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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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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前,仍是藏书阁中。

陆姚伏在桌案上,将手中《辰宿类纪》往桌上一丢,感叹一声:“总算看完了。”

不远处岳宁从书架后好奇地探出半颗脑袋:“路师姐为何如此执着于这《辰宿类纪》?”

陆姚想了想,诌道:“有趣。”

“哦?”岳宁饶有兴致地来到桌边坐下,一手拿起爬满奇怪文字的竹简,“何种有趣法?”

陆姚坐正些,一本正经道:“这可是真正有关于神道的书籍,全册讲了三百多位神君的事迹,很是详尽。”

“那路师姐觉得哪位神君的事迹最有趣?”

“自然是龙神了,其余三百六十余位神君皆以星宿为名,唯独这龙神不是,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不是据说,龙神乃东方护法之子吗?”

“那就更奇怪了。”陆姚大大方方道,“如果东方护法能生孩子,其他神君为什么不生?”

岳宁含糊道:“许是因为……龙性最淫?”

陆姚求知若渴:“那他为什么只生一个?”

“这我如何能知?”岳宁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搁下手中竹简,“路师姐慢看,我先行一步。”

见他离开,陆姚便又坐得歪斜了些。一手慢腾腾地将桌上竹简卷起,另一手从一旁书架上扒拉下来一本没看过的剑谱摊开,打算继续靠抄书增加点战力值。

一本抄完已近黄昏,她转转胳膊,心中默念:“查看3602面板。”

然后掠过一系列无用数据,来到战力值一栏:60万。

整本书只让她涨了千点不到的战力。

她泄气地仰倒在地,很少会有书从头到尾都是没见过的新内容,导致她书抄得越多,涨的点数便越少。术法同理,偷得越多,新术法能给她带去的战力点便越少。

总之,最近的战力值越来越难升了。

她闭着眼叹气:“这就是传说中的瓶颈期?”

躺了片刻,她忽从地上惊坐而起,垂首看着视线里那个红色的界面久久出神,脸边渐渐发烫,耳边心跳声也愈发响亮。

她反复确认了几遍人物关系栏的最后六字:余长溯意中人。

最后猛地从地上站起,提起衣摆一路奔回云中仙舍。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余长溯的房门,一手扶在门框上,朝床榻方向看去,却率先看见了床边坐着的万敬之。

“他醒了吗?”她叉着腰,断续着问。

万敬之见她跑得面红耳赤,费解地站起身:“你怎么了?”

“没怎么,倒是他,醒没醒?”

陆姚走到床边垂目,见余长溯仍躺着,一动未动。

万敬之顿了下:“没有,但是……”

话说到一半,那头余长溯唇齿轻启,吐出一声微弱的“阿遥”。

陆姚呆住了,混乱地眨巴眨巴眼睛。

万敬之面无表情道:“但是,时不时会像这样喊几声。”

陆姚脸边红一阵白一阵,结巴道:“好、好的,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你看着他。”

她垂着视线,点点头。

万敬之走到门边,忽又回过身来,忧道:“若他一直喊个不停,最好还是想个办法把他的嘴封起来。”

“为什么?”

“若被师父听见他这么喊,他死定了。”

陆姚醍醐灌顶般连连点头:“有道理,我想想办法。”

待万敬之走后,她在房间里四处寻了寻,搜刮出一块汗巾,认真考虑了下要不要拿汗巾将他的嘴塞起来。

幸好睡梦中的余长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未再出声。

她傻坐在床边直到夜深,也没能听见第二句“阿遥”。

.

日升月落又是数趟,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昭示着夏季彻底走远。

陆姚身上添了件秋衣,坐在灶口前扇风,扇一下,那小口内的柴火旺一阵。

锅上熬着她向姬葵讨来的强身健体药。

虽说不能解毒,但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喂余长溯喝点这种东西的。

他躺一个半月了,粒米未进,纯靠大伙给他分灵力活着,这样下去就算有朝一日能醒来,怕也是个骨瘦嶙峋、风一吹就能被刮跑的病秧子。

趁着这会,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离斗法大会仅剩一个月零三天。

汤药熬好后,她往白瓷碗中盛了两勺,端着往余长溯房间走。

阴雨天里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云中仙舍比往日更显冷清,陆姚沿回廊不紧不慢地绕行,药碗拿得指尖发烫。

她腾出一手摸了摸耳根,一手持碗小心吹了吹,如此交替。

直到猝不及防地顿下脚步,怔怔然凝眸。

不远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安静看着庭中缠绵的细雨,余光见到有人经过,便朝她看了过来,眉眼多了几分疲倦,但温柔不减。

不知怎么的,她鼻酸了下,便有眼泪从脸边滑落,恍若隔世。

“阿遥。”余长溯朝她走几步,急切问,“我睡了多久?”

她抬手快速抹了下脸边,满面愁容地抬眼,哽咽道:“十年了……你可算醒了。”

余长溯愣一下,将信将疑地看向庭中:“那这些茉莉树,为何与十年前一般高?”

见他当真在费解,陆姚低头,“噗嗤”笑了一声。

“我究竟睡了多久?”

“一个半月。”

“这么久?”

陆姚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子,煞有其事地责备:“闯入魍魉山的几人,哪个不是又跪又罚抄的,就属你最精明了,知道躺着师父罚不了你。”

余长溯道:“我一会就去领罚。”

“领个鬼你领。”

她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瓷碗递过去:“把这个喝了,强身健体的。”

余长溯接过,看着碗里黑漆漆的液体犹疑半晌,终还是一手抬臂掩面,一手举碗,将那碗药尽数喝了下去。

她静静看着他喝,明明是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却叫她觉得很难将目光移开。

怪的是将药碗拿下后的余长溯同样沉默不语地看了她一会,却也只是一小会。

很快,他又像从前那般移开视线,双手捧碗侧过身,不自然道:“书信和灵药,都已交到了……老谷主手中。”

明白了他对路遥真正的心意,看到了角色面板上清楚写明的信息,他现在这些小动作在陆姚眼里都带着更深的含义。

她垂下眼:“你去药王谷前,师父是如何吩咐你的?”

“确认药王谷现状即可,不要和谷内的人直接接触。”

“但你没听。”

余长溯顿了下:“是。”

陆姚断续道:“我将指环交给你时什么都没说,你其实,可以装作看不见的。”

“你如此大费周章做的事,定有你的道理。”

她面向廊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多亏了你,药王谷才能这么快振作起来。”

余长溯摇摇头:“我只是将你给的东西带到罢了,倒是好奇你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

“那信不是我写的。”她放轻声音,娓娓道,“药王谷出事后,我去寻过一次五长老,说服她写了一封家书,关于复原药王密卷的。”

“如何复原?”

“药王谷行医以密卷为本,但密卷内容并不只浮于书简文字中,更在各个弟子的记忆里,五长老写的那封家书,便是她能够回想起来的密卷内容。”

“那灵药,又是什么?”

“五长老捣鼓的新药,治老谷主旧疾的。”

她嘴角卷着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笑,小心地偏过头去打量他的侧脸,心间萦绕淡淡的喜悦。

侧目看了一会,他却始终垂目不作声,便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余长溯看她一眼:“在想幸好我将东西带到了,不然此刻,怕是要悔恨。”

许是秋风也得躲雨,飒飒钻入廊下,吹动两人的衣服发尾。

见他所着仍是夏季轻衣,肩膀上的衣料如单薄的蝉翼般,被风吹得颤了颤,不由地蹙起眉:“穿这么少,不冷吗?”

“有点。”

陆姚“啧”一声,一手拉起他往屋内走:“那还傻站在外面吹风?”

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厚棉被,搭在他身上。

余长溯拘束道:“定要裹成这样吗?”

“裹着,你瞧瞧你现在,弱不经风的样子。”

他忙低头看看自己,却没觉出多大变化,顶多就是衣带宽了点。

但何至于弱不经风?

她眼里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

单是见他脖子裸着,陆姚也嫌他冷,连忙又弯腰将他肩膀上的被角向上拉了拉,完美地掩到下颚。

抬眼时见他正愣愣看着自己,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数睫毛的地步。

她忙不迭松手,退一步站直,心悸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余长溯犹豫了一会,小声开口:“对不起。”

“嗯?”

“在魍魉山的时候,叫你生气了,对不起。”

她恍然,眨眨眼睛:“都过去这么久了,老实说,我都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发脾气了。”

闻言,余长溯却将目光垂得更低,几乎就差把口鼻掩进被子里,耳根子也渐渐泛起红色。

陆姚看得心痒痒,耐不住有些窃喜,又有些苦涩。

他真的很喜欢路遥。

明明这么浅显的事情,以前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她无奈地笑笑:“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告诉我的?”

余长溯不明其意地看向她,认真想了想:“没了。”

“是吗?”她压下一丝失落,矫揉做作道,“也不知是谁在梦里阿遥阿遥地喊?”

他蓦地皱起眉头:“什么?”

“不止哦,还一直在说什么阿遥别走、阿遥我好喜欢你之类的,可肉麻了。”

他愠怒又困惑地转开头去:“绝无可能,怕不是你在做梦。”

见他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对路遥的感情,陆姚心中郁闷更甚。

但他是病号,万不可和病号撒气。

她折起衣摆在他身边坐下,侧目看着他:“你仔细想想,自己梦到了什么?真不可能?”

“不可能……”

“余长溯,你不敢看我。”她明知故问,“为什么,不敢看我?”

房间里沉寂了一段时间,她也未再出声寻问,按耐着性子等他回答。

“我近来,越发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不知该如何同你说话,如何待你,偶尔想到你心里也会苦闷,所以……不太想再见到你。”

越听到后面,陆姚越觉得不可思议,秋季小雨的绵绵之声竟会如此聒噪。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执拗地看着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肯定道:“我不想看到你。”

“你喜欢我,余长溯,你喜欢路遥。”

闻声,余长溯心乱不已,紧抓起棉被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恨不得把头蒙进被子里。

陆姚呼吸亦是急促,却竭尽全力放稳了声音:“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在他看过来时,她迅速将脸凑了上去,脖子微弯,直到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压至毫厘,感觉到他敛起了呼吸。

她并未顺势吻上,微微动了下脖子,视线经由那张薄红色的唇落到上下移动的喉结上:“为什么不躲?”

余长溯身子绷得很紧,瞳仁左右晃了晃,声音喑哑:“我好像……不想躲。”

充斥在整个房间里的雪松气味不断怂恿着她吻上去,但心间逐渐泛滥的苦涩成了道透明的墙壁,横在他们之间。

他藏在心里的人不是她,是那个不知去哪了的路遥。

为什么要擅自替他翻出来?

要披着路遥的皮骗取他的爱意,再以情不自禁当借口为自己开脱吗?

她气息颤抖地坐直上身,垂下头去缓了缓心绪:“算了,不戏弄你了。”

“戏弄?”

余长溯低声重复一遍,直勾勾看向眼前人逐渐回避的眼眸,巨大的失落感撞进他心里,冲散原先错乱交织的各种情绪。

陆姚起身道:“得、得去把你醒了的事情告诉师父他们,你先……休息。”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眼见她慌慌张张走出房间,连脚步声也消融进滴滴答答的雨声里。

“戏弄……”

他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些,再一次回味了一遍她的遣词,然后伸出手,指尖摸了下自己的嘴唇,试图想象方才若是吻下去了会怎么样。

但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的,却是丰百玄吻她时的画面。

他目光渐渐冷下去,牙根紧了紧。

她最是怕疼,怕委屈,他连大声冲她说话都会后悔,苛责她更是舍不得。

但丰百玄却那般强迫她,惹哭了她,甚至事后态度中未见一丝歉意。

凭什么?

剑架上,长清剑伴随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剑鞘中挣出,迅速斩在床边栏杆上,剑刃深深刻入檀木。

他闭目缓神片刻,直到将心头怨怒化作一声浅叹,方才慢慢掀下身上厚重的棉被,起身将长清剑从栏杆上拿下,收回剑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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