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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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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福安寺逛着,寺里长着不知比他们大了多少岁的树,又或许是新栽的树。

只有一棵玉檀香树是特别的,树上挂满了布条,枝桠繁茂,少数阳光冲破阻挡,照在长满苔藓的青砖,树影斑驳,像破碎的镜片。

他们从山上下来,横跨天际的橘红色晚霞,已经变得一块一块的,层次分明,由西向东逐渐暗淡。

赵伯东提议道:“时间还早,去我家吃饭吧,顺便玩点小游戏。”

陶安然眼睛像他们看到的落日一样黯淡,沉吟道:“我……我就不去了,我回家太晚,他们不放心,我想先回家。”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赵伯东。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打趣道:“都看我干什么?那个,安然,我送……”

“不用了。我妈会看到。”他听到她的拒绝,脸上的笑容又僵了几秒,立刻恢复自然:“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这幅场景又让赵季楠想起几年前父母出事的那几天,天都塌了,是十四岁的赵伯东硬生生扛过来的。

从那时候,她就很少看见陶安然和哥哥来往。看的最多的是,他们的独自了断,哥哥越发的沉默和不认识的人来家里吵闹、乱砸。

也是那时候,家里变得一贫如洗,连两个人的学费都交不起,是陈浮帮忙垫付的,他也因此遭受了一场毒打,休学了一年。

这也间接导致赵伯东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把钱还给吴文怡那天,她忽然发现,赵伯东长了白头发,自此,再也没黑回来。这几年再艰难也没压垮他的脊梁,可她几句话,仿佛让他经历了一场败仗,脊骨逐个被击碎,丢兵弃甲也回不去。

他们人多,随便找了一个餐馆吃饭。

吃了饭,他们并肩走在路消食,一路生欢声笑语,刚好掩住悲伤。

在赵伯东家,他们先是玩了几局斗地主,后来觉得没意思,就加了一项游戏。地主和农民哪一方输了,就选个真心话和大冒险。

新的一局陈浮,赵仲西,宋醒,赵季楠是地主。玩到中途,赵季楠扔出一个炸弹,没人要,她还接着出牌:“三张四带一对七。”

秦绵眠:“三张五带一对七。”

刘净一:“三张九带一对三。”

陈浮:“三张二带一对J。”

李尚气的想摔牌:“陈浮啊,你就不能让我出出牌,轮了几局了,我就出了一张十。”

陈浮瞥了他一眼,慵懒的说:“那不是有四个七的炸,出啊,我又没有拦着你。”

宋醒也在旁边煽风点火:“李尚,出了吧。半局都过去了,你还守着那四张七过一辈子啊。”

李尚挣扎了,几秒后捏紧手里的牌,闷声道:“不要。”

宋醒也不要。

赵伯东手里没大牌:“不要。”

赵仲西有三张王,是唯一的底牌:“不要。”

秦绵眠问:“楠楠,你要不要?不要我出牌了。”

“我不要,你出吧。”赵季楠说。

她抽出四张三:“炸三。”

等了几秒,秦绵眠以为没人出的时候,陈浮扔了四张牌:“炸K。”

“五张六。”刘净一说。

秦绵眠用胳膊轻轻碰她一下:“可以啊,五张。不要。”

她先开口了,后面的人也都没有要。

“三张J,三张Q,三张K带一对八,一对十,一对A。报牌,两张。”

“王炸。”赵仲西扔出两张牌。又接着出:“顺子五到九,顺子八到A。”

没人要,他接着出:“三张三带一个五。”

前面没人出牌,陈浮出:“三张K带一个2。”

“王炸。”秦绵眠出了两张王。没人要,她又出了两张十。

刘净一把对A扔到桌面,和秦绵眠击了章:“耶!”

“打的就是配合。”秦绵眠一脸笑意,催促道:“农民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尚也异常激动:“你们谁先来?要不就浮爷吧。”

他嘴角勾起笑意,启唇道:“真心话。”

宋醒抽了一张牌,宣读道:“从小到大有没有一件事坚持到现在的?是什么?”

李尚一听忍不住吐槽:“这什么破问题?”

陈浮作沉思状,说:“有,喜欢一个人。”

“真的!谁啊?”

宋醒立即捂着李尚的嘴,笑着说:“下一个,下一个。”

赵季楠抽了一张牌,疑惑道:“哎,这个不是问我的。请说出在座的人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她看了一圈,问了一句:“我开始说了?”

“陈浮哥,他不抽烟。”

“李尚哥,喜欢偷看美女。”

“我什么时候偷看……”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宋醒捂住嘴了,接着就是他的哀嚎声:“醒子!你的手!伸我嘴里了!赶紧拿……呕……”

宋醒把手拿出来,往他身上抹了抹,闻了一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没事。楠楠,接着说。”

“醒子哥,不爱洗头。”

“我大哥,不爱洗澡。”

“我二哥,是个闷骚。”

“绵绵姐,我实在不知道她的秘密。一一姐……”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一一姐,我可以说吗?你的背……”

刘净一一愣,随即点头说:“可以。”

“一一姐的后背有一大块疤痕。”

“啊,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伤的?”秦绵眠心疼的问。

她哄着秦绵眠:“小时候伤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浮听到赵季楠的话,盯着她的后背,一想到她小时候受过伤,心像被刀绞着一般,疼的厉害,手上的青筋暴起,冲动又克制。

李尚见状随便抽了一张牌,眉飞色舞道:“醒子,你也会有今天。和在座的女生对视二十秒钟。”

宋醒看着对面三个女生,犹豫一下说:“秦绵眠吧。”

她突然被点,有点猝不及防,应声:“啊,好。”

李尚的眼神开始在他们两个身上游走,有一种看热闹的感觉。

两个人开始长达二十秒的对视,结束之后,宋醒小声的对她说话:“抱歉,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秦绵眠摆手道:“不会不会。”生平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对视,说实话,她也有一些无措。可刚刚就像和一个故人聊天一样,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赵季楠兴高采烈的说:“二哥,该你了。”

赵仲西从容应对:“我选真心话。”

她从一堆牌里抽出一张牌:“好。问喜欢平胸的女生还是胸大的女生?”

“平胸。”

赵季楠在他回答之后,看到他的手掌一直在摩擦膝盖,眼睛眯了眯,了然道:“啊,说的反话啊。”

牌局接着进行,无人提及刚才的事,游戏规则如同。

九点,夜色渐渐沉寂,笼罩整块天空。皓月随云流动,忽暗忽明。

玩的差不多,他们看着时间散场。

刘净一想着时间有点晚,秦绵眠回家太危险了。回到家,给杨培洁打了一个电话,报了平安,顺便告知她,今晚秦绵眠住在自己家里。

睡前洗漱完,关了灯,秦绵眠躺在被窝。想着今天晚上的事,毫无困意,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一一,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她嗓音里带着欣喜:“你也没睡啊,我们来聊会儿天吧。”

“好啊。”

“一一,我跟你交换一个秘密吧。”秦绵眠挪了挪身体,让两个人靠的更近一点。

刘净一也转过去,朝向她的方向,小声且温柔的问:“什么秘密?”

“你上次去我家,不是没见到我爸爸,其实我的爸爸和哥哥是缉毒警察。我的爸爸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我哥哥毕业后继承了他的警号。”

刘净一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干干的。秦绵眠握住她的手,无奈的说:“我没哭。”

她任她抓着自己的手不放,问:“所以,你想和我交换什么秘密?”

“你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她问。

刘净一叹气道:“眠眠,其实你不用拿这些换,这个秘密对于你们一家来说太危险了。”

“可我是真的想知道,但又不能让你吃亏。我相信你,才拿这个跟你换的。”

刘净一像讲故事一样,把经过说出来,语气平静的仿佛那就是一个与她无关故事:“我后背的伤是六年级暑假被我妈用热水浇的。因为吃饭的时候,我继妹不小心打翻了我喝粥的碗,烫伤了她,然后带着她从医院看病回来,我妈直接把我摁在地上,拿热水浇伤的。”

得知经过的秦绵眠像被卡了鱼刺,所有的话哽在喉咙里,她轻轻的抱住她,心疼的说:“你妈妈对你很不好吗?”

“嗯,不好。”

秦绵眠不解的问:“可是,你们不是亲母女吗?她为什么对你不好?

刘净一看着天花板出神,像是回答她的话,又像喃喃自语:“是啊,我们是亲生母女,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是真的不清楚吗?

房间不隔音,仅一墙之隔的陈浮,在静寂的深夜,将她们的话如数听进耳中。

安静片刻,他有听见刘净一问她:“你要看一眼吗?可能会吓到你。”

陈浮穿着拖鞋站在门前,屈指想要敲门,犹豫了半天,垂下手臂。抬头看到灯光透过窗户照在白墙上,几分钟之后,又恢复黑暗,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不急,不急,会有机会的。

那一晚,他一整夜没睡,翻来覆去,总有事漫上心头。

破晓,黑乎乎的天绘上了几分色彩。秦绵眠在家里吃了早饭,刘净一送她到车站坐公家车回家。

日子跟着季节过的很快,光秃秃的树枝冒出新芽。

早晨,刘净一和陈浮洗漱好,坐在餐桌前。

厉青梧在他们面前放两个瓷白碗。一个放着三个鸡蛋,另一个也放着三个。她手里半碗米汤才吃了几口,看着碗里白净的鸡蛋,对着厉青梧抱怨:“外婆,我吃不完三个鸡蛋。”

“今天你生日,吃不完也要吃。”她刷着锅说,还不忘补充道:“蛋黄别留碗里,留了也行,你晚上接着吃。”

刘净一眼巴巴望着陈浮,小声的说:“帮帮我,我不想吃蛋黄。”

陈浮接触到她的视线,轻轻的把碗往她那边推了推。

她重复他的动作,然后用筷子往他碗里夹了一个鸡蛋,像做贼一样偷偷看了一眼厨房,见厉青梧没注意这里,不经意间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她的碗里只剩下两个黄澄澄的鸡蛋黄,陈浮盯着手机,另一只手将她碗里的蛋黄倒进自己碗里。

刘净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碗里的蛋黄没了,笑容代替她脸上的烦恼,打成结的秀眉轻易解开。

然而高兴没多久,他将碗推到她面前,碗里有四个半个的蛋白,把她的碗拿走,学着她说话的方式:“吃完,不然告诉奶奶,你不吃蛋黄,还把蛋黄倒进我的碗里。”

刘净一脸上的笑一秒消失,她害怕他真的跟厉青梧说,只好用眼神控诉他,然后用筷子夹着蛋白,不情不愿的吃完。

她夹起最后一个蛋白,陈浮噙着笑,把碗收了,离开餐桌,紧接着笑的身子都是抖的。

朝霞渐渐染满整块天空,装满了粉红绸缎。

刘净一习惯上学的路上,陈浮帮她拿着书包,自己一身轻松。

陈浮看着身旁的姑娘,眼眸里还藏着笑:“还生气呢?”

她扭头不理他,他冲着她傻乐,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哄道:“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要不要看看?”他试探着问。

刘净一驻足,好奇的盯着他看。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的手心朝上,一个有她名字的项链掉在她的手心。刘净一抬眼看到他眼里的笑意,他弯着腰看着她,再次哄道:“礼物收了,就不要生气了。”

刘净一怔住,回过神,抢过书包,玉润的耳垂粉红,闷声说道:“下次不许这样玩弄我。”

他看着她,歪着头低笑几声,轻声回复她:“好。”

她的生日一过,清明节就将近了。

清明节前一晚,距离刘净一晚自习放学还有一段时间。

陈浮和厉青梧在客厅用锡箔纸叠金元宝,为明天去祭祖和看望郭玉山做准备。

厉青梧一步一步教着陈浮怎么叠,教了一两遍,就学的差不多了,他开始照着记忆叠金元宝。

他叠好一个放在茶几上,用手摸一下锡箔纸的厚度,感觉有点薄,问:“奶奶,咱们叠的是不是有点少?”

厉青梧含笑说:“这些就够了,平时我没事就叠一会儿,叠完了,你爷爷就出门给我买锡箔纸。老了,就怕闲出病来,总要找一些事情干。家里拢共就剩这些了,慢点叠,不然你爷爷的私房钱受不住。”

他听完,粲然笑出声。

“奶奶……”

“嗯?”厉青梧瞧他一眼答应。

陈浮叠着锡箔纸,想装作不在意,说出的话表露出他的小心:“奶奶,如果我喜欢一一,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好的人?”

客厅安静良久,久到令陈浮心慌。

厉青梧叠完手中的纸,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不答反问:“陈浮,你是真的喜欢一一吗?对她的好是真心的吗?”

他低着头耳垂透红,说:“是真心的,我真的好喜欢她。”

厉青梧莞尔一笑,一字一句的说:“只要你是真心对她的,我和你爷爷都无所谓。我们明事理,如果不是因为你玉山伯,咱们两家关系就不会那么深。对于这件事,其实你大可不必在乎我和你爷爷的想法,直接瞒着我们也行,但是你没有,奶奶谢谢你尊重我们的意见。”

“不过,我不希望你现在对一一说这件事,奶奶不反对,但不能不阻止。你们还小,怕你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这些事情还是要等你们长大了再提。”

“我啊,是真心想让一一遇到一个好的人。不求那个人大富大贵,只要他对一一好。”

陈浮的眸子在厉青梧的话中陡然亮了,他最害怕的事被几句话拨开,愁绪渐渐烟消云散,眉眼漾起笑容,扬声道:“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时间不早了,我去接一一放学。”

他慌乱的步伐映入厉青梧的眼里,她始终含着笑,半晌,揉了揉眼睛,接着叠元宝。

月亮悬挂在树梢,一片云彩仿佛知道它的心意,替它遮挡一半害羞,一旁的星星更亮,看着就令人欢喜。

陈浮三步并作两步,时不时停下脚步,身影忙碌。

他走到学校门口,耐心等待铃声响。

保安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拿上手电筒匆匆打开门,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大声说:“喂,站在那里干什么?”

“接人,保安大哥。”陈浮回答。

“学生家长?”保安问。

他点头答应:“对,我是学生家长。”

保安用手电筒晃过去,照着保安室,说:“你来的太早了,最后一节课刚上课,离放学还早着呢,要不要去保安室坐一会儿?”

“不用了,谢谢保安大哥。”陈浮微微动了身体,朝他道谢。

保安摆摆手说道:“没事,我先回去了,你站累了,就去保安室坐坐。”

他轻声应着:“嗯。”

弹指间,铃声由弱渐强,宁静逐渐喧嚣,自行车铃声伴着聊天谈笑声,由远及近。

陈浮关掉手机,在嘈杂的人群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迎上去,慢条斯理的取下她的书包,递给她一簇花:“路边摘的小野花。”

刘净一看着手心的一捧紫白黄相间的小花:“谢谢,很漂亮。”

陈浮语气傲娇,打趣她:“哄我是吧,花都没开,那里漂亮?”

她嘴角蔓延起一抹甜笑:“没有,你送的花都好看。”

心里却腹诽道:傲娇鬼,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到夸奖的陈浮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嗓音清冷慵懒,小声的哼起歌来:“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地开吧”

“……”

“谁能够代替你呢”

“趁年轻尽情的爱吧”

“最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

“岁月是值得留念的怀念的”

“害羞的红色”

“……”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刘净一听着他哼的歌,心里蔓延出不知名的情绪,是紧张,是渴望,是坚定不移。

像光下的阴影,像刚冒头的绿芽;像青天白日的大鸟掠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像夜里的微风吹过她的发梢,连带着她的欲言又止的欣喜。

这一切都告诉她。对于他,她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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