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羞成怒
“咚咚咚，咚咚咚，少爷，少夫人，该起床了……”
睡得正香，我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赶紧翻起身，看见纪云熙坐在地上，头靠在床上，盖着我扔给他的被子，酣睡如泥。
我推了推他的手臂，“纪云熙……纪云熙，醒醒，你们家的丫鬟喊我们起床了。”
纪云熙睁开朦胧的双眼，等回过神来，瞬间从地上弹起，将身上的被子一把丢在床上，自己翻身上了床，然后假装不耐烦地回了句，“噢，知道了，马上。”
看着纪云熙狼狈的样子，我不禁捂着嘴偷笑。
“阿和笑什么？”
“笑你是不是经常这样骗人，才这般熟练的？”
“我冤枉啊，我一向勤勉，从不等丫鬟喊我起床，只是昨日太累了，这才误了时辰。”
纪云熙打眼看看我，又低头看看自己，竟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连忙别过头遮住眼睛，“纪云熙，你做什么，我们有约法三章的。”
他将自己身上的婚服脱得只剩下红色的里衣，又将我的头发揉得一团乱，才满意地说，“这才像样啊！”
“什么像样？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嗯……那个，还有你的衣服——”纪云熙小心翼翼地指着我的衣领。
“我的衣服怎么了？”
“太……太端庄了，你自己？”纪云熙做了个扯自己衣领的动作，示意我将衣领扯开些。
“纪云熙，你别太过分了！”
“我……和儿，我真的不是……哪有新人春宵一夜和衣就寝的，这不她们一进来就瞧出端倪了吗？
我突然懂了什么，只能稍稍松了松衣领。
“再拉一点点……再一点点……嗯，这样应该可以了。”
我突然摸到一个东西，“这是什么？”我从床上拽了出来，一块绣着鸳鸯合和的白色帕子立时垂在我和纪云熙眼前。
他一下子就红了脸，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我，眉眼含羞地将帕子拿了过去，随即咬破手指，挤了两滴血落在上面。
盯着白色帕子上的血迹，我的脑子“嗡”一下想起了什么……那个夜晚，承华殿，龙床上，也有这样几滴血迹，原来，是这样！
我忽然心口疼得无法呼吸，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我使劲喘着气，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肆意滑落。
纪云熙被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问我怎么了。我根本无法回答他，依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落泪。纪云熙见状赶忙跑下床，给我倒了杯水，我喝完才感觉好了些。
“阿和，你没事吧？”他一边拍着背帮我顺气，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我的眼泪。
我缓了会儿才恢复平静，盯着那块帕子说道，“纪云熙，你知道吗，即便我们昨夜行了夫妻之礼，那块帕子也是干净的！”
“为何？凌越？他……他不是……？”
“自然不是他。当然，你不要误会，我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子。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我反抗不了的，也无法反抗的。”
“是……是先帝？”
纪云熙见我没有否决，又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什么？”
“没什么，阿和，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就轻看你，这不是你的过错。”
“你在意也无妨，我们本就是假成亲，等和离之后，你想娶多少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没有。当然，如果你等不及，想纳妾的话，过几日，我就为你张罗。”
“你……”闻言，纪云熙皱着眉，气鼓鼓地翻身下了床，打开门，唤了丫鬟进来伺候。
我一向是不喜欢别人伺候的，只能等纪云熙穿戴梳洗完毕，出了门，才下床自己动手更衣梳妆。
等我收拾好推开门，他就站在廊下，等着我一同去前厅给他母亲敬茶。他虽还在生气，一路上也闭口不言，但到了他母亲院里，还是一团喜气地牵起我的手，行礼、问安、敬茶、听训……都陪着我，维护着我。
纪云熙的母亲看起来知书达理、风韵犹存，对我也是客客气气，无论是敬茶、训话、还是用早膳，都没有为难我，反而是一通夸赞。我自然也不能输了礼节，什么入耳便说什么，哄着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也是方才从他母亲嘴里得知，纪云熙一直拒绝家里安排的亲事，去年突然开了窍，竟求得了新帝的赐婚，阖府都高兴坏了。尤其是纪夫人，丈夫早逝，就指着这根独苗早日开枝散叶呢。
看见纪夫人这般欣喜的样子，我的心里十分愧疚，若是她知道我们在合伙骗她，她也不会很快就抱上孙儿，该多么失望！看来为今之计，真的只有给纪云熙早早纳妾了，好快些实现纪夫人的心愿，也好叫我心安些。
等回了我们住的院子，纪云熙又换了那副气鼓鼓地的样子，一进屋就自顾自坐在榻上，一个劲地喝着茶，全然不复刚刚在他母亲跟前“夫妻恩爱”的模样，敢情这家伙还在生早上的气呢！
“纪云熙，你别那么小气嘛。我都是为你好啊，婆母大人刚刚也说了，你肩负着你们家开枝散叶的重任。你说，我们俩什么时候和离也不一定，这一年半载还好，要是三年五载的，不是耽误了你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对吧？”
看他没太抗拒反对，应该是有戏吧？我继续说道，“我瞧着，早上伺候我们的丫鬟里边，有两个姿色不错，清秀可人。不如，我替你收了她们？
她们应该也伺候你很久了，又是自己家里养着的，也放心些。这要是努努力，说不得一年抱俩，两年抱仨。哈哈哈，到时候我也是他们的母亲，你放心，我一定视若己出，给他们嫡子的名……”
纪云熙将我一把扯了过去，按在榻上，整个身体压制在我身上。完了，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红着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两只大而有力的手，死死按着我的手腕，眼睛直直地死盯着我，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满腔怒火，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他凑得越来越近，喘着粗气，一呼一吸间，一股温热的气息落到我的脸上。我……竟有些害怕了，在他即将触碰之时，慌忙将头转向一侧，“纪云熙，不要……”
他果然停住了，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埋头在我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出来般，我立时痛得眼泪打转。
随即，他抬起头，放开我的手，转而温柔地看着我说，“现在知道怕了？刚刚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要给我张罗纳妾的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我倔强地嘟囔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狗咬吕洞宾……”
“你说什么？”他再一次逼近，仿佛我再多说一句，他就会立马吃了我。
我赶紧捂着嘴，摇摇头，“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纪云熙在我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眼里满是忧伤，“和儿，你要真是为我好，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给我就好，不必再说那些听起来是为了我好的话，来戳我的心，若换做是凌越，你会愿意叫他纳妾吗？”
我现下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了。是呀，如果换做是凌越，我还会大大方方地叫他纳妾吗？
自然是不会的，即便他是内侍，不能真的与别的女子发生什么，但就是出现在他眼前，要分去他的深情的眼神，我也是不愿意的。而如今，我却仗着纪云熙的偏爱，就毫不在意他的感受，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真的是不应该了。
“纪云熙，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提了。”
纪云熙这才将我放开，坐起身，把我也拉起来，并肩而坐，想起刚刚的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不自在地互相眼神躲闪。
“嗯，那个，我去书房了。”
“好。”
纪云熙逃也似地跑了，只留我一人坐在原地，摸了摸脖子处的齿印，有血？
这个纪云熙，属狗的吗？咬得这么深，叫我后日如何进宫谢恩？刚刚，他还违背了“约法三章”。越想越气，不行，这笔账我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新婚前两日，我在百无聊赖中度过。为了给纪府的上下留个端庄温良的印象，我安安静静地呆在居室，除了用膳，几乎不出半步。幸好从纪云熙的藏书里，翻出一本《大邺风物》，倒是有趣，这才打发了两日时辰。
听闻京都的夜市十分热闹，清平坊的歌舞是天下一绝，一品居的茶点精致可口，还有长乐坊的画船夜游……都是在宫里时，听采买的小太监们常常说起的。
在纪夫人院子里用完晚膳，我和纪云熙并排走在回屋的路上，“纪云熙，要不你带我去游览一下夜市？”
“阿和想去哪里？”
“一品居吃好吃的，清平坊看歌舞，长乐坊夜游京都？”
“嗯？”
“有什么不妥吗？”
“没，你当真想出去逛夜市？”
“当真呀！”
纪云熙看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吩咐两个丫鬟去取了披风来，这才带我出了府。
这时我时隔九年再一次逛街，目之所见，人头攒动，喧闹异常，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纪云熙紧跟着我，生怕我混在人群中走丢了，“和儿你慢些，人太多了，要是挤散了，你可找不到回府的路。”
“怕什么，我可以问路呀。”
“这偌大的京都，‘纪府’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你可知我家是哪条街，哪个巷吗？”
好像确实不知，我这次放慢了脚步，慢慢逛。
“纪云熙，你看这个玉面狐狸的面具好不好看？”
“好看，跟你正当匹配。”
“你这是？拐着弯戏弄我？”
“非也，是真心觉得你戴着好看。”
我拿了面具，要掏钱，才发现，我没有带荷包，真是丢人。在宫里呆久了，没有带钱的习惯了。纪云熙看着我的窘迫。抿嘴一笑，替我付了钱。
“回去还你，我有钱。”
“为娘子买单，难道不是我应该应分的吗？何必如此生分。”
“为娘子买单，自然是应当的，可我不是，所以要明算账。”
纪云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情绪低沉。
见状，我担心扫了他的兴致，连忙拉起他的衣袖，“罢了，今日就花你的钱了，纪大人，我们现在是去一一品居，还是去长乐坊？
“去什么长乐坊，去一品居。”
“好。”
纪云熙带着我，去了大名鼎鼎的一品居，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晚膳进得太多，没尝几样，就吃不下了，只能说好了，下次再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