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
司正勋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不过吴阿姨也不着急,她看得透,他只是需要她再加点力而已。
她刚擦过护手霜的手,滑腻腻的,也顾不上了,握上司正勋的手,“正勋,公司是你辛苦创立的,中间有多苦我现在想想都心疼。”
话虽然甜腻,但戳中了他,司正勋每每在公司年会的保留节目,就是跟高管们哭诉创业艰难。
吴阿姨又向床头靠去,她头发虽然少,但保养得勤,柔顺得很,靠在他肩上,司正勋很受用,卸下了心防。
“司旭这么小,知道恋爱是什么,咱们这个年纪不是也没遇到对的人吗?我看这样,先让她去跟蒋言低低头,看看她的态度嘛,人家蒋言也不一定非要结婚的喽,接触接触总没坏处吧。”
“你说得有道理。”
吴阿姨满意地躺下,把她那侧的床头灯关上,“每天看你这么操劳,我心疼得很,司旭一定也很心疼你的。”
司正勋还想再商量商量,转头吴阿姨已经睡着了。
也是的了,心理素质不强大,是绝对不可能做人做到她这个份上的。
转眼到周四,蒋言早早到了荣氏36楼自己的办公室。
照惯例,应该是孟馨语跟他核对董事会的行程,但她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半天。
相当于是提前站了队。
不过,蒋言没放在心上。
大约下午两点过的样子,容成杉才到办公室,在停车场的电梯间遇上也才刚到的孟馨语,她有点尴尬,“容总,要我先帮您看看蒋特助在不在36楼吗?”
她担心两人王不见王。
不料,容成杉只是浅浅笑笑,“不要叫他蒋特助了,他——已经是蒋总了。”
这言语中,似乎还透着欣赏的味道。
两人一同上了电梯,孟馨语是典型的怕什么来什么体质。
电梯门打开,就碰上正要下楼去会议室的蒋言的他从融添带过来的两个人。
理智让孟馨语往后退,但直觉,让她跟着容成杉一同出了电梯。
蒋言:“容总,抱歉。”
容成杉懒懒散散地问:“哪里需要抱歉?”
蒋言笑笑,但因为第一次处理这么大的项目,难掩住内心的一点患得患失,变得皮笑肉不笑,他佯装咳嗽一声,准备上电梯。
容成杉挡住了他的去路,“36楼不允许非集团员工进入吧,访客也不行。”
“那是之前的规定。”
容成杉回:“以后会有变吗?那就应该以后再说呀。”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有谁跟他讲过类似的。
蒋言面色冷了下来。
容成杉这才缓缓挪了挪脚步,往另一侧走去,眼光的余温甚至都没有顾到他。
身边人又重新按了电梯。
三点整开始的会议,两点半过,还是只有跟蒋言达成协议的五六个股东到了,蒋言心里开始打鼓。
容成杉两点五十匆匆从门口进来,不论参加什么会议,他没有迟到的习惯。
人太多太杂,他没有一一问候,双手合十当做礼数,面上挂着神清气爽的笑容,大步走到主位。
他看看右手侧的蒋言,庆幸他还没有全失了头脑,还知道一点分寸。
不过他身上涌动的野心,已经克制不住的了。
几个股东中,还是有人特意站起来点头回应容成杉。
他没太搭理,又等了几分钟,他问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孟馨语,“今天人到的齐吗?”
孟馨语也正在心里犯着嘀咕,“容总,好像少了几位股东,但如果是出决议的话,我再确认一下。”
她没想到这种情况,所以不太熟练地核对着股东名单,“出决议的话……是刚好出不了的。”
容成杉一手托着下巴,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安排改期吧。我也正好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容总!”蒋言的声音中带着没有掩饰的错愕。
容成杉微微摇摇头,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带兵打仗呢。
蒋言强压着自己恢复镇定,“再等等看吧。”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周末我订婚,没有时间在这耽误。再说,就算人来齐了,我不在,也开不成这个会,就——散了吧。”
“但是按变动的股份,这个决议必须出,按视频会议的形式也是要进行的。”
容成杉轻摇摇头,蒋言这是还以为自己在替人做事吗?
要想自己接班,就要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这只是在帮他补课。
容成杉站起身,近距离俯瞰着蒋言,“我没有说取消啊,我说的是改期。”他又扭头好似认真地吩咐说,“就改到下周这个时间吧。”
蒋言的部分钱拿的是日息,只等尘埃落定之后慢慢做质押替换。
他一定知道,这是想拖自己,他没答话,让旁边融添的人马上挨个联系缺席的股东。
容成杉一手扶上桌面,轻声说:“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没到的人都是容成杉的铁杆,肯定早已经统一了战线。他别无选择,只能按容成杉说的,再延后一周了,还好融添的现金流可以支撑,但一周几乎是极限。
蒋言不禁想难道这个要求是按这个极限提出来的?他的拳头在桌下紧紧攒住,“那就先不用了,改到下周吧。”
容成杉点点头,眼神在会议室中掠视一圈,温和但让人不寒而栗。
这间会议室是荣氏装修最高规格的一间,容成杉从座位离开走到门口也用了一点时间,整个过程中,这些见过点世面的股东都噤若寒蝉,心里面都在暗暗赞叹容成杉的手段。
本来,容成杉想戏耍蒋言,是可以直接缺席的,等到融添资金链非常紧张的时候,再看看蒋言会在章程里找到什么好办法解决大股东出席不了会议的场景。
不过,他还是来了,因为,空欢喜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坐进车里,司机不多言,只问一句,“容总,您去哪里?”
“你导航到,易鑫。容易的易,三金的鑫。”
“好的。”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董事会。
蒋言搭台唱的戏,还不到水准,这一套已经是他刚刚接手荣氏时候玩过的,那时候他还比蒋言现在小两岁呢。
易鑫在市中心的办公室位置很好,租金不菲不过同一栋里的也有很多只租半层的皮包公司,所以风水有点混乱。
路上有点堵,容成杉时不时抬腕或者翻起手机看时间,司机问:“容总,是赶时间吗?我再开快点?”
“没,正常开就行。”
司旭在易鑫的办公室坐着,旁边办公室又有HR在跟员工谈离职补偿的事情,员工从义愤填膺到呜呜咽咽,是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学生,她不忍心细听,翻出降噪耳机戴上。
耳机降噪效果好,铃声就会格外震动耳膜。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把她惊了一下。
是负责集资的林总来电,司旭的眉头皱起来,这人打电话来能有什么事情?
搞集资的人底色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上次自己说的那么明白,是还听不懂吗?
算了,还是接吧,万一是工作。
没成想,还真是工作。
“司旭,上次你接待过的投资人,现在在天台上呢!”
司旭一时没有消化这个消息,轻声问:“啊?”
“他点名要见你,要跟你面谈,你赶紧上来吧。”
她还想问问清楚,电话已经挂断。
司旭赶紧乘电梯到顶楼,电梯不到顶楼,她又慌张找到消防通道,走楼梯的速度太快,差点崴脚,她把鞋子脱下来扔掉,光脚到了天台。
林总就在天台的小门等她,她刚上楼,就远远看到一人已经扶着栏杆,站到了墙边。
人在剧烈的震荡下总是格外能注意起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琐事,就像司旭,她此刻光着脚,头发被冷风吹得乱飞,但她开口问的第一句是:“林总,你今天怎么在公司?”
公司不景气,这些高管,尤其是林总这波人,几乎不怎么出现。
林总被问愣了,然后大声喊着回复她,“哎呀,这不赶巧了。”
他拉着司旭往天台边走,司旭从他的手里把大衣扯出来。
“你先跟我说说是什么状况,他什么诉求啊?”
林总放下手,从前真是小看这个姑娘了,这时候还能这么镇定。
“他是咱们公司的员工,账户里有五十万,已经还了十二万,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司旭瞪了他一眼:什么叫狮子大开口,人不急眼能选这条路吗?
她大步往那人身边走过去,走到不远不近能看清的程度就停下了脚步,“你先别动,我们见过,我记得你。”
那人眼眶一下红了。
“我也记得你!”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我给你承诺。”
那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摇摇头,“不!你解决不了,我们全家因为这几十万分崩离析了,你不会懂的。”
“我懂的,我懂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对方不作声。
司旭以为暂时安抚住了他,往前迈了一步。
谁料,他像突然下定决心地,扶着栏杆,整个人跳着翻了过去,好在栏杆外的墙体也很厚,不过这样他身后就没任何遮拦了。
她被这一幕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撑地,“你别动!”
她大口呼吸着冷风,扭头想找个人陪自己一起,这是她罕有的、真正的,生出想要倚靠一个人的想法。
但林总也被这一幕震惊了,他靠着天台入口的门,双手死死抓着门把手,一点力都不敢懈。
指望不上他,司旭看这个情况,也不敢让爸爸过来,一个是不知道他在不在公司,再也是这种情况怕老人家经受不住。
她健康的心脏都感觉瞬间跳了大半截电。
耳膜穿过呼呼的风声,她抬起头,“你穿那么薄,冷不冷啊?”
那人松开一只手,不知是冷还是害怕,颤巍巍地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
司旭脱掉自己的夹克外套,“你要不要过来套上?”她一手举起外套,一手撑着地,大声喊,“我保证,我发誓,会给你解决问题。”
自己的身后有响动,那人警惕地看过去,司旭还是跪在地上,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剩下的小半截电也漏了个精光。
怎么可能,容成杉他怎么可能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