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泪
11.可人泪
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仿佛婚介都是骗子。他越想越生气,便愤愤地从东方社区出来,从西边的一条小巷子往南走。走过两条东西向的街道,来到影剧院广场。广场上有很多人在下棋,他便凑过去看。那里吵吵嚷嚷的,一片沸腾。他站在人们后面,看到两个老头正在斗智斗嘴。一个说我要把你杀个人仰马翻;另一个说,我要把你杀得片甲不留。一个说,我这马是千里马;另一个却说你那马是河马。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打闲杂、凑热闹、起哄逗乐。他仔细一看,发现红棋和绿棋人马相当,双车,单马,一炮,士相全,各三兵。从表面看,红棋要赢,可他仔细一分析以后,让绿棋用一个车换红棋的一个炮和一个相。从表面看,绿棋就更不可能赢了。但是他让绿棋架当头炮,用马放炮前将军,抽将。最后,抽掉红棋的一个车和一个马,这样,红棋一下子就输了。
输棋的老头感叹说:“这小伙棋下得不错啊!哪个单位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D68厂的。”
那个老头又问:“你干啥呢?”
他随口说:“闲转呢。”
这时,附近的一个老头说:“年轻人不陪老婆、孩子,一个人闲转什么呢?”
他的脸红了,他也觉得自己挺不光彩的,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转身走了。
另一个老头说:“看你把年轻人说得不好意思了。”他同样回过头来笑了笑。
“年轻人!”一个五十多岁、方脸、戴着眼镜、有点娘娘腔的老人喊了一声。
“何女士发话了!何女士了不起! ”几个老头都笑着喊了起来。
“闭嘴行不行!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那个老头的脸也红了,他一边站了起来说。
许多老人都笑了。
他听到一些老人同时喊了起来:“小伙子,有事找他。这可是何万能,什么天文地理,鸡毛蒜皮,手眼通天,经天纬地,屁股朝天……”
几个老头同时逗弄那个老头起来。
那个老头也笑着说:“你们这些公婆娘,嘴比母婆娘还唠叨。”
其他老头听后又大笑起来。
姓何的老头对他说:“你来,我们两个下盘棋怎么样?”
他有点犹豫,但他还是微笑着站在那里。
“你那棋还想和这个小伙子下?让人家让你两个车,”一个老头说。
“再让你两个马,”另一个老头喊了起来。
“或者你让人家几个兵,你看人家让你那么多子。你不让人家可能不合适,你这人很好面子的。”几个老头喊着,笑着,把他们全逗笑了。
最后在所有老人的邀请下,他和何师傅下了一盘。他俩都以守势对守势,排兵布防,小兵突破的方式,缓慢,稳步地进行着军马较量。他们大约下了四十多分钟,他杀败了何老头。在周围观看的那些老头都点头说:“不错,防守没有漏洞,以‘兵’突破,用‘小兵’陷‘大将’,确实是高手。”
他对何老头说:“您让我,您本可以一马破双象,双车对双车,沉海底炮获胜的。”
何老头却说:“我怕你丢车保帅,那么我将只剩下单车炮,可是你还有双马,单炮,双兵过河,最后还是你赢。”
“再来一盘!再来一盘!”其他老人都在喊叫起来。
他们便又下了一盘,这一次不像刚才,也许不像以前那么陌生了。下棋间,那些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帮这个,一会儿帮那个。一会儿你骂我,一会儿我骂你,热闹非凡。他也慢慢体会到,原来老人下棋纯粹是为了娱乐,为了消遣,为了度过孤独的生活。所以他们大方,开朗,热情而幽默。他们彼此已成为一个亲密无间的团体或者联盟了。如果一个老人没有来,他们都会询问,关心。如果有谁病了,他们都会去看望。如果有人走了,他们都去为他送行。最后,他输了。他剩下一个马,对方剩一个马和一个兵,下得还是很激烈的。
那些旁观者都说:“下得好,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之后,他让别人下,他想走了。可是何老头让他帮忙搬点东西,他同意了。原来,老何儿子的单位给每个职工发了一件“汇源果汁”。他儿子因事没有领,叫别人送到老何这里。他便提起箱子走在老何的后面,老何家在影剧院广场北面。他们向北穿过马路,向西经过妇幼医院,在妇幼医院的西侧有一排房子,老何就住在那排房子的二楼上。那排房子的一楼全是门面房。在路上,他把他离婚的事给何老头提了一下。老何难免叹息一阵儿,同时又夸他一翻。他帮何老头把箱子提到他家楼下时说:“何叔叔,现在您自己提吧,我有事要走了。”
老何便热情地说:“没事儿,到家里坐坐吧。你阿姨原在民政局工作,认识的人多。如果可以,让她帮你找个对象。你这人一看就是一个好人,可靠的人,好女人一定会放心喜欢的。”
但是他坚持不上楼。
老何便微笑了一下说:“那这样,你在楼下等会儿。我和你阿姨马上就下来。”
他同意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和何老头下来了。
“到家里坐坐吗,”那个老妇人对他说。
那个老头也笑着说:“今日中国,一方面一个人不愿去陌生人家;另一方面,就是有陌生人主动来到一个家门前,也没有人敢给他开门。”
他们都笑了。他微笑着说:“去你们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何时师傅的老伴说:“我也不怕给你开门,只要你愿意按我家的门铃。”
于是,他便去他们家里坐了一会儿。他们递给他一杯饮料,他客气地接住了。
那个年长的女士说:“我看你人不错。我姓李,你就叫我李阿姨。刚才老何把你的情况给我讲了。我还真认识一个好人家的好女娃。她是我侄女,西北学校的教师,人长得好,家里情况也好,人事关系也好。如果你们成了,你一个外地人,也算有个依靠,”
李阿姨说着,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好感动啊!
他听后,便微笑着说:“不知人家看得上我不?”
李阿姨确信地说:“她看得上。她看不上你看得上谁?我今天就给你联系吧。她今天上班呢,下午五点左右等我电话,或者你就在我家玩,反正她六点才下班呢。”
他一看表,才两点钟。他便对李阿姨说:“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时间还早呢。太感谢你们了。”
于是,他搭乘五路车,半个小时就回到了单身。他先去职工浴池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并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之后,又去外面吃一碗炒面。然后再回到单身刷刷牙,背上那个有“NIKE”字样的腰包,装上手机、钥匙和钱包后便匆匆赶到他们约定的地方。仲夏的午后异常炎热,又加上他心情紧张,他热得汗水直流。他到李阿姨家楼下,给她打电话。
李阿姨回电话说:“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的电话无人接听,也许她上班没有带手机吧。我给她妈也打过电话了,她妈说她去她家里等她,让她一下班就让她过来。她妈挺高兴的。你上来坐吧,我家里凉快。”
他谢绝了李阿姨的邀请,就一个人向西穿过马路来到一条两边全是槐树的大街上。太阳已经被大楼挡住了,满街凉风习习。许多人在树阴下打麻将、打扑克或者聊天。他仿佛一个游神似的东瞧瞧,西看看,等待那诱人的约会。可能晚上八点多了,满街灯火通明。下班的人们或者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尽情地在灯光下享受大自然所赐予的凉风和自由。他拿出手机,又犹豫了一下,便放回包里,然后又一步一步来到李阿姨家的楼下。李阿姨和何叔叔都拿着扇子正站在楼下焦急地等着。
李阿姨便微笑着对他说:“小温,等急了吧?我们已经和她联系上了,她马上就到。”
他同样客气地说:“没事儿,谢谢你们。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儿。”
于是,他们又聊起了工作,新闻,历史等闲话。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看见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士,骑着自行车,从东向西匆匆而来。她长发披肩,面容白皙,清秀,身材苗条匀称,很有点舞女的味儿。她径直来到他们面前。
两个老人同时高兴地说:“小莲,你终于来了。”
“姑,姑父。”她看了他一眼,又莞尔一笑:“让你们久等了。”
李阿姨热情地说:“到家里坐吧。”
他微笑着说:“不用了,外面凉快。”
于是,他们俩便向西散步去了,两个老人坐在楼下和其他老人一块儿聊天。
“我知道你很久了,”她不紧不慢地说。她的声音轻柔,音质甜畅,仿佛微风拂过荷塘,给人一种飘飘欲举的感觉。
他惊异地说:“是吗?”
她继续柔和地说:“是的,五月中旬地震那阵儿,我们放假没事,我妈带我去‘东方社区’。那个老太太和我妈是小学同学。在那儿,我们见到了你的情况。”
“怎么样?有没有动心?”他笑着问。
她抿嘴一笑说:“我娘家离那个婚介很近,我妈也常和赵姨聊天。她把你的情况给我妈讲了,但是她总说无法和你联系。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儿见到你了。”
他便得意地说:“看样子,暗恋我很久了。那我们尽快给亲朋好友发喜糖吧。”
他们都大笑起来。他们仿佛步行在无人的旷野中似的。
她又莞尔一笑说:“别臭美了。我妈挺喜欢你的。”
他又笑着说:“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以前见不了面。”
她也微笑着问:“为什么?”
他小声说:“因为你妈没给她五十元的介绍费呗。”
她又惊讶地问:“你怎知道?”
他便皱着眉头说:“姓赵的那个人只认钱,不认人。而且是要现的,不要欠的。”
于是,他便把自己这几天来的心情以及他对姓赵的老太太的厌恶之情全部给她讲了。
他又说:“也许我和小王也挺合适的,但是小王说她怕我是托儿,所以无论如何要见上我一面,那个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她若见不到钱,她就是托儿也不让人见的。我早上还在她那儿,除了昨天要上六节课,其它下午或者晚上都可以抽出见面的时间的。”
她便无奈地笑着说:“原来是那样。我当时给她钱,她还不要。”
他又得意地笑着说:“这样也好。这样可以多给你一份美好的想象。”
“你怎么总那样自信?”她也笑着说。
他们旁若无人似的沿着槐树大街向西走去。由于槐树街是一条新街,马路很宽,房子很新,但是没有夜市。他们本来约定要一块儿吃饭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能吃饭的地方。他们一直走出整条街道,来到乡村小路上,最后他们又一路往回走,一边谈论彼此过往的故事。
原来她属于以前某个年代计划内的中技生。上四年中等技校后分配到一个化工厂当工人,但由于她不断自学大专、本科,后来便调到厂技校当教师了。
“你没见到我漂亮的时候。”
每当他感叹她好看时,她都会那样说。
“我一米七二的个儿,29岁时才九十多斤,多么苗条袅娜啊!工厂里多少大学生对我都不敢正视一眼。我爹妈又是市里干部,一家三局长。我是一家七姊妹中的老少,真正的掌上明珠啊!从中学到工厂工作,为了不辜负父母哥姐的爱,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只怕丢父母的脸。不想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她泪水潸然。他俩漫不经心地走着,闲聊着,空中繁星密布,身边微风徐过。他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点饮料,营造一点气氛,可是他们却走错了方向。他们正步行在一条新建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在建的楼房,正在铺筑的马路,或者是刚刚圈起土地的围墙。
他无奈地说:“算了,我们往回走吧。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她同意了,他们便原路往回走。一路上他们聊起他们的过去,聊起他们的爱好 ,也聊起了他们的未来。她感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