仍然头也不抬，嘴上倒是回得飞快，“我在店里吃过了。”
……她就知道！照朝这回一点都不犹豫了，端着那杯草莓的就放到了自己的面前，用力一扯撕开小勺的包装，就跟挖山开矿似的，狠狠铲了比刚才挤多了的护手霜还要摇摇欲坠的一勺，啊呜一声送进嘴里。
对于点心口味的喜好照朝可以说跟外婆一脉相承，都喜欢浆果、莓果这类的水果味，什么草莓樱桃大树莓都是，连便利店的草莓蛋糕，外婆平时都不会跟她让。这回这么大方，果然——
仿佛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仔细想想自己也觉得像是无理取闹。照朝刚想再来一口狠的，身边的影山却突然碰了碰她，“阿照要不要尝尝？”
“要！”光顾着生奇怪的、没来由的气都忘记了，本来她就是想要蹭影山的、尝尝他选的自己没吃过的口味，照朝伸了勺子过去，在男孩那杯里贴着边边挖了一点，小心地抿了抿，然后发表点评，“还不错诶，不是很甜，比我这个……”
等等，她这杯仔细品品，好像也和之前吃过那几次的草莓味有点微妙的区别？照朝抿了抿嘴回味着舌尖上残留的酸甜，又盛了一勺自己的递到影山的嘴边，“小飞尝尝我这个呢？”
“唔……”吃掉之后把果冻咽下去了才张嘴说话，影山歪着头想了一小下，很是认真、却有点不太确定地说，“好像也没有之前的甜？”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口我一口，这个关于到底甜不甜的话题还正儿八经地讨论了一小会儿。越讨论照朝越觉得好像不止草莓，最后还是在袋子里把收银小票翻了出来。
她的感觉倒是对的，两个人头碰头地研究了一下才发现，小票上面写的确实是“混合莓果口味”。这回总算是没什么疑问了，照朝和影山互相看了看，一时之间却觉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所幸这回外婆终于有时间搭理她了——知名小说家天海茉莉女士打开了绘图软件，就像给照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把颜色模式之类的事情一股脑地讲了个遍。
今天学到了不少新知识，本来应该很开心才对，可反应过来的照朝却总是带着点不好意思，从下了楼开始就一直时不时地盯着影山看，盯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叫了一声青梅竹马的男孩。
“话说啊，”大大的眼睛仿佛一无所觉地眨了眨，迎上影山带着疑问投过来的视线，照朝觉得更愧疚了。她低下头揪了把自己的裙角，也躲开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用蚊子一样小的音量轻声地说，“今天小飞、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