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搭救故交
特赦、曲赦肯定是不能请求的,针对性太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是为了勃哥请的。父皇厌恶他,那样做反而会害了他。大赦这种重大事件,他只敢跟母后提。但是母后因为小公主的事,近来特别厌恶他,他没办法开口。那就只剩虑囚了。虑囚类似于赦令。就是程度轻,只减刑,不免刑。
但虽说不免,也有人在虑囚后可以直接出狱。因为有些判官效率低,会积压很多案件未裁,其中自然也会有小案件罪犯,关押时间已经够了刑期,只是还没被判决。这些小型罪犯快速虑囚时都会放掉。
想到这儿,他赶忙开始列虑囚的好处和理由,没想到越列越觉得,就唐王朝社会现状而言,做这个工作还真是很合适。列完后,他将草稿背熟。
次日,找到皇上进谏:“父皇,如今朝中多灾,连续三年大旱。儿臣认为可以进行虑囚活动,以便消除灾异。”
接着他详细阐述,先从理论开始说明:“易学中有『金生水』的说法。金为刑、为兵。刑不辜,兵不戢,则金气毁,故常为旱。祖父也曾经说过『滥系无辜则政道缺,久滞有罪则怨气生。』也就是说,刑狱冤滞、兵戈不止会使得怨气郁结、水气淤滞、久旱少雨。”
而后他又从现状进行分析:“况且如今我大唐干旱过久,粮食严重不足,导致犯罪日益增多。而官府推鞠拖沓、判决迟缓更致使狱囚壅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儿臣发现有些案子甚至两年多都没能判出结果。大批的劳动力滞留在牢狱之中,无法进行劳改,也无法回家劳作,还得吃粮穿衣。这一现象浪费了太多太多的人力、物力。也就使得粮食短缺更为严重。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极其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
最后他提出:“儿臣认为要解决这一系列问题。就应该尽早协助刑部、大理寺等讯察刑狱、平冤纠错、疏理滞案、减免刑罚。”
皇上对老二这番发言满意极了,露出赞赏的目光,笑着说:“贤儿果然还是聪明能干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李贤已经分了太子哥哥不少权,再把这事全揽到自己身上,未免太拉仇恨。但是他必须得做这个工作,不然没办法做手脚放掉王勃。于是建议道:“父皇,儿臣一个人负担有些重,不如让显和我一起吧。”
“也好。”皇上点头,“那就让显儿虑洛州囚徒,剩余诸司囚徒则由你来虑。”[1]
李贤得偿所愿,心花怒放,愉快接旨:“儿臣遵命!”
他第一个目的地自然就是虢州,快马加鞭奔赴抵达。
再次见到王勃,他平静告知:“勃哥,父皇安排我来虑囚,你的死罪免了,但是还得坐三年牢。”
王勃的精神已经垮塌。一直特别不想让李贤知道此事,结果还是没能逃过。他刚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之间的鸿沟又扩大了,大到再也做不成朋友。而如今,沛王是判官,他是囚犯。身份对比让他更加地无所适从。
他感到很煎熬,全程垂首弯腰,眼神闪烁,默默开口致歉:“我又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李贤温柔地笑了笑,宽慰道:“我在正常理政呢,不是为了你,不用在意的。”
王勃颔首客气致谢:“谢谢您,衷心地祝愿王爷能够前程似锦、万事顺心。”
“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可是你的弟弟啊。”李贤回道。
王勃感到羞愧不堪,再也无颜面对,朝他行了个大礼,火速离开回去服刑。
他想过很多次未来,但想过最多的是顶峰相见,全然没想过他不仅没到顶峰,甚至连山腰都到不了,直接跌进深谷。如今他和沛王完全成了云泥之别。他以后也不想再做官,仕途到此为止。结局已定。
李贤见到他那垂头丧气地背影,非常不忍,开口安慰:“勃哥,你不要灰心。太子哥哥也是热爱文学的人,他肯定会喜欢你的。你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
王勃背对着沛王点点头,脸上泪水肆意流淌。他很想就此了结,但是父母也来看过他,不想他死,他只能接受恩惠。就此死掉既对不起父母,又对不起沛王。他只能痛苦地活着,那样起码能让他们不那么难过。
送别王勃后,李贤继续做他的虑囚工作。他虽然伤心,但是这个结果已经不算差,他是能接受的。
而太子最近就背到极点。继身体变差、权力被削、任务被分之后,昏因方面又出现了问题。
武敏之再一次借着报复皇后的由头发泄自己的强权□□。他这次作了个大的,奸污了未来的太子妃杨氏。
太子再次大受打击,病得更厉害。
皇后收到奏疏火冒三丈,这次绝不愿再容忍武敏之。他本来就早已没有任何的价值,要不是母亲求情,上回就得死了。
她气呼呼找到皇上汇报:“陛下,那贺兰敏之胆大包天,不守法度。不仅贪污了臣妾给母妃造佛像祈福的钱款,还在母妃丧期饮酒狎伎、不着丧服,而且还和母妃□□,奸污太子妃和朔儿的宫女。这世上已经容不得他了。希望陛下将他绳之以法,为民除害。”
皇上的头风日益严重,本在闭目养神,都被惊了起来:“竟如此放肆!他也太不把我们皇家放在眼里了,专门针对我们皇家犯罪。”他怒火中烧指示皇后,“一定要数罪并罚,决不轻饶。最好判个死刑。”
“死刑太便宜他了,他不配死在这么繁华的地方。臣妾打算让他恢复本姓,死在岭南。”皇后愤愤不平地说。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皇上点头赞同。
皇后便命令武敏之恢复本姓贺兰,流放至岭南雷州。一到目的地,她又立刻派人将其绞杀,出口恶气。[2]
她当然也没忘借贺兰敏之一事打击一批他的党羽。
李贤的侍读李善就由于与贺兰敏之走得颇近,受到牵连,被流放至岭南姚州。[3]
李贤觉得自己的侍读真是命途多舛,徐齐聃流放岭南钦州,勃哥蹲了大牢,李善流放岭南姚州。搞得他都不敢再找新侍读了。不过他如今读书的时间也不多。全国有三百多个州,囚犯那么多,尚书省庶务也很多,他要到处跑着办事,忙得很。
而皇后仅剩一个外甥,这个没了,姐妹那支是彻底没人了。她很遗憾,姐姐、外甥要是不反对她,将会和母亲杨丹一样收获荣宠无限。可惜他们偏要反对。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彻底放弃让亲戚助力。外甥是没了,但还有姪子。虽然她更讨厌哥哥们,但是她的近亲除了子女就只剩姪子,不乐意也必须得用。
于是她派人去往岭南召回哥哥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同样命他承袭父亲的周国公爵位。这次当然添加了考察期,她令他先担任尚衣奉御一段时间,负责为她和皇上准备每日服饰。表现令她满意再升职,否则就贬走。
太子方则由于病情加重,不宜圆房。皇上皇后暂时没有再给他筹办昏事,打算等他身体好些之后,再给他纳妃。
李贤却再添喜事。
虑囚途中,桂州都督府始安县令张明听闻王爷要来,萌生出一个想法。
自家小女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曾经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当时他都不满意。可这两年经济形势越来越差,饥荒肆虐,人人自顾不暇,再无人上门提亲。小女的昏事被搁置。如今自家经济同样是差,一直养着女儿怪亏的。
若是能让女儿跟了王爷,则不仅让她有了个好归宿,他这辈子也将前途无忧。
于是协同办案时,他便带了女儿前去。他那小女儿南阳本来认为勾引人下贱,不愿前去。但见了一表人才的王爷,却一见钟情,立刻改变想法。若真能跟着他,定会美满终生,不能退缩,得争取自己的幸福。
便直接上前请求:“小女子南阳拜见沛王殿下。南阳久仰殿下大名,心生仰慕多时,望殿下成全一片痴心。”
李贤不禁惊讶,现在的女孩子貌似比古代主动了好多。这姑娘的眼神,就像京苑那个小厨师一样,说话也都是如此直白。而且同样生的貌美如花。不过那个伶俐,这个娇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还不方便。
他犹豫片刻,回道:“这个……我还没成年。”
张明道:“如今很少有人等成年才昏配吧。都是提前的呀。”
南阳以为沛王不乐意,也跟着请求:“殿下,如今饥荒肆虐,父亲家里也没多少余粮了。肉蛋都得紧着兄弟们,小女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沾过荤腥了,瘦了好几圈,人也不水灵了。还望殿下能出手相救。”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流下泪水。父亲区别对待产生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李贤作为一个无肉不欢者,非常理解那种难受。更何况是美女饿肚子,愈发令人怜惜,顿时救世主心态爆发。即刻同意:“别哭嘛,我是愿意的。我也知道民间早昏很多,但是母后很忌讳早昏。这种事我还不能完全自己做主。得征求父皇母后的意见。”
可南阳不愿意等,如今自己饮食不好,越等美貌越下滑。若是下滑到沛王看不上了,就彻底失去了机会。于是争取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小女子先侍奉着您,等二老同意之后,再要名分。”
“我现在在四处奔波诶,会比较累,怕你一个弱女子吃不消。”李贤还是怕母后不悦,委婉建议延后。
但张明也随之拱手附和:“小女是能吃苦的,不怕奔波,还望殿下成全。”
李贤终于还是不忍拒绝二人殷切的眼神,尤其是美女的,提了条件:“丑话说在前面。南阳没有机会做王妃,不能试图争取。还有,做我的媵妾就必须和我的其她媵妾像亲姐妹一样和平相处,不可以争风吃醋、斗来斗去。能做到,本王就可以收。”
“那是自然,殿下尽管放心。”南阳许诺。
李贤便点头同意。
路上,南阳盯着李贤写信寄送给皇帝,询问意见。
皇后见到信件果然很是嫌弃,对李贤的印象再度大打折扣,皱眉不满道:“才十七岁着什么急?简直跟贺兰敏之一个德行,好色之徒!不愧是一个娘生的。怪不得能当好朋友。”
皇上却很乐意,不顾皇后反对,欣然答应:“哎呀,朕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抱上一个孙子,太可怜了。弘儿朕感觉可能生育方面有点问题,纳的妾几年来都没动静。就让贤儿去吧。朕也该有孙子了。”
李贤收到回复,放下心来。抬南阳做了孺人,而小姑娘这段时间尽心的照顾起居,也让他颇为满意,他再也不拒绝对方的投怀送抱,令其很快有了身孕。李贤即命仆人将其送回王府养胎,自己则继续做任务。[4]
小婉儿的生活却依旧在恶化。太子昏事遭遇变故,昏服不必再做,大活儿没了。全国性的干旱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皇上皇后将暂居洛阳的计划改为长驻。于是又命长安掖庭宫抽调四分之三人手移至洛阳。
小婉儿和郑离便都去了洛阳吃土。
而唐王朝的风波还在继续。吐蕃见他们这个表现,信心大增。继续寇边,唐边境上的当、悉等州诸羌族在此次战争中又都归降于吐蕃。[5]接着,吐蕃军队开始进逼凉州。
但皇上现在不敢打。汉民族打仗的优势在于后勤。现在饥荒,他认为打了肯定得输。再次选择避战。
通常来说,对外越软的人,对内就越横。皇上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敢对战,但是很乐意折腾百姓。
干旱进入第四年。随着虑囚工作的进行,劳动力有了不少增加。粮食产量也有了一丁点的提升。
皇上这几年没有搞大型建筑工事,给他憋坏了。见此趋势,他再也忍不住。
左思右想,终于想出来个借口,但是大概算了一下,发现资金不足,决定向皇后借一些。便召来皇后同她商议:“朕想在龙门石山开凿一座大佛像为父皇祈福。”
皇后知道他是在找借口。他喜欢的是大兴土木本身,并不是什么为父皇祈福。他父皇去世后,他那么多年也没提过,这会儿怎么可能突然想起来呢。
倒是兴建宫殿,在这次超长旱灾前就没断过。自从他继位后,他已经一路下令修建了大明宫、上阳宫、合璧宫、乾元殿。再加上他热爱战争,军费开支极大,搞得国库一直在枯竭。
但是以前好歹没有像现在这样旱。如今国家都成这副德性了,他还要折腾。真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到老百姓家里。
皇后劝阻道:“陛下,现在不是适合大肆征发徭役的时候。如今旱灾尚未结束,人口连年下降。老百姓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种田都费劲,哪里还能修得动大佛呢?他们会扛不住的。这会儿要是因为徭役挂掉一批人,剩下的人估计得反了。隋朝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们不能步他后尘啊。”
“你提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皇上指出。
“就告诉老百姓。修建佛像出力越多,功德就越多,未来的日子就越好。他们很坚韧的,有一丝希望就能坚持下去。”
皇后指出:“心理再强大,又累又饿也是有生命危险的。人死在现场,人家不就明白过来了吗?”
皇上反驳道:“不会又累又饿的,只会累而已。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虑囚工作都在做第九个月了,释放了那么多劳动力。粮食产量相较去年都有上涨了。今年收成肯定会很不错的。老百姓不会像去年那么饿。”
说话间,他又想到了一个借口。便接着说:“再说了,一个人就服役二十天而已,快不行的时候刚好服役结束,他们能缓过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大唐子民最能吃苦耐劳了,都是在隋炀帝的高压之下还能活下来的人的后代。这点儿苦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他们肯定可以撑住的。”
皇后不认同,继续辩驳:“就算他们能撑得住。在山上开凿大石像也是又累又危险啊,他们会有怨气的。先前的怨气还没疏散完,现在又开始新一轮,旱灾又得继续下去。这样子国运怎么恢复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