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自恋
“什么样的都不喜欢。”方凌远一手搭在高背实木餐椅上，吊儿郎当地回道，“喜欢不喜欢的，重要么？
“像我们这样的身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没有，她们也能变成你想要的。
“你要说她化淡妆好看，她不敢化浓妆。你说喜欢会做饭的，她本来不会也得去学会了，你信不信？
“钱能搞定的，谈什么感情！”
老爷子灰白的眉毛紧紧一蹙，狐疑地打量他，心里顿时生出一个惊恐的念头：“你该不会是讨厌女人吧？”
方凌远拉开椅子坐下，伸手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餐巾纸摊开来摆在自己面前：“不至于。”
那语气听着分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明面上是否定，其实是肯定。
但老爷子知道他是绝不会直接承认的。
家里的私厨展师傅和住家保姆苗阿姨把饭菜、碗筷一一摆上了桌。
方老爷子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忽然想到什么，又放了下来，等展师傅和苗阿姨都走开后，看着方凌远：“我知道，过去的事对你影响很大，但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对所有女人有偏见啊。”
方凌远往自己碗里夹了一条干煸泥鳅，低头浅浅咬了一口，没出声。
老爷子知道自己说中了，语重心长，道：“你说得对，这世上很多女人只爱钱，很自私，糟蹋别人的真心，根本不值得别人对她付出感情，可我相信总还有些不错的女人的。
“可能很少，但肯定有。”
“是吗？”方凌远很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把鱼骨头夹到旁边的骨碟里。
老爷子见他这般敷衍，明显听不进去，心下叹了口气。
都怪那个女人，害得阿远变成这样。
方凌远不知祖父所想，他倒不是敷衍，只是突然走神了。
就在老爷子说到“不错的女人”时，他脑海里不自觉闪过了佟樱的脸：
真是见鬼了！怎么想到她了？
他嫌弃地扁了扁嘴，可脑中又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佟樱那满不在意的眼神。
怎么会有女人对他露出那种眼神？就算是以前那些被他拒绝的，眼里也只有不甘与愤懑，从没有人像她那样表现得满不在乎。
绝对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方凌远越想越不屑：这么拙劣的伎俩，以为自己会上钩吗？
他原本只是这么一想，还没太往心里去，谁知几天后，他去翼城出差，居然在酒店里碰到了佟樱。
他当时刚准备去吃晚饭，下楼出了电梯经过大堂时，随意往前方休闲沙发处一瞥，正好与佟樱的视线相撞。
呵！他心里冷笑：跑这儿制造偶遇来了？
可真能装！
照往常，他会扭头当没看见，继续往外走，而这次不知怎么，却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朝佟樱跟前去了。
佟樱坐在这里因为是在等人，所以不时会往电梯口处望一望，谁知这一望正好就对上了方凌远目光。
假若他没看见她，她也可以偏开头不理会，但他偏偏看见了，还迈着大长腿直直来到了她面前，她再不有所反应，就显得太刻意了。
方天集团是个优质大客户，自己没必要主动得罪人家大老板啊。佟樱这么想着，便站起了身，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方总，这么巧，您也住这儿？”
“是啊，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方凌远一手插在裤兜，一手闲适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佟小姐是来这儿出差？”
佟樱听他那口吻似乎是怀疑自己在这里碰见他并非巧合，急忙澄清：“我是来这边做会的，跨文化交流会，在会议中心那边。”
至于客户信息，她不能透露。
方凌远也是来会议中心参加零售业国际峰会的，点了点头，又故作疑惑地问：“诶？我记得会议中心附近有好几家酒店，比这里可方便多了。
“怎么选了这里，不像你的风格啊。”
他记得上次在千檀，佟樱订的酒店是离方天集团最近的五星级酒店，也不管费用能不能全额报销，只为了路上能节省时间。
“客户要求的，我也没办法。”若按佟樱的意思，她肯定会选离工作地点最近的酒店，便宜的快捷酒店也行。
她要多匀点时间熟悉材料，需要充足的睡眠，尽量让自己第二天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哪位客户啊？要不介绍我认识一下？”方凌远一脸轻笑，俨然在说“看你怎么编”。
佟樱是在等翟野，她也不知翟野和方凌远是否有交情，但他俩都是千檀的豪门子弟，应该是认识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他马上过来了。方总要是有时间，就等等看吧。”
方凌远也不去吃饭了，优哉游哉往一旁的双人沙发上一坐，掏出手机。
佟樱微微惊讶。她就是客套一下，他怎么还当真坐下来等了？
像他这样的大总裁，时间不都比金子还贵吗，能随便为了一个不知姓甚名谁，不知是何身份的人停留？
见他很快沉浸到了手机当中，似是在查阅什么资料，佟樱也打消疑惑，继续默记下次新材料会议所涉及的专业术语。
转眼，快十分钟过去了，还没见到翟野的身影。
佟樱已不自觉往电梯口张望了两三次，又看了看翟野助理发的信息，不由纳闷：说好等五分钟的，现在都十五六分钟了，怎么还不见下来？
她也不好催人家，毕竟自己也不赶时间。
这时方凌远忽然抬起头来，双眸凝着她的脸，开口时嘴角浮着几丝讽意：“你这‘马上’，好像比一般人的‘马上’要久啊。”
佟樱有些尴尬：“应该是临时有什么事吧。要不，你先去忙吧。反正在一个酒店，想见面也容易。”
方凌远翘起一边嘴角，满脸都是戳破别人谎言的得意：“都跟到这儿了，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
“你就直说你要等的人就在你眼前，我起码还能觉得你比较坦诚。”
什么意思？佟樱茫然了一秒：他是说，我等的人是他？！
“方总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你？”她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不是？”方凌远眼里满是讽笑，“明确告诉你：这种先是故作满不在乎，后又想方设法制造巧遇，欲擒故纵的把戏，对我没用。
“还有……”
他着意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你外在条件是很不错，可惜，不对我胃口。别白费心机了！”
说完站起身，心里倍觉舒坦。
佟樱小脸“呼”地一红：什么人啊！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是专程来勾引他的，简直……莫名其妙！
她脱口而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自恋？”
方凌远正抬腿要走，一听此话，顿住了脚，斜眸瞥向她双眼。
佟樱轻轻一笑，笑容里也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你是觉得身边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了，就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费尽心机往你身上贴是吧？
“如果是的话，那你这可不是一般的自恋了。
“马路斜对面正好有一家大医院，我建议你去挂个心理科。
“早治早好，千万别犹豫。”
方凌远脸色顿时黑得比乌鸦的毛还黑，一时接不上话。
佟樱刚想坐下，忽见翟野从电梯处大步走来。
“哟！小方——总也在啊！”翟野歪嘴笑着，特地把“小方”两个字说得又重又慢。
几年前方凌远刚进集团时，方老爷子还在任董事长兼总裁，为了区分，大家都称呼方凌远为“小方总”。
可方凌远觉得“小方”两个字听起来总像是在叫某个女孩子，怪别扭的，等老爷子一退休，他便专门让助理传达下去，以后统一改称“方总”。
但翟野因为从小认识方凌远，两人年少时属于一言不合就掐架的交情，才不会考虑方凌远爱不爱听。
方凌远也丝毫不让：“野总？又出来采野花了？”
佟樱目光稍稍在两人之间来回，暗道：这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有个性。
“翟总。”她向翟野微笑道。
翟野也笑，语气一转，略含着点点歉意：“刚才一个客户突然来电话，说了十来分钟，没来得及让孔源告诉你。”
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助理孔源。
“没事。”佟樱收回目光时，特地从方凌远脸上掠过。
方凌远明白了：她说的客户是翟野。
原来她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才来的。
换句话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瞬间，他的脸色又黑了几度。
翟野一眼便察觉方凌远的面色不太好看：看情形，应该是自己来之前，他和佟樱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
心里不由一乐，还不忘给方凌远再添点堵：“小芳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啊？我请！”
方凌远俊脸上扯起一抹干涩的笑：“免了，我没兴趣当电灯泡。”
佟樱听着有些不自在，她是和翟野去见一位外国客户，一共六个人呢，并不是跟他单独用餐。她和翟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可不知为何，翟野并没解释，也没反驳：“行，那我们先走了。”
佟樱本想说点什么，可又一想，自己也没必要对方凌远解释什么，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他也不待见自己，多这一点误会也无所谓。
于是转身同翟野、孔源一起走了。