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秋色
46.满园秋色
他转换话题说:“现在好了,水泥路修到家门前,农业税也免了。你们应该好多了。”
老人感叹说:“这确实比以前好了。前些年,县里有个‘二七办’,把老百姓害苦了。”
“‘二七办’是什么?”他问。
老人仿佛一下子就来劲儿了,他大声说:“‘二七办’就是‘二流子’、‘七生子’和‘半吊子’的简称。那一伙东西,一到夏秋两季收款、收税时,嗨!我的爷!拿刀拿枪,开着车就来了,限你在一天内交完。你如果不交,或者没有,他们就见猪杀猪,见牛牵牛,有的把你家具卖光。那一些家伙把老百姓整惨了。我们村因此还出了几条人命案呢。”
“是吗?”他显得有点吃惊。
老人继续大声说:“有些人不得过了,便成立反动组织。白天当好人,晚上出来破坏村干部家里的庄稼。一夜间,把村干部家里的果树全给砍光砍净了。村干部叫人查,说是村里某个人干的,人家不承认。最后警察把人家抓去审问,人家还是不承认。最后两家便发生矛盾了。那个人把村长给杀了,听说还有很多人参与。最后,国家派部队把整个村子给包围了。那时闹得可凶了,我们村好几个干部都被打伤了。”
“是吗?”他有点不相信。
老人又说:“你们不知道 。那时一户要交多少税,全由村干部和乡干部私下定的,没有什么标准,说你多少就是多少。所以,没有人服气。特别是村干部,不但不交钱,反而从本村的税款中提成。当一个村干部,两三年下来就能盖一栋楼房,可是我们的老百姓连饭都没得吃。前些年,一家有几个娃能上学的?小小的孩子都出去打工去了。老百姓不得过呀,于是各村的人都争着当干部。为了一个小小的村干部,一些恶人都打的你死我活的,和日本鬼子进村一样。我们村就分成三派,张家、岳家和马家三家混战,和三国一样。最后把部队都派来,我村还有好几个干部都被打残了,现在都不敢回村子。”
“有那么严重吗?”他问。
老人又说:“你们不是听说有些领导是靠排队排出来的;有些领导是靠钱买来的;还有些干部是靠打出来的吗?村长就是打出来的。”
听他的口音,老人说他是陕南人。他说是的。于是,那个老人又说陕南可穷了。他的一个侄女就嫁到商洛了,几年前他去那儿玩时,连方向都找不到。不知道山里人一天是怎样在那里生活的。
老人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们山里人可能一天都不出门,所以不用管方向了。我们去那儿时,只怕把自己走丢了。”
他便微笑一下说:“我们一天就是不出门。家里啥都有,出门干什么?”
老人又感叹说:“也就是。我在那里呆了好几天,也不见山里人出去买东西什么的,可是那些人家里总有吃不完的肉和各种各样的菜,比我们这边的人都吃得好。”
他便开玩笑似的说:“我们各家都有红薯窖,窖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想吃什么,光去取就行了。谁还出去买?那里的东西常年都吃不完的。”
老人又好奇地说:“我们也都觉得可怪了。难怪山里人整天都有吃得?而且山里人看起来比我们这里的人要利索的多,也比我们这里的人灵醒,所以我搭眼一看就知道你是南方人。”
他却说:“我觉得咱这边的人结实,聪明。咱那块儿的人老实。”
老人却郑重地说:“咱这边人瞎,没你们老家人好。咱这边人瞎的很,一点儿都不好,人还是你那边的好。我侄女多年都不愿回来了,一看到家里人你争我斗的,她每次都哭着走了。你那边人亲情浓。”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准备走时,老人又让他们摘一些果子。他们就按照老人的意思摘了几个又大又甜的果子,装满了他的小腰包。他们向老人道别后,说说笑笑地继续向东走了。两边的果园芬芳扑鼻,秋日的阳光温馨柔和,红扑扑的果实,充满眼球,……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人漫步其中,在大自然美景地簇拥下显得无比幸福。他们如梦一般向东大约走了十多华里,来到一条南北向的马路上。他知道那个地方,往南走两三里,再向南走下一个陡坡,经过高干渠,一直走到山坡下面,就是市区了。那也是他以前曾经走过的地方。他们向南走了一会儿,看到马路中间有一辆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铁架子的小车。小车的四周全是黑黑的粉末,车上的人也一定是粉身碎骨了。他们推测了一会儿,一个说可能是意外,一个说可能是人为的。他们一边说一边向南走,大约走了四十分钟,他们便来到高干渠,再向南走十多分钟就进入市区了。他们来到黄金路的东段,人称北十字。北十字向南是市中心,商业区,往东是东大街,向西与黄金路相连。街道也十分宽阔,只不过没有绿化带而已。他们从北十字往西,经过西环路,便进入黄金路。半个小时后,他们又回到家中,他们很疲劳但却很开心。
他们刚坐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片乱七八糟的吵杂声,仿佛有很多人游行什么的。小刘急忙爬到窗口一看,她发现很多人怒气冲冲的从他们窗外向东走去,那些人一边走,一边叫骂着什么。
“是不是有人在游行?”小刘惊讶地问。
他平静地说:“这些年游行的人很少了,只要自己过的去就行了,管那么多事干什么?我想不会的。”
小刘却惊慌地说:“就是的。你看,人好多呢!”
他往窗外一看。确实有很多人,个个都气势汹汹地向东走去。
他若有所思地说:“看样子真有人在闹事呢。我们一会儿也去看看吧。”
她点了点头。他们便躺在床上休息了起来。由于疲劳和充实,他们很快就睡着了。他们睡得快,醒得也快。也许就二十分钟吧,他们感到轻松了很多。他们坐起来,听了听窗外,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又和往常一样过他们的日子。吃完晚饭后,他们去户外散步时才知道是八区的集资户在闹事。原来,在八区开始集资时,向集资职工通报的房价均价是七百五十元每平米,而现在房子快封顶时,交第三批房款时却说均价最近调整为每平米九百五十,每平米上调二百元,这对很多职工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等于一套房子上涨两万多元!所以,很多人去找厂领导要说法。还有人说要去北京上访。于是,整个工厂仿佛要炸开锅了。大约七点半,工厂的广播响了起来,要求大家保持安静,有事明天下午两点钟等懂事长给大家答复,可是广场上的人们却迟迟不肯离去。广播喊了好几遍,广场上的人们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在八区东南角的报栏上张贴着集资户的名单、分数和应得楼层。他们一块儿过去瞧瞧,所有的名单都用A4纸打印出来,按工龄、学历、职称加分排队。
她指着一个人的名字对他说:“你看,这是红雪,她比我的分数应该要低,可是她都排上了。她还是无房户,她只能买五、六楼的房子。我是有房户,如果我排队的话,我可以买一至四楼……”
他便接口说:“你那时要是排了该多好!我们买个一楼大户,把你父亲也接过来,在这边做个生意什么的该多好。”
她冲他一笑说:“我那时怎知道会遇到你?”
他随口说:“队可以先排上,如果你确实遇不到合适的人,你可以把它送人或者放弃。”
她应和道:“是的,我还可以卖号。”
“卖号?”他感到有点儿迷惑。
她说:“是的。我可以把号卖给别人,他们给我一些钱,但是我以后不能再在工厂集房了。”
他点头说:“哦,明白了。你可以先把钱拿着,以后再说呗,万不得已,咱也可以在外面买房子。”
她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哪儿知道会遇到你吗。要是知道能遇到你,我们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地过日子了。”
他们闲聊几句,便往回走去,一路上听到的全是谈论房子的事情。厂里房子就是便宜,而且物业又好,水电有保证,住户又都是本单位的人,安全放心。他们也想在厂里买房子。
“如果有人和我们换房子,你觉得怎么样?”小刘问。
“那要看楼层,”他冷静地回答说。“如果是一至四层就可以考虑。如果是五层以上就不用考虑了。”
“为什么?”小刘有点惊讶的问。
他诚实地说:“我们已经不小了,慢慢上了年级。如果买五楼的话,我们就面临再次买房,那是一件很烦人的事情。不换吧,将来上下楼、干个啥都是很不方便的。换吧,又要面临一系列的事情。所以,我们这一次买房无论如何都要一次买到位,不再干反反复复的事情。”
“好吧。不过我认为我们都还不老,上六楼不算啥,你不是永远都不老吗?”她诡秘地一笑说。
第二天下午,全厂的人仿佛都在关心懂事长的答案。广场里站满了人,他们坐在一边听广播里传出懂事长的声音:
“全厂职工同志们:你们好。由于工价上涨,原材料价格上涨,我厂的集资房价格也就不得不上涨了。开发商不可能赔钱给我们盖房子,所以我想让全体职工好好想一想。换做你们,你们又会怎么做呢?所以,开发商要求涨价,或者他们就停下正在进行的工作。你们觉得怎样处理更合适呢?工厂决定,以最小的涨幅为条件,让开发商盖好我们的房子。全厂都知道,我们的房子是两年前筹备的。那时的物价和人工价都很低,可是这两年的情况怎能和两年前相比呢?当然,有人也许会说那这几年的工资也没涨,房价为什么要涨呢?这个问题,我们谁都管不了。我们谁也没办法。我们谁不想多拿一些工资呢?因此,我希望我厂职工必须回到工厂上班。有谁在外面无理取闹的话,工厂不但要给予开除处分,还要上报公安机关,予以法律制裁。现在我宣布,半小时后工厂各单位清点人数,有不到者要查明原因。否则,各处室主管领导将负主要责任。当然,如果职工中还有疑问者可以去厂办咨询,但绝对不能聚众闹事。希望本厂职工不要为社会闲散人员提供闹事的机会。在我厂职工撤离后,若厂区还有闹事者的话,我们将求助公安机关为我厂的平安提供保障。现重申一下,半小时后,我厂各单位开始清点人数,有缺习者,严惩不贷!”
人们在吵闹声中慢慢离去。过了一会儿,整个广场又回到从前的样子。第二天,他们听说工厂的决定不变。因为这次集资房能防八级地震,还有防热层等,本来费用就大,再加上工价和材料价格上涨,所以,不涨价是不可能的。但是所有职工还是不服,很多人准备组织起来去北京上访。于是,在东园四处的墙壁上都贴着这样、那样的抗议书。有的人直接写道:
“我们是可怜的工农子弟,没有任何权利和自由。工厂和政府对我们毫不在意。物价上涨与我们房价有什么关系?谁给我们多发钱了?说涨就涨,有道理吗?领导们!领袖们!你们讲理吗?你们有良心吗?我们一天辛辛苦苦地工作,好不容易攒一点钱,让你们一句涨价全抢走了。你们让我们分享到什么改革开放的成果了?……凡是愿意和我们一块儿去北京上访的人每人交二十块钱,我们将选派代表去北京上访。我们不要为淫威所吓倒……”
后来,还真有“大字报”贴在显眼的地方,向民众通报去北京上访的情况,同时也向支持去北京上访的人征收一定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