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裂心时刻
54.裂心时刻
他便没好气地问他孩子:“你妈为什么不给你买呢?”
孩子转过头来,不高兴地说:“我妈整天看护我,所以她当然不用再给我买东西了。你一天不管我,难道不该为我做出一些奉献吗?”
“你知道个屁!”他骂道。“我一个月给你三百块钱,经常给你买东西,那不是奉献?”
“那外面一个小孩子的看护费都要五六百元一个月呢。你给三百块钱又算个屁呀!”温阳不屑一顾地说。
他便尽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对他女儿说:“那你将来到我这儿的时候,你妈又会怎么说?你妈那人怎那样?你妈不死,我看你这一辈了也将和你妈一样,成一个无比糟糕的人了。”
她女儿反唇相讥道:“你才是无比糟糕的人呢。我都不说你了,还人民教师呢?”
他真的无可奈何了。小刘看着一边,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也不想理他。他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他便低着头,看着地面,陷入沉思之中。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小刘说话了。
她轻声说道:“我这个人心眼小,脾气也不好,挺爱发火的,但是我心眼好,没有坏心眼。你以后尽量不要让我生气。”
她没有看他,她一直对着地面说。
“我惹不了你,我是一个十足的弱者。”他也一脸苦笑地说。
她便不再说什么了。第二天,他们早早吃完早饭,向城里进发。一路上,他们依然又说又笑的。他们在市里转了好几圈,他都舍不得给自己或者给孩子买一件衣服。小刘说她不想买任何衣服,因为她的衣服多着呢。最后在一个超市里,他让孩子自己挑她喜欢的衣服。孩子看见一件粉红色的光面外套。他问小刘那件衣服怎样。小刘说挺好的,不知道起不起球。他问售货员那件衣服起不起球。售货员说不起球,他就买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衣服吗?”他问小刘。
她摇摇头,他也不再说什么。
“你没有什么衣服,你给自己买一两件吧。”小刘对他说。
他也摇摇头。
“今年很冷,你又没有什么衣服,买一件大衣吧。我掏钱,”小刘说。
他微笑着说:“谢谢你,我不怕冷。也许是来自贫寒之家吧,我从小就不怕冷。”
小刘也微笑一下说:“身体还是要注意的,身体好其实就是财富啊。”
他说他真的不怕冷,他还说他每天都穿得比别人少。
小刘看了他一会儿,就不再说什么了。小刘又转口说:“我们好久没有在外面吃饭了,今天我们就在外面吃饭吧。我请客。”
“好呀,”他说。“温阳,你说好不好?”
“我随便,”温阳不冷不热地说。
最后他们在西环路一家羊肉泡馍馆里点了一份饺子和两份羊肉泡馍。温阳一直都不好好吃饭。他边说边骂地让她吃了十来个饺子和半小碗儿羊肉泡馍。当然,也是在不愉快的情况下吃完午饭的。小刘和他都高兴不起来。后来,他们从市里走回到她的房子。他们都有点累了,小刘和温阳直接上床睡了。他一个人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也躺在床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小刘醒了,她的眼睛有点红,她可能一直在默默地哭着。他感觉到她翻身的动静,便坐了起来,看见她那通红的眼睛,便赶紧坐到她身边,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他的孩子挺好的,只是孩子她妈心里一定气不顺,故意教唆孩子来和他俩过不去罢了。她只是轻轻地哭,孩子一直静静地睡着。她哭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给她父亲打电话说她不想和温青南谈了,因为他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小尾巴。她一边说一边哭泣,她父亲一边不停地安慰她,但是她怎么也听不进去。后来,她父亲把她嚷了几句。她便又哭着给她弟弟打电话。她弟弟也安慰她一通,但是她仍然听不进去。最后,她弟弟直接把电话打给他说他们一家人都希望他能和他姐姐好好谈。他和她父亲都十分支持他们的婚姻。他回答说没事的,他也希望他们不要误解他和小刘。他说他会永远珍惜小刘的。他孩子的事他一定能管好,他希望他们父子两人不要多担心,他和小刘会处理好的。她弟弟也说他和他爸爸对他们十分有信心。最后,她便一个人靠在墙上,黯然伤神。他也静静地靠在她的身旁,孩子一直静静地睡着。
“你们走吧,”她泪眼朦胧地说。“以后,我心情好了以后,你再来吧。”她哽咽着说。
他用一只手托住她的面颊,看着她的眼睛使劲地摇头。她的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淌,他一边给她擦去泪水,一边对着她的耳朵说:“你想信我,我一定会让我的孩子爱你、敬你的。她现在还小,而且还受到她妈的干扰。等到有我们自己的房子时,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孩子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想一想她以前和你多好的。她处处站在你的一边,和我过不去,你忘记了吗?”
她不想说什么,她直是一味儿地哭泣。他有点儿无能为力了。最后他只有放弃,准备带孩子离开。
“等她醒了,我就带她走好不好?”他问。
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会随时过来看你的,你不要太伤心了。你要相信,我会爱你到地老天黄的,除非你找到你的所爱。记住,我会永远牵挂你的。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那份真情。”
他也只剩下流泪了,她扑到他的怀里哭了。他轻轻地抱着她,爱抚她那芬芳的身躯。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孩子醒了。他便心如刀绞地拉着他孩子的手,向她道别。
生离死别的感觉到哪儿找呢?看看他俩吧,一个人一手拉着那个无比可怜的小孩儿,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另一个人斜靠在床边,用头使劲顶住脑后那冰冷的墙壁,双齿使劲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个一步一个冷战,眼花缭乱,心乱如麻,举步维艰;另一个身心俱疲,望眼欲穿,欲说无言……最后,他一步一个停顿,一步一个喘息,奄奄一息地向他的单身房子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他单身的房子里,他放下他孩子的衣服,便躺在床上,仿佛一只已经彻底麻醉的羔羊一般。他女儿坐在他的身边,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他那软绵绵的身躯,他毫无声息地随着他女儿的力量而摇动一下他的身体。
“爸爸,你咋了?我问你一路的话,你都不理我。”她也哭了起来。
他尽力抬起一只手,把她搂到怀里。她便爬上他的胸口,轻声地哭泣起来,他也不理她。她哭了一会儿说要给她妈打电话。他点了一下头,她便从他的衣兜里取出手机给她妈打电话说她要到她那儿去。她妈答应了。她便哭闹着要他送她去她妈那儿。他说他太累了,让他歇一会儿再说吧。天快黑时,他有气无力地把他孩子送到她母亲的楼下。
他一个人,更加空虚地走在令人无比断肠的初冬那无情的天空下。他不觉得饿、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但是他却没有力气、没有精神,也没有任何生机。他仿佛是在初冬夜空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飘零的一片枯黄的叶子一般。他不知该往哪儿去,他只是一味地在万丈红尘中漫游。
不知道他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最后他敲开了一扇门。门开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打开了房门。他没有说话,只一味地往里面走。那个女人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在那个女人的房子里左转转,右看看,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那个女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个房子里面有又走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也有点莫名其妙。他听不懂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说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从衣服兜里拿出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男人,在那个房子里说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又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两个像电影中常见的抓坏人的那种身穿制服的男人,他知道那是好人。他向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友好地点点头。那两个身穿制服的人也向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往外走。他微笑了下,就高高兴兴地和那两个人一块儿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他想往回走,可是那两个身穿制服的人却不愿意。他只有继续微笑着向外走去。到底要到哪儿去?往哪儿走?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向外走,于是他就朝一个方向不停地走去,最后美美地碰在一棵大树上。他走路的姿势是昂首挺胸,所以碰到树上时,他是胸部先挨树的。在挨上大树的那一刹那,他的整个身子就像篮球一样向后反弹了一下。他身后那两个身穿制服的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以为是有人把他给打了。他便怒不可遏地举起拳头向大树砸去。突然,他的双手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他便怒发冲冠地瞪着他身后的人,一看是穿制服的人,他便又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同时抽回自己的拳头。他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着、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但是他知道他的身后有两个身穿制服的人。他感到十分平安和开心,所以他想唱就唱,想笑就笑。因为他的身后有两个穿制服的人跟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听到有人问他经常去什么地方。他说他想去D68厂单身和东园小刘的房子。他仿佛又听到有人说什么小刘的房子在什么地方,他说在东园三区五十五号。过了一会儿,他和那两个穿制服的人来到一个门前,仿佛又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几个穿制服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又和他一起来到一个房子里面。他一进入那个房子,就觉得那个地方似曾相识。他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要寻找什么。突然,他发现面前仿佛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子,仿佛又不认识。他皱了一下眉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凝视着她。
“这就是小刘,”一个穿制服的人说。
“你骗谁呢!”他大喊一声,整个房子仿佛都晃动了一下似的。“小刘我还不认识?她的脸哪有这么胖?她是单眼皮,眼睛哪有这么深?她整天可开心了,哪是这个只爱哭的样子?”
“我就是小刘,”那个女人哽咽着说。“我真是小刘呀。”
他又看了看,仍然摇摇头。
“你看我的衣服,看我的头发,再看我的手。”她轻轻地抽泣着。他把她又仔细打量一遍,依然流露出迷惑的目光。
“我不在房子里玩,我要出去。”他对穿制服的人说。
“这就是小刘家。如果不是小刘家,谁能让你进门!”一个穿制服的人喊道。
“你怎么不像其他人呢?你是特务,是假的。我不要你!你走!”他仿佛小孩子一样,用一只软绵绵的手去推那个穿制服的人。
“我们都是假的。”又一个穿制服的人说。“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们就把你带到一个黑房子里面打你。”那个穿制服的人露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其他几个人也装出一副可怕的样子来,他有点发抖了。
那个女人又和蔼地说:“我就是小刘,我还会背诵唐诗呢。你忘了吗?”
“背唐诗?哦,我想起来了。”他露出一丝□□说:“那快上床吧,把灯一关,背唐诗吧——
‘远看出有色,
近听水无声。
日出惊山鸟,
人来鸟不惊。’哈哈。”
那几个穿制服的人也大笑着走了。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多说了。也不知道到了何年,何月,他醒了,他发现自己又在小刘的身边。他不知道是梦、是幻?是人间?还是天堂?他从她的身侧爬了起来,仔细察看她的面庞。是她!她正熟睡着。她的长发,她那雪一样洁白的皮肤,还有她那醉人的芬芳。他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听到她那均匀的呼吸声,便又轻轻地躺在她的身边。
“你昨晚怎么跑到别人家里去了?” 天亮后,小刘对他说。
“没有呀?”他惊讶地喊道。
“你……”她顿住了。然后又改口说:“我只是听说的。”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小刘又小声问:“你孩子呢?”
他回答说:“到她妈那儿去了。”
小刘又迟疑地问:“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