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出口的话
清明节祭祖
他们先是去了墓园，然后才去陵园看郭玉山。
郭如棠今天也来了，正和厉青梧收拾去祭祖用的东西。
陈浮拉着她走到一旁，手伸进口袋，掏出准备很久的话梅糖，放在她的手心。然后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一一想吃你送她的糖。
她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接着比划着：好，我去找她。
陈浮不懂手语，但看到她朝自己比个大拇指，迎合着点头。
郭如棠走到刘净一身旁，拍拍她。
刘净一拿着黑色塑料袋，刚要端起厉青梧今早起来做的包子，感觉到动静，扭头看到郭如棠，系好塑料袋，朝她比划道：怎么了？
郭如棠指了指陈浮，用手说话：“他说你想吃我送你的糖。”然后把手心里的糖送到她面前。
刘净一没好意思看陈浮，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心思。她接过话梅糖，拆了一颗塞进嘴里，其余的放进口袋，笑着对郭如棠说：“谢谢小姨。”
东西准备妥当，他们一行人出发去祭祖。
祭祖很快，摆上水果，烧完纸钱。郭如棠领着刘净一和陈浮给祖宗磕过头，就离开了墓园，坐上公交车去烈士陵园。
到了烈士陵园，厉青梧满眼都是对儿子的思念。临下车，她没站稳，陈浮眼疾手快扶住她。厉青梧安抚性的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我没事，进去吧。”说罢，松开他的手，绕过他走进去。
郭九儒亦步亦趋跟着。
郭如棠从车上下来，牵过他的手往里面走，她还比划了几下。陈浮越过她清澈的笑容看刘净一，眼里充满疑问。
刘净一看到他发问的目光，强笑道：“我小姨说，走啊，去看我哥哥。”
他们走到郭玉山墓碑那个时候，厉青梧已经把东西摆放好了。
她在包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没有哭喊，没有悲恸。语调平缓，像聊家常那样自顾自的说话：“我的儿，妈来看你了。去年，我血压血糖突然增高，去住院治疗一段时间，耽误来这边看你。出院了，我想来，你爸不让我来，说怕我病情加重，你记着，不是妈不想来，是你爸不让。”
“嗯，是我不让。”郭九儒附和道。
厉青梧瞪了他一眼，佯装生气道：“我跟儿子说话，你别插嘴。”
郭九儒举旗投降：“好好好，我不说话还不行。”
“你放心，我的身体很好，还能给你做你想吃的饭。有想吃的东西就来我梦里告诉我，来的时候手上给我带件衣服，你之前给我买的衣服小了，妈穿不上了。”
“不早了，不打扰你清净了，有些话下次再找你说，说完了，下次就不知道跟你说些什么。”
厉青梧蹲久时间有点长，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郭九儒拽着她的胳膊，揽进怀里，以免她磕着碰着：“陈浮，和一一扶着你外婆先出去等车，我跟你玉山伯说几句话。”
“好。”
等他们走远，郭九儒席地而坐，沉默的看着郭玉山的墓碑许久，一阵风吹来，他才缓缓开口：“你放心，家里一切就好。你妈的病我看顾着，不会让她有事。”
霎那之间，他眼眸里翻涌着悲痛和苦楚，仰头闭目，哽声道：“玉山，爹后悔了。”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下台阶的步履像幼儿蹒跚学步，走的极慢。
风过衣角，温暖和煦，吹在身上却觉得如冬日的寒风，冰冷又刺骨。
回到家，厉青梧就回卧室休息，没有人去打扰她，中午吃了几口饭，又回去躺着。郭如棠满眼担心，可又不知道怎么劝慰，整理完厨房用具，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郭九儒提着几个黑色袋子，把陈浮叫到身旁，仔细说道：“陈浮，这是昨晚你奶奶给你准备的东西，想让你提着东西去看一下你妈妈和你外公外婆。”
陈浮看着他手里的袋子，怔住了。
良久，他听郭九儒平和的说：“你现在大了，以后每年都要去一次。以前都是你外公外婆带着你去看于橙。他们过世之后，两年多你都没过去了。让你妈妈看看你，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坐在那里陪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陈浮眼眶发热，想拼命忍住鼻子里的酸意，可嘴角止不住的往下撇。他低头掩盖眼眶的泪水，闷声道：“嗯。”
“早些回来。”郭九儒叮嘱他。
“嗯。”
春日午后的阳光还不太盛，站在太阳底下却有些刺眼。
陈浮两年多没来，感觉有些陌生，记忆中几乎缺少她的存在，望着墓碑好久，才硬生生喊了声“妈”，后文就此断下。
他蹲着，轻轻抚摸墓碑上的照片，嗓音轻缓：“妈，你长得真好看。”
陈浮注视良久，又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黯淡。他跪下朝墓碑磕了头，离开了那里。
清明节假期结束，回学校的路上到处都是学生。
刘净一在班里看到秦绵眠老老实实坐在座位，这还是第一次，她没有看到补觉的秦绵眠，恍惚间，她以为是错觉。
她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桌面，打趣道：“怎么开始奋发图强了？”
“没有啊。”秦绵眠否认道：“我只是在画画。昨晚家里停电了，睡得有点早，我坐在这又不困，你再不来学校，我就要无聊死了！”
“你画的什么？”她勾头去看，是一个带着口罩，穿风衣的人。画里的人看不到五官，只能通过额前的碎发大概看出来那是个男生。
“这是，漫图？”
“不是。”秦绵眠眼底闪过一丝兴奋：“我在我家小区附近碰到这个人好多次，目测颜值很高。我印象太深刻了，就画在这个笔记本里。”
刘净一看到笔记本封面，惊讶且疑惑，不确定道：“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笔记本吗？怎么舍得用了？”
她闷闷不乐的看着桌面的笔记本，说：“我也不想啊，我在桌洞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适合画那个人的本子，就把这个笔记本拿出来用了，感觉还不错。”
秦绵眠把笔记本放到她面前问：“你看看，好看吗？”
刘净一看着她推过来的笔记本，又默默推回去，说出的话带着笑意：“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啊，我画的多漂亮。”她端起笔记本，满意的观赏自己的画。
翌日早上第一节课正是昏昏欲睡的状态，一个人站在班级门口，拍了几下手掌，说：“别睡了，你们数学老师有事跟我调课了，这节课上体育。”
秦绵眠昨晚借了一本小说，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看到凌晨两点，这时候正补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埋怨的语气吐槽了一句：“哎呀，烦死了。哪个班大清早上体育啊，困死我了。一一，我不想上体育课，我想睡觉。”
刘净一拉着睡眼惺忪的她站起来，让她背对着自己：“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背。你醒醒神，不能再睡了，不然头都睡扁了。”
不到五分钟，队伍集合完毕。秦绵眠站在队伍里，彻底醒了。
季夏站在队伍前面说：“过几天县里组织各个高校举办运动会，我和其他年级的体育老师商量过了，最近几天的测一下运动项目，筛选一些成绩较好的人去参赛。”
他刚说完，队伍里开始有喧闹哀嚎声。
季夏的脸一秒变严肃，大声说道：“别嚎了，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人家还选几个人参赛，别说你们了。”
他拍了几下手掌，接着说：“先跑两圈做一下准备活动，我们争取这一节课弄完。梁玮，带着队伍跑两圈，记得喊口号。”
“好的，老师。”梁玮对他说完，朝着队伍大声喊口令：“立正，向右看齐，齐步跑。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秦绵眠体育不好，八百米跑步走走跑跑，很快就从队伍里落到后面，跑一会儿，走一会儿，季夏看着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她好不容易跑到季夏身边，实在跑不动了，边喘气边问：“老师能不能慢跑？”
季夏看着她落下的距离，眉眼带笑：“你这不就是慢跑吗？”
他看着秦绵眠喘的厉害，软下心来：“行了，去倚着旁边的树歇会儿。我听说你们军训的时候你们教官还夸你了，你两圈都跑不了，夸你什么了？”
秦绵眠走到一旁的桐树下，拿手当扇子用，扇着微风：“他也就刚开始夸我了，夸我军姿站的好，胳膊摆的好，踢腿踢得标准。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他训我呢？”
“没那能耐。”他摇头说道。
“我听你哥说，你中招体育考试都没及格。你体育是真不行啊，你哥跟我说，你仰卧起坐一个都做不了，实心球也不行，跳绳能跳156个。那立定跳远呢？”
问到这，空气中长达几秒钟的沉默，她笑的有些尴尬，老实回答：“一米五六。”
他“啧”一声，开玩笑的说：“你们家这基因分的还真偏心啊。”
秦绵眠不有追问：“有吗？我没觉得啊。”
“你哥和你爸是警察，你妈妈是大学老师。身体素养没遗传上，学识也没遗传上，这还不偏心啊？”
秦绵眠神秘的伸出食指，轻摆几下，眉飞色舞道：“不不不不，季夏哥哥。我遗传了颜值和艺术修养。”
季夏看着她细细端详一番，笑了几声，道：“那倒也是，你长得确实比你哥哥好看，还学会你哥哥的自恋。”
“有吗？没有吧。”她装作听不懂问他，其实心里早就乐成花了。
“清明节，你哥回来了吗？”他问。
秦绵眠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我嫂子来了。我妈说他那职业太危险了，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他点点头应声：“嗯，我在楼下没看见他的车，想着他没回来。”
“是啊，我一年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警局干什么？”
季夏听着口号的声音渐渐近了，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说：“等他忙完会见到他的。行了，你歇着吧，我安排他们测项目。”
她指着自己问：“我不用测了？”
“嗯。”他点点头轻声应着。“再给你伤着，我怕你哥揍我，我可打不过他。”
秦绵眠问：“那你就不怕季湫姐啊？”
季夏说：“我亲姐能不怕吗？你可别告状。”
她微微一笑，说：“我不告状。”
季夏狐疑的打量着她的表情，表示他现在一点都不可信。耳边出现清晰的脚步声，只能作罢，先暂时相信她。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立定。向左转。”梁玮喊过口号，小跑到队伍后面等待分组。
季夏翻着表格，开始安排人给他们测试各种体育项目，他看着队伍点了几个名字：“郑源，张秋池，李忠，刘子成，加上梁玮。你们一人领一队，轮着体育项目测试，成绩记在表格上，这样快很多。”
几个人领了表格，然后商量怎么轮着测试。梁玮说：“我们先测五十米，二百米这些短跑，八百米，一千米最后测。郑源那一队先测田径这些项目，其他的先去测跳高，跳远，投掷实心球与田径不相干的，换着测。”
张秋池一口答应：“行，按你说的顺序，我先领我那一对去测跳高，跳高测完就去测短跑。”
梁玮环顾一下操场，对刘子成和李忠说：“那你们俩自行商量谁先谁后，我们最后去测短跑。我们尽量不要撞在一起测。”
他们决定好怎么去测体育，各自带着一队去操场各个区域。
体育课过去一大半，梁玮把测试的表格收了，交给季夏。
他站在队伍前面，翻看着体育测试成绩，然后念了几个名字：“张秋池，刘净一，夏思媛，郑源这几个人报田径。刘子成，崔亮，嗯……车文博报跳远，我们班跳高就交给体育委员。”
季夏翻了一页，拧起峰眉：“班长辛苦一下，也报一个跳高。就这些吧，一会儿……还是明天上午第二节下课大课间，你们几个别去跑操了，到办公室找我填表格。”
他看了一眼表，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看着他们说：“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但有一点。”
他还没说，下面的人接他的话茬：“没下课之前不能回班。”
季夏失笑：“你们啊，解散吧。”
秦绵眠挽着刘净一坐在花坛边，旁边也有结伴的同学，她们看向的地方不同，跑道，篮球场，各种地方都可以藏匿她们的心思。
“你们好啊！”
秦绵眠被李尚的声音吓到，下意识抓着刘净一的胳膊，缓了好久问他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李尚说。
陈浮走过来挨着刘净一坐在花坛上，幸好注意他们的人不多，不然突然多三个没穿校服的人，可能会得到教导主任友好的关心。
刘净一听到李尚的回答，拧眉问：“你们逃课了？”
“没有。”陈浮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们也上体育课。”
接着，他岔开话题跟她说：“一一，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根皮筋，之前那个我找不到了。”
宋醒戳戳秦绵眠，说：“要不我们去那边看风景？”
秦绵眠看着这两个男生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识趣的点头答应：“我觉得可以。”
三个人不管他们两个，直接走开。
她一眼看破他们为什么离开，说：“我现在没有，回家了我给你拿一个。”
“好。”陈浮不敢太张狂，乖乖的回答。
“一一，你有喜欢的人吗？”安静不到几秒，他又问。
“没有。”刘净一心虚的看向其他地方说。
“哦，那就好。”
“一一……”
“嗯？”
“你……没事。”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坐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刘净一才开口说话：“我回教室了。”
“嗯，我也回去。”
“翻墙小心点，下次不要翻了，对你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